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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伶燈

第五十三章【夢之二】芳華料峭(一)

長伶燈 以雅以南 3112 2016-04-29 13:31:48

  倏忽又是春秋幾載,書院的下人們都發(fā)現(xiàn)大小姐婉鳶和老爺夫人并不親厚,不似二小姐那般受寵備至。

  十四五歲的一雙姐妹在外頭玩耍,正是烈日當(dāng)頭,兩人玩得興起,也不管日頭曬。奶娘來到院子里喚兩個小姐,“哎喲我的兩個小姑奶奶喲,這日頭這么毒,回頭給曬傷了可就不好看嘍!你們娘親給你們做了你們最愛吃的芙蓉糕和桂花糕,快進(jìn)屋里去吧。”

  兩個孩子玩得久了,早就饑腸轆轆,現(xiàn)在聽說有自己最愛吃的糕點,歡呼雀躍就奔向杳娘的房里,活潑如婉儀,她跑在姐姐前頭,一進(jìn)門就往坐在桌旁的娘親懷里撲去,把臉蹭在娘親衣服上。

  杳娘嗔怪,“你看你,滿頭大汗!”說著抽出帕子給婉儀擦額角的汗。

  婉儀看著放在桌上可口的糕點,忍不住伸手就去拿,小手剛要觸到糕點,卻被杳娘拍掉,“凈手!”

  兩個婢仆侍奉一旁,一個端了一盆水,一個端著洗凈的帕子,婉儀草草洗了手,杳娘又幫她細(xì)細(xì)洗了洗,還親自拿了帕子給她擦凈。

  這時在后頭的婉鳶進(jìn)了屋,不似婉儀那么莽撞,也沒有與娘親的親昵之態(tài),杳娘看她進(jìn)來,對婢仆吩咐,“給大小姐凈手?!?p>  都是孩子,杳娘卻從未替婉鳶擦汗,也從未抱過她,就連一個洗手的細(xì)節(jié),都云泥之別。此刻婉鳶看到婉儀依偎在娘親懷里,享受娘親細(xì)致的溫柔,婉鳶心里有種難言的感受。

  回房后婉鳶只自安慰:我從小并不生活在爹娘身邊,所以跟他們并不親厚,妹妹的性子活潑可愛很討喜,自然多得旁人歡寵。

  其實哪里僅僅因為是她自幼不在爹娘身邊長大的緣故。

  是夜,月朗星稀,婉鳶有事要到杳娘屋里尋杳娘,來到杳娘屋前,路過窗邊時竟聽到杳娘輕輕啜泣的抽噎,還說到了婉鳶的名字,婉鳶聽到娘親提到了自己,不由停下腳步,靜靜在窗旁側(cè)耳傾聽。

  杳娘側(cè)坐榻前,眼淚如斷線的珠子,她一手捏著帕子,一手撐著床榻,低聲哭泣,“每次想到婉鳶養(yǎng)著一只害人的蟲子,還把蟲子養(yǎng)在身體里,我就害怕,光回想起來那個畫面……我都瘆的慌!”

  婉鳶心頭一跳,原來她偷偷養(yǎng)著蠱蟲的事被娘親知道了,把蠱蟲引進(jìn)身體里時也被娘親看到。

  奶娘在一旁勸慰,“夫人,您也別太難過,大小姐畢竟也是您的女兒。”

  “女兒?養(yǎng)在身邊的才能算女兒!這些年不在身邊,誰知道她被帶成了什么樣子,都學(xué)了些什么不干不凈的巫術(shù)……我何嘗不想疼愛她,每次看著她,我都在心里對自己說,她是我的女兒!可心底又有另一個聲音在質(zhì)問,這真的是我的女兒婉鳶嗎?”杳娘一番慟訴,鼻翼噏動,眼淚從眼中滑下。

  奶娘也不作聲了,靜靜立在一旁,垂首哀嘆。

  杳娘又?jǐn)鄶嗬m(xù)續(xù)啜泣,恨嘆,“這是造的什么孽……”

