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明明她的外公還在世
初夏的楚家莊子上很是燥熱，蟬伏在樹上一聲一聲地叫著，聒噪極了。
幾個沒有留頭的小丫頭跑旁邊的小溪里戲水去了，婆子則悠閑地呆在樹蔭下嗑瓜子，聊著閑天，誰也沒有理會屋中的主子。
路口忽然出現(xiàn)一輛華麗的馬車，和周圍的氣氛格格不入。
婆子停了嗑瓜子，待看到馬車上下來的錦衣少女，才豁然跳起來，意識到主家那邊來了大小姐，惶恐地迎上去。
這大小姐可是個受寵的，必須討好了，哪像屋里的那個？！
楚式微雙手環(huán)膝，坐在一個昏暗的房間里的木床上，身子蜷縮的小小的，斜倚著破破爛爛的墻壁。
木板搖搖晃晃，起身動作時好像隨時會斷裂。
那房間極為樸素，窗欞甚至是未上漆的木頭，開動間＂吱呀＂作響。
房間只一張床和一張桌子，桌子上的熏爐積了許多灰。
甚至連茶壺都沒有，只放了個殘缺的杯子，杯里有半盞渾濁的水。
日日夜夜，天長地久。
她不知她躺了多久，她也不知如今是何時。
每天給她送飯的不過是一個啞婆子，飯菜差得讓人不能下咽。自小的嬌身慣養(yǎng)讓她覺得這樣的日子苦不堪言。
但楚式微知道她必須吃。
在長公主花會上丟了臉之后，楚式微撞墻以證清白，許是因為必死之心不夠強烈，也可能是上天發(fā)了慈悲，竟沒有氣絕，抬回楚府之后被長公主叫來的太醫(yī)醫(yī)治了一番，就被送來了碧云庵，楚家的家廟。
楚式微身子康健，底子不錯，再加上太醫(yī)院先前的好藥，盡管無人照料，也慢慢地好起來，楚式微先前撞墻只是一時受辱，氣憤不絕，再加上承恩公世子郭威寧的惡名、對自己前途的絕望，才下定決心自戕，如今想來不覺后怕，生了狠意拼了命活下去。
到底還是個十幾歲的小姑娘。
門猛然開了，絲絲光線流瀉進這個小屋。
楚式微被強光刺到，無力地抬手揉了揉迷蒙的眼，望去。
楚煙波一身冷清地站在門口，明明是夏日，她的目光卻如同陽光下的冰凌般散發(fā)著一股子陰寒，還有微不可查的恨意。
“是你？”楚式微猛地坐直身子，咬牙望向她，“出去！”
她并不傻，這幾天里轉念想了許多，也是明白楚煙波順水推舟，反而毀了自己的清譽，此刻見到她心中更是憤悶無比。
楚煙波恍若未覺，抬步進了屋子又掩上了門一步一步的走來。
楚式微有些驚恐，上牙下牙打著戰(zhàn)道：“你來做做什么？若是想看我狼狽的話，那大可不必了，你已經(jīng)見到了！”
楚煙波一步一步的走來，身姿輕盈，絲毫不為她的話語打動。
“你不是有傲骨嗎？你不是不甘做妾嗎？你不是寧愿自戕嗎？讓我看看，你怎么還肯在世上茍延殘喘？”她冷笑。
楚式微的心稍稍安定下來了：看來，她只是想來踩我?guī)啄_。
她并不說話。
一雙晶瑩黑沉的眸子定定望著楚煙波。
突逢大難，她已長大許多，并不作意氣之爭。
楚煙波走到床邊，拂拭掉灰塵，坐下來語調平平地說：“你不想知道二姨娘怎么了嗎？”
楚式微振了精神，咬牙道：“姨娘一定會救我出去的，你別猖狂！”
“看來你什么也不知道?！背煵〒u了搖頭，憐憫道，“她設局害我落水，我卻因禍得福，被聘為瑞王妃?！?p> “娘親怎么可能設局害你？她根本不需要圖謀你什么！她若是生了弟弟，她就是楚家的女主人！”楚式微根本不信。
“可是，她想為你出氣呀！”楚煙波嘆氣，“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我屢屢讓你吃虧，她便出手打壓我，一出手就是想我在大庭廣眾之下溺水而死?！?p> “你……騙人！我不相信……”楚式微晃著腦袋，自言自語，她初時以為，二姨娘只想給她些教訓，沒想到出手便是殺招。
“我在老太太那里一哭訴，老太太一聽就要查，這一查可不得了，查到她那些大大小小的罪證，若是有一條被御史往圣上那里一告，爹爹這頂烏紗帽早就丟了。素來不管內院的爹爹氣炸了，下令徹查，將她的老底全部掀了出來?！?p> “你猜的到嗎？她竟然能指使得動暗衛(wèi)。你這個親生女兒，對她又了解多深呢？”
“我才不相信你這個騙子，娘親又怎么可能害楚家？不可能的……”她的聲音越來越小，最終連自己也不能說服。
她忽然想到自己幼時，有一次偷瞧到二姨娘擦拭著一把鋒銳匕首，再偷偷藏在枕頭底下。
她瞧著好玩，便偷出來玩，被二姨娘抓住一陣好打。
她當時心下委屈，抽抽噎噎地哭著問二姨娘那把匕首難道比她這個女兒還寶貝嗎。
二姨娘愣了一愣，眼里似乎沁出一層水霧，說道：“可是這把匕首是你外公的遺物呀！微微是娘的寶貝，可是娘也是外公的寶貝啊?！?p> 她當時嚇傻了，明明她的外公，還在京郊的農(nóng)莊住著，逢年過節(jié)便要來楚府打秋風。
“哈，看來你也不笨，你早就猜到了吧？！不要再自欺欺人了！”楚煙波臉上帶了一絲奇異：這個二妹妹只是年齡尚小，自小嬌慣才養(yǎng)成了先前那個蠢笨性子，其實卻是玲瓏心竅，再過幾年想開了自己不一定能勝得了她！
要是沒有占重生的便宜，一定又要被她算計了去！
想到這里，她臉上的表情一下變得猙獰，毫不留情的說了下去：“現(xiàn)下她手中的暗衛(wèi)已全軍覆沒，全折在楚家暗衛(wèi)手下了。而她已經(jīng)被送到鄉(xiāng)下的莊子里借口養(yǎng)病了。待她生下孩子便會賜她一碗湯藥。至于孩子，若是個弟弟便記在我母親名下，收為螟蛉子。二妹妹，你覺得如何？”
楚式微聽了這話，一口氣提不上來就要昏過去。
楚煙波手疾眼快地按住了她的人中，使勁掐了幾下才讓她緩過來。
楚煙波將她靠到床板上，微微一笑繼續(xù)說到：＂二妹妹你在這里也有三十余天了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