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五個初時感覺還好,漸漸地腹中就有不適了,天色未明四鬼已是狂吐不止。饒是王云飛聰明,他用內(nèi)功穩(wěn)定住腹部經(jīng)脈和諸穴,暈船的感覺倒不那么明顯。這一日行到晌午,王云飛見四鬼模樣,心生憐憫,謂四鬼道:“瞧你們四個,即便能跟著我到伏龍島,體力也幾乎所剩無幾了,要是再遇上了青蛇派的弟子,反而大大不妙。不如這樣吧,一會兒我讓船夫把船停到岸邊,你們先行回中原去,等我處理完南海的事兒,咱們再回合不遲?!彼墓硪宦牐瑹o不歡喜。
王云飛去囑咐了船夫,想到六年前玉清道人吩咐四人帶自己去女真之事,因忘了說明具體地點而使四鬼不知去向何處,未免重蹈覆轍,又謂四鬼道:“南海之事一了,我就會趕去八卦門與我的兩位師兄相認,你們這次可先去八卦門附近尋一處地方暫住下來,等我回去必會先找你們四個。”都順道:“師父,聽說休寧縣是去往白岳山八卦門的必經(jīng)之路,我們四兄弟就在休寧縣等你吧。”王云飛點頭稱好。
待得大船靠在了附近的碼頭,王云飛吩咐四人道:“你們已是八卦門的弟子,此去休寧縣萬不可再像以前一樣胡作非為,切記要多做善事。”四鬼欣然應(yīng)下,即與王云飛作別,王云飛便獨自往南海去了。又行了十余日,這會兒王云飛正自在船艙中閉目養(yǎng)神,忽聽得外面一陣吆喝聲起,不由得一驚:“發(fā)生了什么事兒?”正猶豫間,一個船夫慌忙進入船艙,報告道:“不好了,不好了,我們的船被海盜包圍了。”王云飛一聽,心想:“豈有此理,竟有海盜想來打劫?”起身走出船艙,但見周圍有小船不下四十,迎頭的一艘大船上,一個四十來歲的大漢手握砍刀,正在船頭往這邊觀看。
那大漢見王云飛出了船艙,舉刀問道:“小子,你便是這艘船的主人嗎?”王云飛應(yīng)道:“是?!蹦谴鬂h忽然“哈哈”大笑了起來。王云飛不解,問道:“這位前輩因何發(fā)笑?”那大漢道:“想不到你這小娃娃竟然有這等能耐,我縱橫南海十余年,也是第一次見到你這樣年輕便來跑船的。”王云飛越發(fā)不懂,只聽那大漢復(fù)道:“小子,識相的乖乖將船上值錢的東西拿出來些獻于我們兄弟,免的多吃苦頭?!?p> 王云飛雖受威脅,仍不忘禮數(shù),欠身道:“晚輩這船上只是些日常生活所用之物,倒沒有什么值錢的東西?!蹦谴鬂h旁邊另有一個男子舉刀喝道:“臭小子,敢頂嘴?是不想活了,逼我們破戒嗎?告訴你,我們平時只是劫些財物而已,向不曾害人性命,你若不依我們幫主所言獻些值錢的東西,可休怪我們刀下不留人!”這話一出口,幾名船夫早嚇得渾身發(fā)抖,不知該當如何。王云飛心道:“這事兒還真不好辦?!贝鸬溃骸爸T位不信,不妨上船一驗真假。”只見那大漢使了個眼色,立有人喊道:“走,上船去看看!”
