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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唐煙雨

第三章 豈惜小民

晚唐煙雨 今生嘆 3818 2009-04-11 01:20:50

    唐中和四年十一月初八,已經(jīng)立冬了,對“立冬”的理解,不能僅僅停留在冬天開始的意思上。追根溯源,“立”是建立、開始的意思。但“冬”字就不那么簡單了,在古籍《月令七十二候集解》中對“冬”的解釋是:“冬,終也,萬物收藏也”,意思是說秋季作物全部收曬完畢,收藏入庫,動物也已藏起來準備冬眠??磥?,立冬不僅僅代表著冬天的來臨。完整地說,立冬是表示冬季開始,萬物收藏,歸避寒冷的意思。

  司戶參軍事劉廣誠不用象往年那樣去積蓄柴薪、糧食準備過冬了。海州正在實行“配給制”,所有的人都被“官府”征用了。所有的生存物資也都由“官府”每日按“勞”發(fā)放。當然也包括柴火。

  此時的他,正汗流浹背地帶著十四歲的兒子在城里的大街小巷四處穿梭著巡查工程進度。城里的民居、倉房等建筑正在按秦防御使的規(guī)劃進行改建。

  劉廣誠很“榮幸”地被任命為城建總辦,可手下的民工卻只有600壯丁、2000婦孺。海州殘破,堂堂的一州司戶主事,家奴只有一個看門的老蒼頭和兩個跑腿打雜的小廝。他們也光榮地加入了“城建工程隊”。但這幾天的施工進度,還是使他幾愈崩潰。

  今日的晨會上他發(fā)颮了,不顧斯文地揪住了多年老友,負責勞力分配的司兵參軍事曹峋的胸口,曹峋倒也不掙扎,只是苦笑。秦雋揚只是坐在那看著,一句話也不說。還好鹽令余其庵仗義。向秦雋揚陳情,從自己的鹽田里撥了500男丁、2000老弱的流民給他。如果不能根據(jù)秦雋揚的規(guī)定完成進度,自己和工程隊的2600人早晚得凍死或餓死。

  改建的目的,是為了讓居民住宅遵照里坊劃分,集中管理。嚴格落實里甲制。這樣才能做到無奸可遁、無惡可隱。各類庫房能集中在適當?shù)牡胤?,統(tǒng)一地管理和保護。改善生活環(huán)境,開挖溝渠,設置排泄物和廢棄物的集中管理場所,防止疫病的發(fā)生。合理使用城內的空間和土地資源,讓海州能容納更多的人口和物資。

  海州現(xiàn)在的實力是無法決戰(zhàn)于野的,唯一的選擇就是城防戰(zhàn)。但城防戰(zhàn)如果不能把己方的人口和物資保護在城內。在城外的的人口和物資就會為敵所用,那就是一場災難。

  兵法有云:善用兵者,役不在籍,糧不三載;取用與國,因糧于敵,故軍食可足也。戰(zhàn)爭打的是后勤,兵役、糧秣是最重要的。無論對戰(zhàn)爭的哪一方來說,要求都是集中全部的力量,速戰(zhàn)速決。

  蔡州軍現(xiàn)在屢戰(zhàn)屢克的訣竅,就在于先摧毀敵城周圍的村寨,制造流民、劫掠物資。再協(xié)裹流民蟻附攻城。秦雋揚自然也要防備別人“以彼之道還施彼身”。海州現(xiàn)在不事桑耕養(yǎng)殖,只用鹽來換取所需的物資。只要規(guī)劃的好,聚民于城、堅壁清野對于海州來說并不難做到。只要進攻方野無所掠,豈能久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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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雋揚到海州已快一個月了,嚴令只下,一切都那么井井有條。城外50里之內也恢復了治安。至于五十里之外發(fā)生些什么事情,對于這些勉強不至于餓死的人來說實在沒有精力去考慮。

