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我來到了長沙——一個永遠看不清夜空的星城。春兒去了麗江,那水里都是傳說和夢的地方。而小若......
“復(fù)讀一年吧,也許她還會回來?!痹谒臀译x開的車站,小若淡淡的說。
長沙之于我,就如同女人之于心儀的口紅,在青春年華的妝面上,著濃重艷麗的一筆。
看厭了池塘、小山、江南的云煙的人,是不能了解從風(fēng)塵彌漫的平原初來的人的感嘆的。那瘋長的水草、游曳的白鳥,緩緩淺行的青山,都如夢中的江南一樣,在荷葉下,在濕潤的湖風(fēng)里,在寬大的芭蕉上。這一切都是如此的新奇而美麗,從未見過如此燦爛的土地,水環(huán)著綠。不知是那水上凝聚的浮萍,還是舒展的荷葉上顫動的露珠。
這我夢中的江南,風(fēng)里都是水,水里都是綠的江南。以一個不凋敗的秋天,等待著我的到來。用她溫柔多情的姿態(tài),讓人心醉的暖,袒露者,微笑著,看著我一步步的叩開她的門。一直懷疑,這江南的空氣里是有酒的,淺淺的吸一口,眼也迷了,心也散了,腳步也亂了。實在是可愛至極了。
香樟路22號,一個年輕窈窕的學(xué)校。四處是香樟、芭蕉、荷葉的地方,還有那胭脂般的櫻花,裝滿草魚的池塘。這便是我的學(xué)校,流淌著生命里最美好的記憶。我不敢盛贊她的美麗,以我蒼白的語言和不解風(fēng)情的年齡,很難說出她的好處,況且只她的笑容、氣息即讓我深深的迷戀,那里顧得上躲在她的一邊,慢慢的閱讀,細(xì)細(xì)的品鑒。
一個仿古的牌樓,便是大門了,上面刻著“愛眾親仁,博學(xué)篤行”。一年后小若來到此處的時候,看了一眼,便告訴我出自論語了。其實與我來說,這句話遠遠沒有那被雨水洗刷的斑駁的痕跡更吸引我。走進去,一條濃蔭的香樟長廊,長廊下是偌大的球場,旁邊便是很大的一只湖了。湖心是佇立著紅色的亭子,三條仿玉白石的石橋延伸開去,連著湖的幾岸。西邊是早已凋敝的荷葉,只幾根莖干從水里冒出,到了盛夏,便長滿了湖的一隅,密密麻麻,田田可愛。豐腴的荷葉的倩影里,許多的鯉魚來回的穿梭,偶爾的露出頭,吐個水泡,又去了。
北邊是沿湖的悠長的廊,整日的被繁茂的青藤纏繞著,那無處攀附的藤子低垂下來,調(diào)皮的勾扯著路人的衣角。不甘寂寞的陽光費勁的想要從這青藤里擠進來,掙扎著,鉆繞著,好容易探進個手指,在石板上留下星星斑斑的點,像蟄伏的靜靜的螢火蟲,湖風(fēng)一起,便四處的飛起了,若隱若現(xiàn)。
長春藤的背后是幾排高大的芭蕉,青青蔥蔥,只能看到很長很大的葉子,根莖都被掩埋了進去。這里實在是多雨的好去處。江南的雨水總是不吝嗇的,說來就來。躲在這芭蕉撐起的傘下,聽著雨打芭蕉的聲音,嘟嘟,咚咚。如盲人敲打的牛皮鼓。芭蕉夜雨漲秋池,很好的詩情畫意了。曾經(jīng)這片芭蕉林長的太好,雨后睡在了路上,不肯醒來。被全部的砍去了。只剩一堆粗大的根。許是太愛著湖了,不小一年,便又長起來了。
楊柳岸,晚風(fēng)送來一輪明月。這湖的東邊,是千絲萬條的垂柳,曲腰探著湖面。細(xì)長的枝條伸進了水里,輕輕的晃動,不知要釣起誰的故事。一叢叢,一樹樹,順滑而清脆,仿佛伊人剛剛沐浴半出水的秀發(fā)。在柳絲掩映之間,是數(shù)十個伸出水面的半圓臺子,橫著一把長長的石椅。坐在這椅子上,躲在垂柳里,便不見了身影。是極佳的約會的好地方。所以,每到夜里,這里坐滿了三三兩兩的男女,去晚了,便覓不到位子了。或坐,或立。整個篤行湖的景色盡收眼底,那湖心亭,那常春藤,那對面盛開的荷花、茂密的荷葉,當(dāng)然,最得意的是湖心上冉冉升起的明月。于是,水汽彌漫著湖面,月光傾灑在荷葉,柔軟濕潤的風(fēng)輕拂著臉。多少年輕多情的人兒,在這里擁抱著,呢喃著,忘記了躲在水里偷聽的青蛙,時不時的聒噪一下。