他話音剛落,但見對面的海盜大船上,忽有一個海盜自船后慌忙跑到前頭,向那大漢道:“啟稟幫主,不好了,不好了,后方發(fā)現(xiàn)一艘大船并小船四十余艘,正往我們這邊趕來?!蹦谴鬂h急道:“可否看得出船上是誰?”那海盜答道:“大船上掛著一面黑色的鷹旗,應(yīng)該是天鷹派的人。”那大漢道:“天鷹派而已,不足為道,我不信他們敢跟我們搶吃的?!鄙砼缘囊蝗说溃骸皫椭?,這天鷹派想必是與我們一道去伏龍島赴會的,未必就會得罪我們。”那大漢道:“這話有理,咱們且等他們上前,看看他們究竟為何。”
王云飛一聽到“伏龍島”三字,心頭一震:“那不是南海派的所在嗎?這些人要去伏龍島,也不知南海派發(fā)生了什么事兒。”過了片刻,那大船及眾小船靠近,王云飛極目一望,見船頭站著個四十二三歲的男子,威風凜凜,比眼前的這個大漢有過之而無不及。待得對方近前,方才的大漢先施禮道:“真的是沙掌門,想不到你我二人竟能在這里相會。”那沙掌門也回禮道:“是啊,原本以為眾幫主、掌門和島主只能在伏龍島見面,想不到我天鷹派和廣漁幫卻先一步碰見了。”
王云飛心想:“原來這兩伙人一個是廣漁幫的,另一個是天鷹派的。聽甄老前輩說,南海共有兩幫九派十三島,我今日一日之間就見到了其中兩個?!敝宦犇巧痴崎T又道:“褚?guī)椭?,瞧這架勢,貴幫是在去往伏龍島的途中撞到了這個買賣嘍?”那褚?guī)椭餍χ氐溃骸安诲e,其實這一遭我們原也沒有想過,不曾想還能有這么一樁買賣等著我。”轉(zhuǎn)而說道:“天鷹派的眾位兄弟也都是自家人,今日這樁買賣,兄弟我決定拿出一成送予沙掌門,一成送給貴派的眾兄弟,沙掌門可不要拒而不授,拂了兄弟的心意?!?p> 那沙掌門忙道:“這兩成的大禮我們可不能接受?!瘪?guī)椭髌娴溃骸吧痴崎T莫非嫌少?”沙掌門道:“褚?guī)椭髡`會了,這買賣本應(yīng)是我天鷹派的,廣漁幫豈可喧賓奪主、反送我們禮物呢?”那褚?guī)椭饕惑@,道:“沙掌門,你,你想破壞規(guī)矩,搶我的生意?”沙掌門道:“非也,非也,褚?guī)椭?,破壞?guī)矩的可不是我沙友銘,而是褚?guī)椭髂恪!蹦邱規(guī)椭鞯溃骸昂撸痴崎T,我勸你還是不要動歪腦筋才是,否則我到了伏龍島,自會將你破壞規(guī)矩的事兒一五一十告知南海武林,屆時天鷹派可就是青蛇派第二了!”
沙友銘聞言,不禁“哈哈”一笑。褚?guī)椭鲉柕溃骸澳阈κ裁??”沙友銘道:“當年我們除了青蛇派之外的兩幫八派十三島在伏龍島曾有過約定,各幫、各派、各島只能在自己的勢力范圍內(nèi)做買賣,決不可越界而為。褚?guī)椭鳎@里是我天鷹派的地界,與你們廣漁幫怎么也有兩日水程,是誰破壞了規(guī)矩,你當更加明了了吧?!蹦邱?guī)椭饕宦犨@話,著實氣惱,因為沙友銘所言確實是事實,然他卻也不想就此放棄到了嘴邊的肥肉。
其實這南海諸派所謂的做買賣,無非就是打劫些有錢的商人。當時海上貿(mào)易較為普遍,不少外國商人行船來到中原,也有不少漢人經(jīng)商到海外,他們走水路絕大部分要路過南海。南海各派都是寡居荒島,因要養(yǎng)活門中諸人,只好做起這打劫的勾當。但是他們深知一旦劫奪過度,亦或是殺人害命,自然會嚇得商人們不敢出海,那時他們也就無利可圖了,所以初時打劫只是稍加恐嚇一番而已,只要商人們乖乖奉上些許財物,自將他們放歸,決不再有損分毫。這些奉上的財物,于巨額的利潤相比實不足道,加上他們向不害人,久而久之,商人們也便摸透了這些人的脾性,每次出海都會將財物備好,遇到各派弟子就主動交出,一來各派不多加為難,二來商人們也有了來自各派的保護,就不怕那些真正的海盜了。
王云飛剛到南海,于這一點卻不知情。只聽沙友銘道:“褚?guī)椭?,我也知廣漁幫的難處,今日這樁買賣你我三七分成。”那褚?guī)椭鲊@了口氣,自知己方若是相爭,必定理虧,只得道:“多謝沙掌門了?!庇种钢踉骑w道:“對了,這個小子似乎不知南海的規(guī)矩?!鄙秤雁懙溃骸斑@條線上來往的人,我多半識得,這小子年紀輕輕,倒還第一次見過?!眴柾踉骑w道:“小子,你是第一次來這里嗎?”王云飛道:“是?!鄙秤雁懙溃骸半y怪褚?guī)椭鲿f你不知這里的規(guī)矩。”王云飛問道:“這里的規(guī)矩是什么?難道就是兩位前輩方才所說的那個嗎?”
