小山腳下的營帳很簡單,總共支起了十來頂帳篷,最外圍圍了一個簡易的柵欄,中間搭建十幾處篝火可取暖也可造飯,當然這些對于三千民夫來說,再簡單不過。不過此刻,靠小山的一個本該屬于張左耀劉九等人的營官大帳,此刻自然被哪個手持蓋有保寧軍節(jié)度使印信的神秘老將所占領。張左耀也在,不過是被叫來的而已。
“什么?”神秘老者顯得真得有些意外:“此護軍乃青石軍”
“是啊!老將軍有什么問題?”張左耀想著好處,積極主動的自報家門,卻不想換來一陣異樣的目光。
老者似乎這個時候也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tài):“啊,老夫聽聞梁城外一戰(zhàn),青石軍傷亡慘重!故而……!”
張左耀一聽,明白過來,又是那可愛的傳言,到也怪不得人家一驚一炸了,不過說起傷亡,勾起自己的傷心事則讓張左耀不是很舒服:“老將軍休息吧!”
“怎么?覺得委屈?”老者這話不痛不癢,張左耀要生氣似乎過了,不說似乎小氣了,還真夠狠的。
愣了愣,張左耀還是不想說:“老將軍何必強人所難?逝者已矣……”
“婦人之人!”老者又冒出一句。
張左耀一下子有些怒了,嗖的一下站了起來,張嘴想要說點什么,突然又發(fā)現不對,人家激你你就上當?試探?想了半天,沒得到答案,張左耀卻也冷靜下來:“可能吧!怎么?老將軍有指教?”
“呵呵!”老將軍點點頭:“有怒氣,有底氣,有心思!觀你治軍亦是不錯,小子,很好??!”
“老將軍過譽了!”果然是試探自己,不過有意思嗎?
“非也,年輕人當有志氣,豈可妄自菲?。俊崩蠈⑺坪跤衷诠膭?。張左耀被攪糊涂了,人家正牽著鼻子走他都還未察覺,
張左耀搖搖頭:“妄自菲薄倒是還沒有,李太白不是都說了嗎,天生我才必有用;只是時候未到吧!”
“哈哈哈,好,好一個天生我才必有用!”這句話似乎勾起了老將軍的某些回憶,他抬頭望望空無一物的帳篷頂喃喃說到:“想當初,安時兄入蜀也曾如此對某言。這一眨眼十幾年了,看此白發(fā)催年老。不得不服了?!?p> “呵呵!老將軍倒是好興……!”你來了句李白的,人家回了句,一個年輕,一個垂老到是很恰當,張左耀到不是想要去買弄什么,他也不覺得自己有那才華,忙想著吧這個話題結束,不過看老人憶友想的真切,他便想要安慰一下,然而隨即他就愣了,然后傻了,然后背心冒汗身子發(fā)抖了。
“怎么了?”老將軍頓時也發(fā)現了張左耀的異常。
“這……在下……不,小將……額……臣……拜見蜀王殿下,千歲千歲,千歲!”張左耀結結巴巴的說話,卻是抱拳行禮,他給忘記了,這時候應該跪著。
“哦?”老將軍眉頭一挑,到也不反駁,而是好奇的問到:“你怎么知道是王?”
“回殿下!”張左耀此刻更加確定了,強壓住心頭的激動這才解釋:“安時,郭安時,臣只記得蜀地招討使郭崇韜,字安時。能稱其為兄;又能領保寧軍令而不書名號,身邊鐵騎皆覆甲;入蜀十余年。臣想不出他人?!?p> 后唐平蜀時,任命的主將是李姓王族,但那只是名義上的,副總指揮郭崇韜才是實際的指揮官,而那個時候,郭崇韜已經是朝廷一等一的大臣。能在這樣環(huán)境下勸解其天生我才必有用的人物,張左耀自然聯想起了孟知祥,也正是那個時候,郭崇韜推薦孟知祥為平蜀后的治理蜀地的人選,也才有了今日的蜀王……
“呵呵,好了,這里不是朝堂,某也未自稱王,還是叫老將軍,明白?”孟知祥笑了笑,捋捋花白的胡須,顯然,他的身份是及為保密的,他說不準提,那就是不準。
“臣……在下領命?!睆堊笠綇土诵那椋丝淌窒胍徒Y一下,天了,這可是千載難逢的機會啊。可是如何開口呢?說什么呢?
“好了,下去吧!”張左耀正想入非非,那頭蜀王孟知祥卻下來令。
張左耀那個不甘,那個郁悶啊,好容易逮到機會啊。早知道裝傻沒認出來就好了,多聊兩句,以自己后世的見識,還怕說不動?還怕謀不到一個好差?不過想那么多也沒用了,他既然道明了蜀王的身份,孟知祥開口,他就只能乖乖的退出營房,半秒鐘都最好不要多呆,機不可失,失不再來。
“不過,他來做什么?”出了營房,苦悶半天,張左耀這才想起揣測孟知祥到萬州這個戰(zhàn)場干嘛!親征?貌似沒那么嚴重吧!
……
枯燥的夜晚過去,又是一個普通的清晨,同樣的霧氣重重,同樣忙忙碌碌。民夫天烏烏亮就已經開始收撿行裝,打包物品,待張左耀醒來,已經臨近出發(fā)。
“唉!”坐在營房里,張左耀又是一聲嘆息。
“張兄,為何從昨夜開始你就徹夜不眠的嘆息啊?”在同一頂帳篷休息,劉九實在不知道張左耀這是怎么了,看他眼色血紅,鐵定連誰也沒睡好:“有什么難處,你我兄弟還不能說嗎?”