  為了撫慰士卒,他答應在海州的士卒每月給餉5斗粟?,F(xiàn)在蔡州軍的軍餉才3斗,還時常用錢帛來代替。如果誰還不滿意,那就滾蛋,做流寇去吧。

  誰都明白四處劫掠不是無風險的,也不是每次都能有收獲的。蔡州軍以悍勇、殘暴、耐戰(zhàn)而聞名,也正是因為軍令森嚴。秦雋揚以前做押衙時積攢下的名聲,也證明他對維護軍令軍紀的那種偏執(zhí)。但部隊的軍紀再好,海州民眾對秦雋揚還是恨之入骨。

  秦雋揚現(xiàn)在很滿意自己的統(tǒng)御能力。

  他在前世,是個骨灰級的三國志玩家。所以現(xiàn)在,見到每個以后可能交往的人,都會情不自禁地在心里為他們的各項能力估個數(shù)值。

  自然,他給自己也有評估,其中統(tǒng)御力是71,對于后面為什么是1,自然有很科學的解釋。就象他前世做學生的時候,成績單的60分雖然和100分一樣是藍色的,但別人都會在心里會揣測:老師給了這廢材加了1分還是2分的同情分?

  現(xiàn)在他正在猶豫著是現(xiàn)在就加,還是過完年再加8分統(tǒng)御值。

  拜他的高統(tǒng)御力所托,海州的常住人口快突破4萬了。當然也有非常住人口,就是來買鹽的那些商人和他們的伙計。

  但這些非常住人口,根據(jù)軍令是絕對不允許入城的。在這年頭,奸細都喜歡用商人的身份做掩護。所以那些小商人離開時,基本都有小隊手執(zhí)利刃的精壯尾隨而去。呃,他們不是去搶劫,是海州的“鋤奸隊”在執(zhí)行任務。

  真是開玩笑,在這種時候、這種地方怎么可能出現(xiàn)正而八經(jīng)的小商戶。居然敢如此侮辱秦防御使的智慧。那些家伙必須要為自己的愚蠢付出代價。

  望著城西碼頭上停靠著的幾艘大運鹽船,不得不嘆服商人對金錢渴望和他們身后那些貴人們的能量。在以后的日子里將有越來越多的船運來糧食,以及少量的麻布和其他鐵器,綢緞等貨物。然后再載滿了雪白的精鹽蹣跚離開。

  不光沐河碼頭,城東的海港碼頭也來了幾條海船進行交易。那些海船都是從泉州、溫州帶著稻米、茶葉、絲綢、桐油等物資北上的。

  現(xiàn)在城里只保留著300名士兵維持秩序,其余的士兵都全副武裝地到周邊招募流民。當然大家不能簡單地認為是去脅裹流民。因為沒有足夠的武力,遇上大群的流民,能夠留下的只有骸骨了。

  那些被趕出家園的流民,在別人的眼里和蝗蟲沒什么區(qū)別,他們吞噬了一切可以消化的動植物,甚至自己的同類。他們已經(jīng)無所謂善與惡,他們所要求的只是生存。所有流民一被驅趕到海州,就給灌下一碗粥,另外分發(fā)的一個麥麩饅頭還沒來得及咬,就給一腳踢到鹽田干活去。用秦防御使的話來說,這叫“勞動改造”。給予他們重新做回“人”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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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鹽令余其庵才三十多歲,書是念了不少,可朝廷的科舉停了好些年了,當然就算不停的話,以他的學識和家世恐怕出仕的希望也很渺茫。家境貧寒,書可以勉強念,練武那是想都不敢想的。俗話說窮文富武,一口劍上萬緡,一條槊要數(shù)十萬緡。不然的話早就從軍去了,橫槊賦詩,博個出身也容易些。

  幸好他還不笨。一直堅持著把自己的詩集,四處胡亂投遞。

  六年前,那時海州的富戶王翁看了他投遞的幾首詩,比較賞識。向剛來的劉鹽令舉薦了他當書辦,書辦雖然只是個不入流的小吏,可收入是不錯的,他也很滿意了。鹽令一茬茬的換,他書辦一年年地當。