湖的北堤上去,橫過過兩條坡路,是一塊平整的草坪,長著一樣的草。在這個依山而建的學(xué)校里,實屬不易的一塊干凈坦蕩的草地。沒有篤行湖邊的那么多秘密,這里更多的是友情和游戲。圍成個圈,或是打牌或是聊天兒,嬉笑聲不斷。那時候總是玩“真心話大冒險”游戲。如果你看到一個四處徘徊糾結(jié)的小伙子最終走到一群女孩子身邊,羞澀的說“我給你們跳個舞吧”,然后扭扭捏捏的跳起來,那他一定是在游戲里輸了,被懲罰了。草坪上出了休憩的人兒,還有一群慵懶的白鴿,恬靜的覓食。它們是被寵壞的孩子,向來不懼怕人兒的。大膽的接過別人丟過來的零食,毫不客氣。偶爾被調(diào)皮的小孩子追逐,飛兩下,又在遠處停下。因為太被女人寵愛,它們臃腫的身子飛的很吃力。而對于我們來說,一直惦記著什么時候可以捉一只來吃。
這個被大家稱為“休閑草坪”的地方,再小若來了以后,被他叫做“我家的牧場”。他總是高高的站在草坪邊兒上的石階上,指著下面散坐的人群,開心的對我們說,瞧,我們家好多羊。然后飛奔著下去,邊叫著:“我要做羊去嘍?!?p> 穿過草坪上的籃球場,與靜橋擦過,二食堂的邊兒上的就是櫻花大道。每當(dāng)櫻花爛漫的時候,總有人來折一枝,拿回房間插上。櫻花大道的東邊就是香樟林了。121棵香樟樹規(guī)規(guī)矩矩的排起,夾雜著幾叢文竹,幾株芙蓉。地上的細(xì)小的鵝卵石,靜悄悄的看著黃昏的腳步走進樹林,走進香樟環(huán)抱的“愛眾廳”。一直以為是“亭”,但小若很認(rèn)真的說是“廳”,還拉著我們?nèi)プC實。我們常在這邊休息。
香樟林的背后是羅馬廣場,依著古羅馬廣場的樣子建的,斜斜的草坪上可容納5000人。這里總會上演許多的晚會與表演。
沿著羅馬廣場邊上長長的臺階拾級而上,就接近后山了。在學(xué)校,流傳著這樣一句話“上面站著一萬七,下面躺著七萬一”。不錯的,這里原本是很大的石馬鋪公墓,安葬著許多人。坡緩林密的山丘上,隨處可見各式各樣的墳塋,在香樟下,在山茶邊,安靜的躺著。幾條小路攀附著山丘,蜿蜒穿進去。在夜里,很少有人敢在后山逗留,昏黃的路燈下,漆黑的墓碑閃閃爍爍,墓碑上的年代已久的黑白照片,冷冷的看著你,忍不住一陣凄冷穿進肉里,打一個冷戰(zhàn)。
穿過后山,便見一個可愛的小湖。沒有篤行湖的那么宏大,很清很淺的湖面。細(xì)小的水蓮緊貼著湖面,邊上的垂柳倒因極少來人摘折,比篤行湖還要濃密。極致時,從外面是看不到親仁湖的,只見滿滿裝進眼里的都是垂柳,盡力的撥開,豁然便見了這玲瓏的小湖了。原來別有洞天啊。小若很愛它,總是一個人來這里坐坐,躺在草叢里,把身子藏掖在垂柳中,看著明凈如月的湖面,清凈如湖的明月,看著看著就睡著了。幾番若不是我們尋到他,被湖里的游蟲拖走也未可知的。