張左耀看看劉九,想開口,但又擔心劉九的那張快嘴,人還在營里,要出個什么岔子,自己都不是要找機會巴結了,而是要想辦法逃命了。還是算了吧。
“旅帥,客人要先行!”兩人正對望著,三兒進來通報。
而顯然這營房里的客人只能是孟知祥。張左耀不由分說地拽起劉九就沖了出去,三兒避讓不及都被撞到了一邊,張左耀卻只管自顧自的說:“快,走,得送送!娘的,我還沒想好呢!”
“張旅帥,對嗎?”孟知祥和他的一百護衛(wèi)立在了營寨外,高俊的大宛馬氣勢昂揚:“還沒想到?看來你所求很難啊!今后吧,如果你有機會并且可以說出來時,本將會認真考慮考慮的!”姜還是老的辣,孟知祥一見奔跑而來的張左耀,細細觀察一下便開口笑笑的說到。
“額……我……唉,將軍走好,保重身子!”張左耀被看穿之后,到也輕松下來。意外的還拿到一個空頭支票,也算不錯。不過隨即他又苦悶了,眼前的這位貌似活不了太長時間了。自己還有機會?
張左耀更明白,自己這樣的人物太渺小了,渺小到孟知祥根本不需要多看一眼,如果不是托那個傳言的緣故,也許自己連同他說話的機會都沒有,自己還奢望什么!
“駕!”孟知祥點點頭,一夾馬腹跑了起來,護衛(wèi)們紛紛跟上,很快遠去了。
“劉兄,到底什么人物?你認識?求他什么?”劉九一直看著,包括張左耀呆呆的目送人家消失,他是越看越糊涂。
張左耀突然來了興致,想看看劉九什么反應:“那是蜀王殿下!”
“我還是唐王呢!哼,不說也罷!”劉九壓根就當張左耀胡說,轉身想走,卻見張左耀瞇笑著看著自己,再回想一下,歪頭詢問的眼神:“嗯?”
“嗯!”張左耀點頭。
“呵?。?!嘿?。?!”劉九嘴角上揚,眉毛抽動,手腳僵直,一個勁傻笑,歪歪扭扭的往營房走去……
時至中午,算是春guang明媚的天氣。暖暖的陽光讓馬背上的張左耀有些懶洋洋的,再繞過前面的坡口,也就是開陽城了。
“旅帥,旅帥!”白波的叫喊又一次傳來。
“怎么了?”張左耀微微張大些眼問。
“那邊有幾個從開陽城出來的百姓……說些奇怪的事情……你最好去聽聽!”白波有些喜上眉梢的快意。
張左耀卻似乎沒有興趣,依舊一副懶洋洋的德性,不過說出來的話卻讓人震驚不已:“是不是說仗不打了?”
“???這????”白波都忘記拉韁繩,任由胯下的馬兒蹦達,張大了嘴巴問:“旅帥如何得知?”
“我是神仙!能掐會算!呵呵”張左耀確實猜的,而得到白波肯定后,他便更加確定了。
當然,他狗屁的能掐會算。其一,在歷史的記述里,沒有太多關于蜀地地盤擴充的戰(zhàn)爭記載。這當然不可能是沒有打地盤就有了。而是也許這些戰(zhàn)事都不大或者沒有太多懸念影響,史學家們不屑于浪費筆墨。其二,張左耀見到了孟知祥。揣測他來萬州的目的并不是很難。如果戰(zhàn)事不利,他可能來督戰(zhàn),但此刻趙廷隱指揮有度,梁城剛剛大捷,這個可能不成立;那么就是有事情趙廷隱做不了主,什么事?在萬州這個大戰(zhàn)場,自然是能談戰(zhàn)事,要么打,要么和;如果打,趙廷隱作為全軍指揮,當然能做主,那就只剩和;
張左耀估計,肯定是西家提出了議和或者說投降的條件,而趙廷隱無法決定,或者西家需要孟知祥的保證什么的,加上孟知祥正好還在東川,因此這才親自前來,到是讓張左耀碰巧給撞上了。
“旅帥,你是妖怪吧?”白波顯然也不信張左耀是神仙,但也覺得很神奇,前面唐王李嗣源的死也是,此刻萬州議和也是:“不過你也說的不全對,只是暫時休戰(zhàn),仗還沒說打完呢!”
“打不起來了!唉,總算完了!”張左耀搖搖頭,西家雖然剛剛統(tǒng)治寧江軍,接管萬,夔州幾州幾年,但西方鄴野心很小,為人謙和,待民甚好,讓西家迅速取得民心,牢牢把持了住了地盤,他們接受蜀地統(tǒng)治的所求,最多不過保持這個地盤,孟知祥解除東面的威脅,穩(wěn)固東川的地盤,絕對是一拍即合的:“咱們出來有快三個月了吧?”
“有了!”白波對張左耀的推測不置可否。
“總算能回去了,回南浦咱們老窩去!不知胡三混得如何了?”張左耀回身望著西面看了看。
白波也習慣的張望了一下,似乎也能看到軍營那滿布灰塵的校場還有青石山那濕滑的山路,他也會心一笑:活著回家的感覺確實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