沙友銘道:“那個是我們南海各派定下的約定,我說的規(guī)矩是這個?!闭f著做出個銀兩的動作。王云飛指著褚?guī)椭鞯溃骸斑m才這位前輩要晚輩拿出些錢財來,可是晚輩這船上實在沒什么值錢的東西,各位不信的話,倒可以上來檢查一下。”說著讓開身子,請兩派的人上船。沙友銘道:“好,要是被我發(fā)現(xiàn)了,可就都是我們的了?!泵钍窒碌茏由洗巡?。過了些時候,那些弟子無不搖頭回去稟報,果然沒有什么值錢的物件。沙友銘道:“豈有此理,好不容易接了個買賣,竟然空手而歸!”
褚?guī)椭鬟@時道:“沙掌門,有句話不知當說不當說?!鄙秤雁懙溃骸榜?guī)椭饔性挼f無妨,何必客氣?”褚?guī)椭鞯溃骸拔铱催@小子年紀輕輕,就獨乘一艘大船出海,多半也是出身商人之家,沙掌門何不將他擄下,命那些船夫回去取些錢財來換人,豈不合算?”見沙友銘似是在猶豫,定是已經(jīng)動心,續(xù)道:“沙掌門不必擔心破壞了規(guī)矩,這件事兒只有你知我知,咱們都不說,誰還會知道?”沙友銘道:“可是天下沒有不透風的墻,這事兒要是真的傳了出去,說我天鷹派做下如此勾當,我們以后可就沒法在南?;炝??!?p> 王云飛一聽二人談話,情知那沙友銘有心照做卻又有所擔憂,心想:“這個姓褚的果然了得,那沙友銘倘若真聽了他的話,就會被人所不齒,但是對廣漁幫卻無任何不利影響,他們反而可以從中白得三成的好處?!庇忠幌耄骸八麄円菍⑽覔锵?,絕對不會將我?guī)e的地方,定是先去伏龍島,和我正好同路?!钡吐曋^身邊的船夫道:“這些人也是要去伏龍島的,倘若他們今日將我扣留,你們也不必管我,自行離去就是,我自有法子脫身?!蹦切┐蛟绫粐槈?,讓他們逃跑那是求之不得之事,自然答允。
沙友銘想了良久,既有褚?guī)椭魃匡L點火,又有派中弟子附和,終于打定主意,道:“將這小子給我拿下!”立有人上船把王云飛綁了,拉到沙友銘身前。王云飛也不掙脫,只是佯裝不懂,問道:“你們想要怎樣?”沙友銘道:“小子,今日我們就將你扣了,你讓這幾個船夫回去通知你的家人,叫他們準備好三百兩銀子和三百袋糧食,送到南海黑山島來贖你回去,我們決不傷你性命?!彼疽膊粫饕@么多,只是想著既然冒險做了,自然要多要一些,不能叫自己虧了。王云飛連道:“好,好,好。”謂船夫道:“你們趕緊走吧,就按這位前輩所說的做?!贝蚵勓园迪?,當即調(diào)轉(zhuǎn)船頭駛離。
見船夫遠去,沙友銘道:“褚?guī)椭?,既然都到了這個地步了,咱們干脆結(jié)伴同行吧。”褚?guī)椭餍Φ溃骸吧鹾?,甚好,褚某正有此意,還怕你沙掌門不肯呢?!倍讼鄵矶?,當下沙友銘吩咐下人將王云飛帶下去嚴加看守,便與廣漁幫同乘一船往伏龍島去了。那王云飛被關(guān)在一間放著雜物的船艙中,看守他的,艙內(nèi)有兩人,艙外還有兩人,看樣子沙友銘對他十分重視。他心下明白,自己身懷武功,但是沙友銘和褚?guī)椭鞫紱]能識出,眼下仍這樣看著自己,一是擔心自己投海死了,這打劫的事兒成了害人的大案,他們難脫干系;二是擔心自己逃走,把他們的事兒全部傳揚開來。
以王云飛的武功,雖然沙友銘用繩索將他綁住,還派了四個人看守他,如他想要逃走,仍是不費吹灰之力,但他既然決意要跟天鷹派和廣漁幫一道去伏龍島,也只好乖乖裝作被抓的模樣。他所在的船艙十分隱蔽,沒有窗戶,只有一扇門卻也閉得嚴嚴實實,什么也看不見,更不知行了多少時辰。天鷹派的人對他倒是不曾苛待半分,水、飯都管,也無辱罵,只是手腳上的繩子無論如何也不給解開,顯是受了沙友銘的吩咐。