挨著親仁湖的是軟件學(xué)院,一幢高大的建筑。不過,我要說的不是這人為的杰作,而是躲在它背后的一處花園。順著軟件學(xué)院后面的小路下去,走不短的一段,便見一個淺淺的盆地。這里人跡罕至的,小若偶然發(fā)現(xiàn)的,他叫做“桃花源”。“桃花源”里有一個小小的池塘,每當(dāng)雨后,池水便滿眼出來,整個園里都是淺淺的水了,樹兒也站在了水里。平日里池子的小金魚,慢慢的游出來,四處轉(zhuǎn)悠著,享受著暫時逃亡的時光。當(dāng)黃昏的夕陽,從高高的樹端照進林子的時候,繞過稀疏的樹干,那悠長的草甸便晶瑩剔透,仿佛翡翠雕琢的一樣,池塘邊的紅廊的闌干更加的鮮艷欲滴。灑落在谷里的蘭花靜靜的生長著,不問日子長短。
深谷幽蘭,不問歲月。靜生靜長,只待有緣。
這隨時是春天的江南,四處皆風(fēng)景的校園,正合了小若的心意的。
對于沒有小若在的這一年的時間里,我的記憶是渾沌的,仿佛只是一息。就像困頓的午后打了一個盹兒,亦或經(jīng)年的案幾上裂開的紋縫,而錯位的記憶總能莫名其妙的填補這一段空白,于是,分便也就未曾離開。
這段時間里,我只能大概的記著燈紅酒綠的城市,熙熙攘攘的街頭,安逸閑適的校園,千姿百態(tài)的同學(xué)。各種未曾經(jīng)歷與想過的際遇都強烈的沖擊著我的身體,令血脈噴張、神經(jīng)躁動。拉著少女的柔荑的手站在高高的舞臺唱情歌,被瘋狂的妙齡按在草地上強吻,驚恐著,忐忑著,享受著,慢慢的我習(xí)慣并喜歡上了這風(fēng)情萬種的江南。
最開心的莫過于遇到故人了。偶然的碰到了高中的校友,煞是興奮,寒暄之間,竟不知還有許多的家鄉(xiāng)人都在這同一所學(xué)校,同一個城市。休閑草坪上每周的老鄉(xiāng)會圈子越來越大了,于是有了憨厚老實的少輝,有了少輝一直喜歡的像男孩子一樣的王潔蕓蕓。
還有,參加了學(xué)院里最大的愛心社。對于愛,我是不懂的,只不過這“愛心社”的名號實在是很受用的,總是可以說明我還是有愛心的人,雖然我不太理解一群人發(fā)發(fā)傳單,隔三差五的去精神病院走幾圈能有多少是與愛有關(guān)。我沒有小若那樣悲天憫人的情懷,也做不到泛愛眾而親仁的校訓(xùn),但許多如同我一樣的年輕的人都享受著以愛之名下的種種行為,多少顯得有些與眾不同罷了。
人類不過是宇宙大海里跳起的一朵浪花,而我不過蕓蕓眾生的沙灘上的一粒細(xì)沙。我的淺薄的胸懷觸及不到那遠古的沉思,只是在我年輕的生命里,做一些新鮮快樂的事,便也足夠了。
這期間,給小若去過幾封信,不厭其煩的贅述種種,告訴他應(yīng)該來長沙的,這里很適合他。不過他都沒有回復(fù)的,只回了一封,寥寥幾句:
發(fā)乎情,止于禮。心醉你波光旖旎的眼睛,卻從不碰觸你圣潔的身體。
向來認(rèn)為小若不僅杞人憂天而且有些迂腐,他總是擔(dān)心著,比如樹上嗷叫的蟬是否會突然墜落。所以看過且過,隨手丟進床頭那一堆的信里。
這一堆來信里有一封從未開啟,因為上面赫然寫著:白情。我不知道她為何要把名字注在信封,也不去猜測。對于一個決定遺忘的人,還是不要聽她一句話好的。
總之,這段時光是新鮮的,快樂的,如一枝滿滿的漿果。
第二年的夏末,小若也來長沙了,那年我們18。
“昔我往兮,楊柳依依;今我來思,淫雨霏霏?!遍L沙以一場纏綿的秋雨迎接了他。江南的雨水絲毫不吝惜,說來便來的,對于小若來說,這是最好不過的歡迎了。
來之前,小若告訴我,只消在校門口接他便是,告訴路,他自己找來。再而三的堅持要去火車站接,生怕這個生猛的城市吞噬了他,然而拗不過他,只好作罷。反復(fù)叮囑了他以后,我便焦急的等待著。
實在想不透的是,以小若的聰慧如何要來這所不入流的學(xué)校,素來以為,他應(yīng)該有更好的去處的。如他電話里那般說,考試沒有考好,我是半信半疑的。對于他在過往的一年里是否等到了林雪馨?見了面沒有,他不說,我也沒有問的。無言極是已言了吧。