  年頭上,沂州守捉使呂全真來海州,劉鹽令跑了。守捉使呂全真鞭子一指,他就成了鹽令。要求的也就是維持現(xiàn)狀,換鹽交糧??扇缃袂胤烙挂粊砭拖蟑傋铀频恼於⒅笮迯蛷U棄的鹽田?;钪娜巳}田趕??煲粋€月了,他只是每三天回家一次。可是為了保住來之不易的鹽令位置。他不得不咬牙硬撐著。

  對于這些降官,威脅一下就可以了。這招對將士們,那是萬萬行不通的。

  秦雋揚向部下的大小軍頭們反復交代,能不能在海州待下去,就看這剩下的二個月了。陳彥在附近州縣的掃蕩最多維持一個多月。一百五十名騎兵斥侯,對這么大的區(qū)域的信息遮斷能力不能過于高估。算上周邊的敵對勢力撐死一個月的觀望期,就要面對敵人的進攻了。

  如果在三個月里海州不能積蓄一定人力和物力的話,那他們這些占領者只有戰(zhàn)死或去鹽田凄慘地度過余生。

  指望其他蔡州系部隊的增援,那是不現(xiàn)實的。讓一支時常餓的啃尸體,四處掃蕩的部隊。再跑去袍澤曾經(jīng)去過的地方。那不是蔡州軍每個智力正常的人所能理解的。

  秦雋揚的強行管制,不光是組織全城民眾去曬鹽、城建這么簡單。主要的目的是運用強力手段去控制海州。

  上千年來的戶籍管理一直混亂不堪,高額的稅收、持續(xù)不斷的自然災害、頻繁的戰(zhàn)亂造成的大量出生和死亡、隱瞞丁戶、大量遷徙??偸鞘闺y得一次的全國范圍人口檢查,流于官府的書面。

  人口死亡,官府是不會用貴重的絹帛去登記的。新出生的人口,父母也只是隨便用什么寫了小名和生辰八字擱土地廟里,向土地神匯報一下。所以傳說中的“木蘭代父從軍”也變的很正常。她老子都是幾十年前編入軍冊的,家里沒別的男人了。官府征兵可是只看以前的公文。

  秦雋揚回頭望了一眼正領著一幫老弱在給海州原住民發(fā)編號竹籌的書令丁松年。這老頭自以為弄明白了蔡州軍的用意后就沒有過好臉色,這樣的脾氣還能當個十幾年書令真是很讓他費解。

  他突然想到某人所說的一句話:吾為天下計,豈惜小民哉?以前覺這句話真的很卑鄙。如今才體會到其中的無奈?,F(xiàn)在那些人的付出和犧牲,以后他會盡力補償,但決不會后悔。

  海州原住民無論男女老幼,擁有竹籌的才可以領取每天的報酬,也就是當天的口糧。竹籌的原材料就是金鑲玉竹,每個上面都有幾十個孔和十幾位數(shù)的編號。每個人的編號和孔的位置都不相同。編號由擁有人的住址、出生日期、身高、體重等組成。

  至于那些孔,則記錄下了每個人的婚姻狀況、家庭成員數(shù)量、身體特征、勞動技術、以后還會加上服役情況等個人資料。不錯這就是海州居民的身份證。身份證的作用對管理者來說,無論如何贊美都不算過份。

  至于新到的流民,還沒資格和必要擁有。他們必須在鹽場勞動改造滿一個月后,根據(jù)各人的表現(xiàn)及能力陸續(xù)發(fā)放。他們都住在鹽田邊,竹泥結構的集中營里。如果讓他們也住在城里,那每天上下工路上的時間實在太浪費了。

  秦雋揚看著那些步履蹣跚的民眾,絲毫沒有憐惜之意。他在琢磨那些人還有什么地方可供榨取。

  這時侍衛(wèi)長秦翼過來稟報說,斥侯營指揮尉遲凜,帶著蔡州衙前兵馬使申叢在刺使衙門求見。一聽是申叢,不禁一怔:這廝可是輕易不離老舅左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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