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刀鄔天見了,知道孟瀟婕定然在橋的那一端,那面色如嬰兒般真純的,定是已然飲了迷魂湯,前世今生之事俱皆忘了。
果然,遙見橋頭孟瀟婕督促一幫牛頭馬面只管施湯,同時她也不閑著,時不時的便自那些鬼魄身上取些什么物事出來,有如絲狀,有的多些,有的少些,也有沒有的,但凡沒有的,無不被旁邊的牛頭或馬面踹上一腳。魔刀鄔天見了,心中有一些澀澀的味道,他知道凡是無絲的便是沒有情感的,既是沒有情感,休說踹上兩腳,縱是讓他魂飛魄散也是應當。這不由得又讓他想起自己,內(nèi)心深處便問,自己便當真有情感么?自己為了能夠來往于凈琉璃世界與娑婆世界,不昔對那兄弟幾個蒙騙,達千年之久,若說最初是為了復仇,可后來呢?這千余年之中,自己匿跡于這娑婆世界這花花世界,享受清福,卻讓那弟兄幾個為自己……自己算是有弟兄之情么?若是自己也喝了迷魂湯,又能自身中取出多少情絲來?這么多年,雖說長生不老,可這種活法也還真累,都說這迷魂湯能令人望卻往昔之事,真不如就飲上一碗,痛痛快快的投胎另行做人……
魔刀鄔天邊走邊想,步履頗慢。眼看著來到孟瀟婕面前,只見她面色顯蒼老之態(tài),不由得又多出一些感嘆,心道無怪人乎她為孟婆子,果有蒼老之態(tài)。此時牛頭馬面正自遞過一碗迷魂湯來,魔刀鄔天想也不想,隨手便接了,放在唇邊,張口欲飲,陡然間見孟瀟婕不遠處端坐一人,此人一身黑衣,長發(fā)遮面。黑衣人身后更有一個,一身白衣,卻是跪于橋上。
鄔天這一下大是驚訝,那黑衣人不是別個,正是于天庭之中早早脫身而走的菲玉佛。白衣者不消說自然是南海觀音了。本來這兩個若是放在別處定然是大為惹眼,只是此時橋上,黑白無常出出進進,滿眼皆是黑白二色,是以鄔天此前倒不曾發(fā)覺,直到走近了,不經(jīng)意的那么一瞥,瞥到低垂下來的黑發(fā),這才讓他心中遽然大驚。
鄔天本是懷著一絲歉疚之心來看一看孟瀟婕的,更加上天庭失利,心情頗為壓抑,更有那牛頭馬面,連頭也不抬,只管施湯,也不管來者是誰,皆以為是黑白無常引了來的,也就遞過迷魂湯來,那鄔天也是隨手接了。若是鄔天少瞥得一眼,此時那迷魂湯已然進入肚中,那時有什么事可就不好說了。
可巧就巧在,正在他欲飲未飲之際恰就覷見了菲玉佛,心中一股無名火猛然騰起來,想起自家兄弟萬余年的辛苦,自己費盡心機來往于娑婆世界和凈琉璃世界之間等等諸般事情皆是當年拜這菲玉佛所賜,一腔怒火登時不可收。手腕發(fā)力,那碗連同碗中的迷魂湯直奔菲玉佛而去。
此時孟瀟婕同牛頭馬面忙個不停,菲玉佛只管閉目而坐,南海觀音也只跪拜不起,哪個能想到魔刀鄔天突的發(fā)難。待到牛頭馬面發(fā)覺不對時,已然端端正正的擲到了菲玉佛身上。
菲玉佛吃此一擲,悚然一驚,抬起頭來看了看,方慢慢立起身來。南海觀音與孟瀟婕方才發(fā)覺不對。南海觀音看到魔刀鄔天立時彈跳起來。
未及菲玉佛開口,南海觀音飄然而前,擋在菲玉佛前面冷冷的道:“鄔天,你也算得上是得道的高人了,為何做出這等令人不齒之事?!?p> 魔刀鄔天見南海觀音面色冰冷,全無一絲笑意,自有一絲冷艷在內(nèi),與往昔所見全不相同,心中不由得便是一動,心道無怪三哥于她如此鐘情,果是不同一般,比當年的南海公主可是成熟得多了。
南海觀音見鄔天雙眼在自己身上掃來掃去,以為他心有邪念,立時胸中便生殺機,登時便要下殺手相搏。卻不知鄔天想的是他三哥白衣鄔星的事。
南海觀音一向稟從釋迦牟尼法旨,以慈悲為懷,只是連日來屢遭不順,歸根結(jié)底皆是鄔家兄弟所為。更有義父菲玉佛復出,讓她胸中愧疚不已。
此次南海觀音隨菲玉佛自天庭而下,菲玉佛求孟瀟婕能原宥當年的種種過失,南海觀音也以義女的身份跪求孟瀟婕與菲玉佛情歸于好已是兩個時辰,而孟瀟婕只管督促牛頭馬面忙自己的事連頭也不曾抬。
而南海觀音騎虎難下,既是跪下了,也就不便起來,心中只是暗暗叫苦。想這南海觀音是何等身份,當今天下佛門之中能讓她下拜的當真是寥寥無幾,向來只有別人跪她,這可倒好,一跪便是數(shù)個時辰,看那意思孟瀟婕還是不愿理會于她。
可是有時想想,南海觀音也覺得這一跪也實有必要。畢竟萬余年來,自己不曾看顧這孟瀟婕也是真,若說不去看望菲玉佛也還情有可原,畢竟這魂魄散于各處,不過不來看顧孟瀟婕可實是自己的大錯特錯了。
也就因為此這南海觀音一跪也就是數(shù)個時辰,而菲玉佛也似乎知道其中的因由,于她的跪拜只當不見,而自己只管閉目打座?;蛟S這菲玉佛的真正意圖也就是隨著南海觀音的心意,讓她盡一點孝心,助自己一臂之力,以感動孟瀟婕,讓她能隨自己遠離這地府,另覓新居,以全夫妻之儀。
此時鄔天貿(mào)貿(mào)然的便下手,確也有失鄔天身份,南海觀音借勢而起,免了跪拜之苦,同時對鄔天嚴加指責,這胸中的怒氣發(fā)了出來,想一窺她慈悲之心,實是難。這也是南海觀音少有的怒火上升之相,倒讓鄔天覷了個正著。
被南海觀音這一問,鄔天理虧,心下立時先是虛了,不由得腳步向后便是一退。
南海觀音見了,知這鄔天還不曾達到喪心病狂的地步,當下面色一緩,柔聲道:“鄔天,多少年的恩怨,你該鬧的也鬧了……”南海觀音略一停又道:“當年我義父所做的事有不當之處,而你兄弟所為也非全對。我身為他們的義女,在這里我代我義父向你們兄弟表示歉意,事情總該有個了結(jié),當年的事該了的也就了了吧,何必如此執(zhí)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