總之,對于這我最系于心頭的朋友,這我已告訴許多人的怪異少年的到來,還是滿懷欣喜的。
“瑟,我到了。在校門口的電話亭邊兒?!?p> 我急忙的告別教室的伙伴,奔到校門口去了。四處張望著,卻一時半刻尋不到他的影子。莫非是一年的時間讓我們陌生了,無法一眼就能瞧出來他?正待我恍惚的時候,聽到了那熟悉的聲音。
“瑟,這里?!鞭D(zhuǎn)頭過去,香樟樹下油綠的電話亭邊一個背著包的濕漉漉的少年朝我揮動著手臂。我詫異的走去,盯著這眼前一把摟起我的少年,不想一年的時間里,他居然長高了這么多,竟比我還高了少許,曾經(jīng)孱弱瘦小的身體伸展開來,挽起的袖子裸露的手臂上有了肌肉的線條,曾經(jīng)肉嘟嘟的臉龐消瘦了太多,五管竟十分的立體,幾分青澀,幾分英氣。柔順而明亮的頭發(fā)濕漉漉的,只那藏在長長的劉海下的明亮清澈的眼睛和細(xì)長的眉依稀還有曾經(jīng)的小若的影子。
對于來來往往的稀奇的人兒來說,這個渾身濕透,不著邊際,衣著松舊的長發(fā)少年,實在是有點兒朋克的味道了,要么他是瘋子,要么他是圣人。而在我,到底是怎樣的時光竟讓曾經(jīng)的孩子成了如此明朗英俊的少年的。
“諾,吃糖。”小若從口袋里掏出一顆濕潤的糖果,微笑著遞給我。我開心的接過,這還是那個喜歡糖果的小若。
因下午還有幾節(jié)課,囑托好迎接小若的文法系的同學(xué)后,約好等會兒見面的時間地點,就回去了教師。小若沒有手機,所以凡事只得提前說好。而且在此后的兩年多時間里,他都沒有的。在需要的時候,小若會把我的號碼留給別人,所以,我基本成了小若的管家。幸而我們天天的一起,不愁找不到他。只是后來找他的人越來越多,我的手機里反而都存了他的號碼,我倒是清靜很多了。
回到教室,許多同學(xué)都詢問我整天掛在嘴邊的小若是不是來了,一定要抽空給引薦引薦。我唏噓著,見可以,只不過小若換了一身皮囊,恐怕你們見不到了曾經(jīng)的他了。
我以為,這細(xì)雨淋淋的江南里該走來一個孩子,它卻給了我一個翩翩的少年。
傍晚時分,在中心花壇邊上約定的香樟樹下,我找到了等候的小若。這棵曾經(jīng)只有胳膊細(xì)的香樟樹,成了我們以后的時間里等待的老地方,我們稱之為“等候樹”。
隨后我們一起逛遍了校園,給他介紹了篤行湖、荷葉、芭蕉、香樟、休閑草坪、白鴿、幽幽谷。他如同一個剛剛出世的嬰兒一般打量著這一切,時而撫摸著荷葉,時而敲打著芭蕉,輕輕的嗅著茶花,緊緊的抱著香樟的樹干。
“這都是詩里的。”他癡癡的看著芙蓉樹。呵,這還是原來的小若,我的小若。
在愛中廳里坐下來,我們彼此數(shù)著分開的時間里的各自的生活。小若講的不多,只草草的說幾句,一些復(fù)讀的時候無關(guān)痛癢的事情,還有火車上他看到的黃河、長江。更多的是同我不厭其煩的說這個校園,這個城市。他側(cè)著耳,靜靜的聽著,隆起的喉結(jié)時而的上下滾動倆下,以前他是沒有喉結(jié)的。傾訴如同雨滴落在香樟林里,舒緩、清晰。
“終究沒有等到她?!毙∪糁挥眠@一句了結(jié)了他與林雪馨的緣分。此后便不再說了。盯著遠處望??粗矍笆煜ざ吧纳倌?,在他的內(nèi)心世界里,我不清楚他與她之間經(jīng)歷了多少的愛與恨,多少的渴望與纏綿,以及許多難以割舍的分離和無言的守望,不過我知道的是,在他的所有關(guān)于她的幻想里,他們是沒有一絲絲的肌膚之親的,沒有太多的浪漫的話,最多的不過是一句“你好,”或者“還記得我嗎”。更多的應(yīng)該是那被溫柔抑制的灼熱的眼睛仔細(xì)的盯著她遠處的淡淡的背影。好像在看一場電影,眼前的人兒是如此的近,伸手卻觸摸不到。
