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帥,那句監(jiān)察去哪里了?”
“他?原本我也以為他同我們一起回成都,沒想到,他出興州便轉道去了興元府!放心了胡三,不安全,我敢回來嗎?”
“將軍,這次回來呆多久?”
“繞道很遠了,我馬不停蹄的趕也就擠出這一天時間,明日就得啟程,對了,上次來信,收到?jīng)]有?”
“阿郎放心,所需的都準備好了,只等你來信就運走,沒想到阿郎自己來了!”
“恩,那就好,大伯辛苦了!”
……
不是什么劫后余生,自然不會有那相擁而泣的舉動,南浦衛(wèi)所里,胡三,楚家大伯,李珺怡,還有剛剛回來的張左耀四人,就這么你一句我一句的聊著,其實大家心理都明白,這種關切之情,都在心里。
“對了,西城外是怎么回事?”大概說了說這些日子在蜀北的境況,張左耀對南浦的情形也很好奇。
尤其在城鎮(zhèn)西門外,來的路上,他盡然看到有人挨著城落戶,好些嶄新的石木草頂,而且不是一兩家,正值傍晚,已經(jīng)一片炊煙繚繞,倒是給這冷漠的冬色添了不少聲色。
“哦,這都是附近遷徙過來的人家,他們有的在鎮(zhèn)子各大浦子做活,有的則在李家酒訪幫工。不過,現(xiàn)在鎮(zhèn)里的房地大多被商家買下,他們只能住在城外……!”
這么說起來自然是好事,張左耀笑笑的追問:“這么快就飽和了?南浦現(xiàn)在有多少商鋪,大多是什么買賣?多少入戶?”
想起這個,胡三一拍腦門,有些尷尬:“啊,我倒是忘記了,這些東西都遵旅帥的意思做了文書記錄的,我這就去拿來!哎,平時我覺著自個干得還是不錯啊,可旅帥這一來,腦子怎么就亂了……悲哀啊!!!”
“看我也是,酒坊的賬簿,還有張府的賬,阿郎等等!”聽著胡三打趣,楚大伯也笑著起了身。
“張府?”張左耀笑著,卻也疑惑著。
楚大伯停腳想要解釋,李珺怡卻先開了口:“對啊,將軍有所不知,自從你在蜀北打了勝仗,這南浦將軍府可熱鬧了!可忙壞了楚老爺子和胡旅正!”
“呵呵,是嗎?那李娘子一定沒少費心!”張左耀說著,靠著客廳的椅子,看向了李珺怡。
李珺怡呢,輕輕的笑了,倒也沒說什么!
“?。克麄冞€真敢勞煩娘子?”張左耀有些錯愕,他了解李珺怡,有擔當,也從不謙讓,畢竟生意場謀生,養(yǎng)成讓步的習慣并不好。此刻不說什么,就表示,她接受張左耀的感謝。
“將軍言重了,也沒什么勞煩,也都是關系李家營生!”職業(yè)的微笑著,李珺怡還是那么落落大方,還是那么謙虛謹慎。
不過,這一切,卻讓張左耀有些不舒服,為什么呢?李珺怡說起來對他而言是個極特別的存在,除了生死托付的弟兄外,或許李珺怡可以算他在這個世界唯一熟悉的朋友,是的,朋友!與楚大伯和胡三同為男人,若是扭扭捏捏噓寒問暖,這顯然多于,甚至變態(tài),但同李珺怡之間呢?既是朋友,如果只能如此客套,豈不顯得可悲嗎?
“數(shù)月之別,過得好嗎?”想著想著,張左耀脫口而出一句問候!
他倒是隨后說說,但他一時沒有注意,問候,自然應該在剛才相見時,而此刻,楚大伯胡三都碰巧離開,此舉自然顯得別有深意,有那么一股奇妙的味道!
在張左耀雙眼望不到的地方,李珺怡纖細的小手緊緊的握著綢裙邊角,而看得到的則是她輕輕將臉轉向了門外的方向,這才輕聲回話:“都好!”
意識到氣氛微妙,張左耀才發(fā)現(xiàn)自己唐突了,于是急忙想轉開話題,卻發(fā)現(xiàn)兩人也沒什么好說的:“那就好,我在秦州也挺好的,不過我還是不喜歡騎馬,這一路趕來,屁股都熟透了!”
“噗哧!”李珺怡沒有在意張左耀的不雅,而是忍不住笑出了聲。
佳人開懷,張左耀自然高興,也樂呵呵的笑了起來。而這時,或許因為笑意,李珺怡人也松弛下來,微微垂首讓發(fā)絲順柔而下遮住了半個臉頰,一直板正的腰背也輕輕彎曲,身子稍稍傾斜,讓她的手腕可以靠在一旁的茶案上。
慵懶?盡管相熟,張左耀卻從未見過李珺怡這副模樣。別說張左耀,怕是除了貼身的丫環(huán),連父親李青禾都沒有見過女兒這般摸樣,不然他一定心疼死了。
是啊,二十歲,青春奔放的年紀,李珺怡呢,卻操持起一個家族,是責任二字將這個女子的肩膀壓彎了,是祖輩的光耀將這個女子的笑容僵化了,都說小女人可悲,對于李珺怡來說,或許小女人卻是種難得的幸?!?p> 時間就這么一頓,卻也緊緊只是一頓而已,似乎最終拗不過命運的轉輪,又緩緩而行,李珺怡很快深深呼吸一下,端正了坐姿,仿佛剛才的一募本是錯覺,她只輕聲低語:“將軍,怎么了?”