  婉鳶立在屋外,將娘親的話盡數(shù)聽了去,這一刻心亂如麻,也忘了自己是因何事要來找娘親,如在夢寐中,渾渾噩噩就返回房中。

  那以后婉鳶決計戒了蠱蟲,換另一種方式,就是采一種帶劇毒的藥,磨成粉末,再配制成藥丸,每月分三次服下,以制衡體內(nèi)的毒,壓制疾癥。

  這方式那藥師曾和她提起,但千萬般不肯讓婉鳶嘗試,藥師曾將利害道于婉鳶,說這樣制成的藥雖能抑制她的怪病,但卻會嚴(yán)重?fù)p耗她的身體,增加病痛,若長期服用,劇毒會沉積體內(nèi),成為沉疴宿疾,積重難返,不出二十年,定殞命西歸。

  初初服毒草時,婉鳶還會掐指算算,如今十四五歲的光景,二十年后她又處何年歲光景,到后來,她連算都不愿再算。

  婉鳶為娘親而將自己的性命置于懸崖峭壁,從此岌岌可危,可要消卻隔膜豈是這么容易,杳娘一直對自己目睹婉鳶將蠱蟲引入體內(nèi)耿耿于懷,并由此心生芥蒂,與她生分,就像喝湯時,不小心讓湯汁滾到衣襟上,湯汁雖被擦去,但心里依舊對那塊被湯汁沾過的地方介懷厭嫌,所以杳娘非但沒有因婉鳶戒蠱而與她多親近一分,而是愈發(fā)冷漠疏離。

  不僅為了娘親戒了蠱蟲,婉鳶平日更顯乖順,就連杳娘生辰,她也費盡心思要為娘親準(zhǔn)備一分別出心裁的壽禮。

  為的不過是娘親對自己的肯定和一點點卑微的祈求,祈求娘親能給她一點娘親對女兒該有的呵護(hù)關(guān)愛,哪怕只是一點點。

  婉鳶以前曾見過撫養(yǎng)自己的藥師用螢火蟲的熒光物制藥,想到熒光,婉鳶即刻計上心來,想要用熒光的絲線繡在錦服之上,送給杳娘作壽禮。

  距杳娘生辰還有數(shù)月之久,婉鳶便早早做起了準(zhǔn)備,第一步便是要到后山捉螢火蟲。

  好幾個晚上,方用過晚膳,婉鳶便舉著燈籠悄悄來到書院之外的山間。

  這個晚上亦不例外,日頭方沉落西山不久,山間的一切就已經(jīng)冷卻下來,婉鳶準(zhǔn)備了捕螢火蟲的布囊,不出幾步便看到黑夜中閃爍著忽亮忽暗的光,有淡黃色,淡綠色,亦或者橘黃色,還有淡藍(lán)色,各色熒光低低地飛著,觸手可及。

  張開布囊,婉鳶一只只捉去,可這螢火蟲飛得雖低矮,但有些卻匿到草叢深處,婉鳶往往是還未來得及夠著,就讓螢火蟲降落漆黑的雜草從間,即使尋得到它,婉鳶也不敢踏進(jìn)蛇蟲遍布的亂草間。

  一開始還戰(zhàn)績頗豐,到后來,婉鳶望見空中飛著的螢火蟲越來越少,再看著手中布囊里寥寥數(shù)只螢火蟲,開始心急。

  正當(dāng)她一籌莫展,身后一個聲音唐突響起,著實嚇了婉鳶一跳,“哪有人這樣子捉螢火蟲的?!?p>  婉鳶認(rèn)得這個聲音,正是這個聲音曾把她喚作婉儀,舉著燈籠轉(zhuǎn)過身,亮光映上羌樹的臉,是那張婉鳶常常透過窗欞望到的臉。

  “你怎么會在這里?”婉鳶不由疑惑。

  “我本就在這里,聽到這里草叢窸窣作響,便過來看看,沒想到是你。”

  婉鳶看了看羌樹根本沒有提燈籠,不愿過多揣摩他黑燈瞎火的在這山間作甚,也不想多費唇舌,便單刀直入,“你有好法子捉螢火蟲嗎?你很了解螢火蟲?”