“小若,你怎么變化這么大,差點兒認(rèn)不出來你了。你吃了什么,長這么高了?!蔽液転樾∪舻母淖兌吲d。
“是么?我不知道哎?!彼酒饋?,拉起我,仔細(xì)的比較了兩下。
“只是你頭發(fā)也太長了,必須剪掉,學(xué)校管理的很嚴(yán)的?!边@所美麗的大學(xué)有著極其苛刻的校規(guī),無論衣著還是發(fā)飾,依著小若現(xiàn)在的樣子是很不符合規(guī)矩的。盡管我同多數(shù)人一樣極其厭惡而且不遵守這樣的規(guī)矩,但這是唯一讓小若可以坦然接受的理由之一。
“明天我?guī)闳ゼ纛^發(fā)吧”
“好?!?p> “你這衣服能換換么?太大了?!?p> “已經(jīng)是最好的了。過兩天就發(fā)校服了?!?p> “那等過完軍訓(xùn)我們再去買”
“好。”
小若看似桀驁不羈,其實只不過是他對于外表向來不在乎而已。當(dāng)然,他對于許許多多常人趨之若鶩、求之若渴的事情都沒有欲望。反倒是撿一片葉子能讓他興奮不已。
晴天里看云,雨天里散步,無云無雨的日子里,呆呆的坐著想她。這是他人生里最重要的三件事,我一直是這么認(rèn)為的。好在南方的天氣里云雨多的是,所以他應(yīng)該是該快樂的。
只帶了2000塊錢的他在學(xué)校和同學(xué)的殷勤幫助下得以安心的開始了他繁忙的大學(xué)。先是各種精彩紛呈的晚會讓人眼花繚亂;來自這般那處的人相聚帶來不一樣的色彩的故事。小若是快樂的,暫時的沒有憂愁別緒的快樂。
都說落地的鳳凰不如雞,然而,即使鳳凰墜落梧桐,滿身塵埃,不如光鮮的家禽,當(dāng)它引頸嘶鳴,錚錚之音,直沖云霄,驚徹乾坤。小若就是這落地的鳳凰。在軍訓(xùn)間隙,大家相繼表演節(jié)目以饗眾人。且不說小若無一技之長可以悅眾,單他隨意的姿態(tài),慵懶的表情,在我看來是灑脫,在別人眼里是瘋子,所以,眾人都以準(zhǔn)備嘲笑的姿態(tài)在喉嚨里藏好了放肆的笑聲,等待他的窘態(tài)。
羞澀扭捏的小若蹲在臺階上,若有所思,他突然金口一開,開始朗誦一篇《中華世紀(jì)壇賦》,聲音嘹亮,字正腔圓,抑揚頓挫,讓所有等待嘲弄的青蛙長大了嘴巴。
“朗朗乾坤,堂堂中華,高齡五千歲,繁衍百億人。。。。?!?p> 他激情昂揚,不能自抑,突然從臺階一躍而下,站立天地間,揮動著手臂。
“時至近代,國難當(dāng)頭,百年憂患,敵愾同仇,聚散沙成鐵塔,變?nèi)跽邽榻?,東方巨人如睡獅驚醒,民族魂魄化火鳳涅磐。挽獨攬與巨倒,建廣廈于廢墟。。。?!?p> “踏星斗飛過世紀(jì)之交,駕神舟立于強國之林?!彪S著最后鏗鏘有力的一聲振臂長呼,小若結(jié)束了,他仰頭站立,胸前急促起伏。不僅自己的隊伍為他所震驚了,連周圍的方陣都停止了訓(xùn)練,望著他。隨即所有的教官帶頭為他鼓掌,大家陣呼,一片贊嘆。
小若不鳴則已,一鳴便驚人了。于是,所有的大一新生都知道了這個小若,這個看起來安靜,實則瘋狂的小若。而我覺得,之所以小若能被眾人記住,只不過是因為這些剛剛走出書堆的孩子們對文章詩篇還有著些許的敬畏。換做現(xiàn)在,誰還在乎呢?