皺了皺眉,張左耀不記得上一次是什么時候,但他清楚的了解,他已經(jīng)很久沒有再為哪個女人心痛了,而眼前這個女子,此刻卻讓他沒來由的心理一揪:“累了,就再靠一會吧!”
李珺怡搖搖頭,發(fā)絲隨著圓潤的面龐輕輕飛舞:“能靠多久?”
“……!”
男人,在這個時候,都想說靠一輩子,張左耀是個男人,他也想,不過,他更明白,在封建世俗之禮十分嚴格的今天,這樣的承諾意味著太多,絕不能是個心血來潮的口頭禪,也絕不能是個不能兌現(xiàn)的謊言,半響,他才說了起來,卻有些古怪:“明年,或許蜀北還有大戰(zhàn),我估計最快半年,最慢一年就會有結果!那時候,該忙的,也應該差不多了!至于最后的成就,官職大小倒是其次,主要是那時候就會比較穩(wěn)定了!”
李珺怡沒有言語,沒有看張左耀,甚至沒有任何一個多余的動作,她只這么靜靜的聽著,直到張左耀說完,她依舊沉默著,裝飾簡介軍營小屋,伴著窗外越來越黑的光線,再忽略掉那些不時傳來的嘈雜聲,就會顯得格外寂寞;
“謝謝!”李珺怡最后只有這兩個字而已。
都沒有承諾什么,都沒有放棄什么,張左耀突然想起那首老歌,無言的結局。希望自己的結局不會是這樣吧。
去了這么久,胡三和大伯總算回來了,他們手里的冊簿都是一打,看得張左耀有些傻眼。不過,似乎自己明日就要走,胡三和大伯完全沒有半點放過他的意思,他們一到,立刻挨個遞了上來。
“入籍簿?這這應該在縣府啊?你怎么自己搞?”
“丁戶入籍自然歸縣衙,不過軍戶入籍就歸南浦,按理換籍是很麻煩的,不過有旅帥的面子,眼下別說青石縣,就是州府衙門都要給三分面子……!”
“我離開的時候包括周邊村寨是八百多戶,現(xiàn)在光鎮(zhèn)子就過千戶了,怪不得西門外都建了民房……我看不如這樣,擴城,反正南浦外墻大部分是夯土,不過禁止征民夫徭役!”
“那這份花銷?”
“等下,這是商稅稅簿,蜀繡,這可是好東西!荊南的陶瓷!江南的紙墨,這些其實留心些,你們也該多幫幫蜀商經(jīng)營!還有茶葉?楚地的最多吧!布匹買賣也很大嘛……很好,這不是很多錢嗎?先從這里撥!對了,擴城的話,需要誰點頭?”
“縣衙就可以,沒有問題,不過,誰管這事?怕忙不過來!”
“你干嘛什么事情都自己攔下?這事情可以交給別人做啊,你找有經(jīng)驗的師傅估一下大概需要多少錢,然后出兩層的利給別人做,只要有利,自然有人會來忙活的!你再派個人監(jiān)督做工,最后你驗收,達不到商定的要求,不付剩下的錢,若是偷工減料抓起來陪錢!”
“將軍,胡旅正,這事不如讓李家來做!”
“當然好,不過,還是要派人監(jiān)督,還是要驗收,李娘子別介意,我希望最后這能編一套程序,即保證修建工作進行,又保證質量?!?p> ……
“靠,張府怎么這么多吃喝?開銷這么大?”
“旅帥,你每次在北面威風了,總有不少人前來拜訪的,我們總不能拒人千里之外……!”
“汗,我沒怪你們,我只是,只是不太習慣而已。呵呵,這是好事,好事,不過,你們也記得,別讓人抓了把柄,不許收禮,無非必要,不要主動邀約,得意忘形遲早要吃虧的……!”
“是!屬下明白!”
“哇,酒坊生意這么好?大伯真是……發(fā)了發(fā)了……”
“阿郎莫要取笑我了,買賣都是李娘子在做,人手也有胡旅幫襯,我就是看著!”
“對了,各州代理權售出也有半年多了,酒坊現(xiàn)在的名聲和實力都不同以往了,你們看看蒸餾技術的保密度是否還足夠,也別抱太死,在適當?shù)臅r候把秘密公開,并不是什么難事!咱們一樣可以尋找新的取勝之方!”
“將軍放心,就算放棄產量,李家也堅決支持提純保密!不過將軍的取勝之方……!”
“這個啊……容我慢慢到來!”
南浦的發(fā)展超乎張左耀的想象,誰會不愛錢?忘了鞍馬勞頓,就這么一聊,直到華燈初上,直到夜色迷人,四人多都沒走出小屋。晚飯?自然是吃了,吃的是伙房的簡單伙食,端進屋子大家抬著碗將就了一下。也唯獨這個時候三個大男人才有些不好意思面對人家李家娘子,到是李珺怡滿不在乎,行商露宿都試過,她又怎會吃不得苦?
翌日,伴著寒氣,天昏昏亮,沒有離別的早宴,甚至沒有告別的時間,踏著冬日的微光,張左耀再次離開了南浦,離開了這個時常念起的小鎮(zhèn)。帶著一絲憂郁,也帶著一絲牽掛,畢竟,也不知道下次再回來又是幾個月。
當然,除了傷心的地方,張左耀也帶著一絲興奮,一絲喜悅,腦袋里不時地蹦出一句:“成都,成都,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