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走馬踏春（二）
世事紛紛難訴陳，知機(jī)端不誤終身。若論破國亡家者，盡是貪花戀色人。
剛?cè)氆I(xiàn)縣地界，弘晝就明顯感覺到了這里氣氛的不同，不是別的，是這里軍人的氣質(zhì)，獻(xiàn)縣還不是前線，按照地理環(huán)境來看，這里還是張廣泗和李青大軍的大后方，是負(fù)責(zé)預(yù)備兵員和提供傷兵休養(yǎng)的地方，不少軍士臉上帶著的那種剛毅的氣質(zhì)根本不是自己手下這些御前侍衛(wèi)能比的。清朝前期侍衛(wèi)選拔嚴(yán)格，不光武藝要好，而且對身高，長相都有一定的要求，侍衛(wèi)們各方面素質(zhì)都比這些邊軍要好，惟獨缺少的就是這種戰(zhàn)場上下來的九死一生的氣質(zhì)。那些邊軍身材矮小，有的甚至滿臉菜色，但一個個都給人一種剛毅的感覺，臉上和身上的傷痕似乎在驕傲的告訴你，爺們上過戰(zhàn)場，爺們負(fù)過傷，而且爺們還活著回來了。
弘晝等人一進(jìn)入獻(xiàn)縣，就發(fā)現(xiàn)路邊三三兩兩的大兵不懷好意的跟著他們，慢慢的越聚越多，不到一盞茶的工夫，他們身后已經(jīng)聚集了上千人的“跟蹤”隊伍，弘晝還在前面若無其事的走著，陳亮卻再也走不下去了，一掉馬頭，轉(zhuǎn)身沖著那一千多軍漢喊道：“你們是什么人，為什么跟著我們？”
那些軍漢見他突然轉(zhuǎn)身大喊，都是嚇了一愣，待回過神來，其中一個看著向是領(lǐng)頭人的大個子道：“我們是什么人，我還想問你們是什么人呢？是不是給我們發(fā)軍餉來的，娘的，打我們過來，這軍餉就沒發(fā)過，都拖欠了幾個月了，伙食也越來越差，半個月了，老子一塊肉都沒吃過嘴里都快要淡出鳥來了，你們要是有軍餉，趕緊給老子和這幫弟兄拿點來。”
弘晝本來還在前面走著欣賞風(fēng)景，聽見這話，不由得轉(zhuǎn)過頭來，他本來就是來巡閱的，見有人說拖欠軍餉，克扣伙食，當(dāng)然要來問問，當(dāng)即將馬帶回幾步，問那大個子：“你們是哪里的部隊？來這多久了？”
那大漢見弘晝相貌威武，雖然沒穿官服，但衣著華麗，又有幾百兵士前呼后擁，應(yīng)該也是個不小的官員，忙上前行了個軍禮道：“回大人話，標(biāo)下張成，是大將軍張廣泗手下的一個千總，幾個月前剛從天九寨前線下來休養(yǎng)，這些都是我們川軍的兄弟，大家伙在前線鉆老林子，和蒙古的蒙古人拼死拼活的打了四個多月，我們整個左翼的隊伍都打殘了，這才把我們換下來整頓，誰知道到了這里卻不給糧餉，這讓我們怎么過啊，要不是這些兄弟都和那些蒙古人有不共戴天之仇，還想著再上去和他們干，早就散伙了！”