魏明倫這篇寫于2000年的文章,在2006年被小若演繹的精彩絕倫。
小若被眾人所知,于我是有極大的好處了。再到文法系尋找飄忽不定的小若的時候就很容易了。隨便扯個人一問,便能知道他的去向了。因為他的樂善好施,很快便被同班的人兒喜愛了。大家都喜歡這個善良、熱心而單純的少年,與他相交,簡單不費力。
小若開心的倒不是這些,而是終于在軍訓(xùn)快要結(jié)束的時候謀到了一份好差事——打掃一片草地。學(xué)校的很多保潔工作都交與家境不好的學(xué)生,出一點兒工錢,算是勤工儉學(xué)了。來學(xué)校里的見了很多這樣的男男女女,于清晨,于黃昏,執(zhí)一把掃帚,打掃著各個角落,掃去飄零的葉子,撿取丟棄的垃圾。也許是因為那可憐的自尊作祟,想要盡快逃出別人異樣的目光,大都草草了事,一兩下便丟下了,匆匆離去。
沒有人像小若一樣的淡定從容,而且開心。清早。他微笑著來到這片他的草地,位于乒乓球臺邊上的一條長長的斜坡,上面長著幾十株香樟,還載著一排的茶花。小若的工作就是伺候這一片草地,清除每天掉落的香樟葉,還有別人丟棄的廢屑。早晚各一次。
他需要比他人花費更多的時間來侍候這草地,經(jīng)他的手,這片草地從未有的干凈,其他相鄰的地方與之相比就相形見絀了。然而,沒到一個星期,他就遭到了系里其他的人的圍攻。
“吳若,你真的不必打掃這么干凈。不然我們也得跟著你一樣認(rèn)真?!?p> “以前大家都是這樣的應(yīng)付了事,其實誰管你呢?”
“本來錢也不多,你何必呢?”
望著好言相勸的同學(xué),小若不好意思的繞著頭,十分抱歉自己的認(rèn)真給他人帶來了這么多的困擾。然而,說過以后,小若依舊我行我素。沒辦法了,其他人只得比以往認(rèn)真努力些,以次來縮小與小若的差距。在一個月后的學(xué)院評比里,文法系被評為第一,這是前所未有的事情。系里的領(lǐng)導(dǎo)終于揚眉吐氣了一番,大肆表揚了所有勤工儉學(xué)的學(xué)生及老師。
在會上,大家無可奈何的說:“哎,沒辦法,誰讓我們有了個小若呢”。痛苦之情溢于言表,對于這個平時經(jīng)常幫助大家代工的小若真是又氣又喜。
在這一件很簡單的事情上,小若本無心勸慰他人,只是以自己的行為漸漸的影響了別人。在隨后的時間里,文法系一直保持著第一,直到小若不再做這份工作。
小若每天早晚花一個小時來打理這片草地,一個月可以有80元的工資。大有“鑿井而飲,耕田而食。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帝力與我何有哉”之境。他很滿足,拿到第一份工資的時候請我們大吃了一頓。在大家還沉浸在初來乍到的新奇的時候,小若已經(jīng)開始自食其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