  羌樹原本還苦于如何給婉鳶解釋為何自己會出現(xiàn),可婉鳶大大方方就這樣省略過去了。

  “螢火蟲雄蟲有翅膀,雌蟲則無翅膀,卵和蛹以及幼蟲都發(fā)光,但成蟲就不會發(fā)光……這算了解嗎?”羌樹信手拈來。

  “可這些了解于捉它們并無甚利用價值?!蓖聒S否定他。

  羌樹笑,“我何時說了了解它們就一定會捉它們,會捉它們就一定要了解它們?這還不是你自個兒問的嗎?”

  婉鳶被他一回,話堵在嘴里。

  “其實呢……一定的了解還是對捉住它們有所幫助的?!鼻紭溆职训览砝@回來,仿佛一切由他說了算。

  婉鳶臉上一冷,預(yù)備不理會這個只耍貧嘴的男孩子,羌樹忙道:“螢火蟲靠熒光訊號來吸引異性,你看,那些活躍地四處飛行,不斷發(fā)光的,是雄蟲,它們在發(fā)出求偶訊息,而雌蟲一般則會落定草葉表面上,等待何時的時機(jī),才發(fā)出回應(yīng)雄蟲的訊號?!?p>  正是蒙昧初開的年紀(jì),婉鳶聽到原來螢火蟲發(fā)光是求偶的訊息,不由得臉上一紅,“那又如何,雄蟲四處飛不好捉,雌蟲落在草叢間也不好捉,如今這螢火蟲越追趕越少,只尋得到兩三只,也給它們藏到草里去了?!?p>  “你拿著布囊一只只追趕,都把螢火蟲給驅(qū)散了,當(dāng)然不好捉?!?p>  “那該怎么辦?”

  “好辦,只要捉住一只,裝到帳子做成的小囊袋里,放在一處,不消片刻應(yīng)該就能吸引來不少螢火蟲,我們只須靜坐一旁,收漁翁之利?!?p>  婉鳶得此一計,頓時如醍醐灌頂,不禁莞爾,逗趣道:“受教了。”

  燈籠的光映在婉鳶臉上,笑意盈盈,一雙眸子宛若天邊璀璨的星宇,羌樹從未見過她笑,此刻竟看得失神,移不開眼睛。

  這是婉鳶和羌樹第二次交集,也由此,兩人成為了默契之交。

  淳于淵不喜鋪張,自己的生辰從不置辦,但他寵愛夫人,定要為杳娘慶賀,盡管如此,杳娘的生辰也未宴請賓客,只設(shè)了家宴,于書院里慶賀。

  大家都為杳娘準(zhǔn)備了壽禮,于家宴上呈獻(xiàn)杳娘,以表敬意,當(dāng)大家看到婉鳶從匣子取出自己的壽禮時不由得驚嘆。

  那是一件銀紋緞袍,緞袍之上的折枝堆花和木蘭青雙棲牡丹由細(xì)如胎發(fā)的各色熒光絲線織就,針腳細(xì)密,不難看出刺繡之人的針黹功夫過硬,這些都是婉鳶披星戴月焚膏繼晷一針一線繡出來的。

  贊嘆手工靈巧之余,大家還震撼于那熒光的繡圖,就算是有心人,也難有人能這般聰慧,別出心裁。

  也不知是不是這樣用心的孝敬和親近示好使杳娘動容了,杳娘對婉鳶雖無親近之態(tài),卻多了幾分噓寒問暖的關(guān)懷,凡遇節(jié)日和出席重大場面,杳娘也總穿上那件婉鳶送的緞袍,在眾人注視下,一抬手一頓足,身上緞袍的繡圖一絲一縷,熒光熠熠,華美絕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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