弘晝見是前線剛下來的部隊被克扣了糧餉，不由重視起來，這些部隊剛從戰(zhàn)場下來，大腦還在那種血與火的世界里沒有完全清醒過來，對一般百姓的生活不能完全適應(yīng)，處理這些人的方法稍微有些過激，很容易鬧出嘩變的，張廣泗這人雖然狂傲，可對自己的部隊待遇卻不差，估計就是當(dāng)?shù)氐胤焦偻娴呢埬伭恕?p> 想到這，弘晝跳下馬來，沖那張成肩膀錘了一拳，說道：“好兄弟，好樣的，來，蹲下說話。”轉(zhuǎn)頭套出一張五千兩的銀票，對王保等人說道：“保兒，你帶人去把附近所有可以征集到肉都買來，今天我請這些前線下來的兄弟們好好吃一頓?！?p> 話音剛落，就聽“呼啦”一聲巨響，一千多邊軍利馬全給弘晝跪下了，有的甚至開始低聲抽泣。張成兩眼通紅，虎目含淚道：“多謝大人照顧我們這些兄弟，我們老長官裴將軍也是這么對我們，自己的俸祿都給我們這些人買了肉，您這么一來，又讓我們想起他老人家，可不是我們這些兄弟下軟蛋哭鼻子?！?p> 弘晝見這些軍漢性子豪爽，也不和他們打官腔，朗聲道：“弟兄們快起來，老子叫艾五，是朝廷派來的欽差大臣，雖說是個狀元出身，可也是個光棍漢子的命，老子這副體格，你們也看見了不是，看得起老子的，就別來這虛禮，都起來！”
眾軍士見他這么一說，當(dāng)即哄堂大笑，一個個的都站起來了，弘晝見都起來了，這才問起張成：“這么說你們這裴將軍人不錯，你們鬧成這樣他就不管？還是沒跟你們撤下來？”
張成見提起這裴將軍，臉色又是一暗，道：“大人應(yīng)該知道，我們川軍是專門負(fù)責(zé)防守天九寨和青陽堡的，去年快到年底的時候，一直堅守不出的蒙古民忽然出來了，來了好幾千人，當(dāng)時就打了我們一個措手不及，把大軍糧道劫了，因為糧道特別隱秘，沒想到會暴露，所以守衛(wèi)糧道的一共只有兩千多人，根本頂不住，故而從我們守寨子的川軍中抽調(diào)一半軍隊過去協(xié)防。誰想到那些蒙古人卻是佯攻，我們的人剛走，不知道從哪突然冒出數(shù)千精壯蒙古兵，分兩路越過老林子，直取天九寨和青陽堡，我們川軍大營剩下的人只得全線壓上，裴將軍就帶著我們五千多左翼部隊上了天九寨，我們趕到的時候，寨子里的兄弟死的差不多了，已經(jīng)快被蒙古人拿下來了，進(jìn)去就是死路一條，只得在外面和那些蒙古人打yezhan，可您想，我們川兵怎么打的過蒙古兵?。繉⒔蝗f人對上人家三千，一仗下來，裴將軍身中七箭殉國，左翼五千余人都被打殘了，只留下我們千把號人，在橫山寨的援軍接應(yīng)下才撤出來，現(xiàn)在各路部隊都上去了，聽說蒙古人那邊也在添兵，估計這時候還打的熱鬧著呢?！?p> “那你們現(xiàn)在歸誰節(jié)制？”弘晝摸清了大概情況，問道。
“下來的時候，橫山寨的軍官說讓我們先聽這獻(xiàn)縣縣太爺?shù)?，以后歸建到哪，等仗打完再說?！?p> “那他不管你們的糧餉？”弘晝有些奇怪，按說一個縣太爺不敢惹這些兵大爺啊，何況這些人里頭不乏軍官，就這張成的品秩就不比一個縣官小。
“開始幾天伙食到是不錯，可后來就越來越差，直到最近，一日兩餐愣是改成一日一餐了，這要是真是一頓不給了，估計弟兄們就該殺到他縣衙門吃飯去了。”
“好，我知道了。來，酒肉買來了，先吃東西。”弘晝見王保兒和牛嘯帶人推車幾十輛大車過來了，估計是把這附近能淘換的吃的都買回來了，忙招呼這些軍漢吃飯。
“別在街上吃，嚇壞了老百姓，也丟了朝廷的臉面，你們大營在哪，帶我過去，我這幫兄弟也好歇歇腳。等會吃完了，張成，就是你了，帶我去縣衙門，我到想好好會會這位縣太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