王云飛不知這伙人為何要去伏龍島,想從艙內(nèi)的兩名天鷹派弟子口中打探些消息,可是二人就是不說,王云飛無奈,只好作罷。如此約么過了三日,這天一大早,沙友銘派人來將王云飛帶到他的面前,出指點了他的穴道,道:“你放心,我剛剛只是點住了你的啞穴,讓你暫時不能說話而已。眼看就要上伏龍島了,島上各幫各派各島的人要是聽見了你的胡言亂語,那可大大不妙,所以也只能出此下策?!泵藢⒔壦睦K子也解了。那褚?guī)椭鞯溃骸吧痴崎T說得不錯,小伙子,沙掌門既然放了你,你就做一回天鷹派的弟子,事事聽從吩咐,離島之時他才會給你解穴,否則過了七七四十九天,你就會因喉嚨潰爛而死。”王云飛心想:“這二人是怕我將他們的事兒說了,就點住了我的啞穴,又怕被人發(fā)現(xiàn)我是被他們抓來的,就解開了繩子,再用這種謊話嚇唬我,叫我乖乖聽話照做,可惜對我卻不管用?!彼灾?guī)椭髦越允呛f,何況他內(nèi)功之深,想要解開自己的啞穴而逃走,實是毫不費力,當下仍是假裝不能說話,點了點頭。
王云飛雖得自由走動,但是沙友銘仍不放心王云飛,他跟褚?guī)椭魃塘恐?,又派了四名弟子時刻跟在王云飛身后,免得生了什么意外。這日巳時剛過,王云飛正在船頭,忽見前方有一座島嶼,島上東西為較高的兩座山頭,唯中間凹了下去,便像一條龍伏在海面,首尾翹起,簡直是從所未見。那島正是南海派所在的伏龍島。不一時,兩艘大船行近,卻見島嶼的碼頭處已然停了十余艘大船,另有小船無數(shù)。沙友銘和褚?guī)椭鹘缘溃骸翱磥硪呀?jīng)到了十幾個門派了?!闭麓?,忽聽得有人說道:“誒?這不是沙掌門和褚?guī)椭鲉幔磕銈儍蓚€怎么會在一艘船上?”
王云飛循聲望去,見說話之人六十歲上下年紀,胡子花白、一身青袍,身后跟著三十余人。只聽褚?guī)椭鞯溃骸霸瓉硎菤W陽島主?!闭f著便即和沙友銘齊齊施禮。禮畢,沙友銘道:“歐陽島主有所不知,我與褚?guī)椭靼肼废喾?,這才結(jié)伴同來。”那歐陽島主道:“原來是這樣?!辈辉僬f話。王云飛瞧他狀態(tài),似是有些心事。褚?guī)椭鲉柕溃骸皩α?,歐陽島主,適才不見你的船駛來,想必是早就到了,如何不上島去呢?”歐陽島主臉色微變,隨即應(yīng)道:“是這樣的,老夫我向不喜人多,所以就先在船上休息休息,眼看將要晌午了,這才下船上岸?!?p> 他一面說,一面手捻胡須。王云飛心想:“這位歐陽島主到了伏龍島卻不下船,現(xiàn)在又是如此緊張,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狈叛鬯砗蟮娜巳?,也瞧不出什么異樣之處。沙友銘道:“既然歐陽島主正要上島,咱們不妨同行?!睔W陽島主道:“好,好?!比傻茏铀焱瑫r下船登島,王云飛則混在了天鷹派的人群中。
一行上百人向島中行了數(shù)里,開始輾轉(zhuǎn)東面上山,行到山腰處乃是一座大莊院,院中有不少弟子來回走動,似乎都是別派中人,卻不知南海派弟子為何不前來迎接。王云飛心下奇了:“縱然派中田長風與耿國忠兩系爭奪掌門之位,也不該怠慢了來客?!边@時只聽那歐陽島主道:“沙掌門、褚?guī)椭鳎@里的人太多,老夫就不多陪了,先行離去?!鄙秤雁懞婉?guī)椭鬟B道:“歐陽島主請便?!敝灰姎W陽島主頭也不回,徑帶弟子去了。
王云飛心想:“聽沙友銘和那位褚?guī)椭髡f,島上應(yīng)該已經(jīng)來了十多個幫派,但是如何卻不見那些首腦的蹤影?而且這位歐陽島主也很奇怪,似乎是不愿意在院中停留,才如此匆忙離去。不行,我晚些得去摸摸情況,看看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兒?!北懵犐秤雁戦_始吩咐眾人各自尋找住處,然后謂褚?guī)椭鞯溃骸榜規(guī)椭?,估計到了晚上,大家也就都到齊了,你我這便各自去休息休息,以便參加明天的大會?!瘪?guī)椭鞯溃骸吧痴崎T所言甚是?!北慵捶珠_,各去各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