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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朝花事盡

第018章 香消玉殞

一朝花事盡 秋風(fēng)竹 2099 2021-02-27 07:42:04

  “行到哪里了?”凌勵掀開車簾,詢問簾外策馬并行的侍衛(wèi)宋宥。

  “回殿下,過了前面的凝香谷,就剩半日路程了?!?p>  離永定城還有百余里路,凌勵卻早已按耐不住。他叫停了馬車,翻身騎上追風(fēng)馬,頂著料峭春寒打馬飛奔了起來。

  這一趟他在北寂耽擱得太久,轉(zhuǎn)瞬已經(jīng)過去了四個月。穆景帝在壽誕當(dāng)日離奇遇刺,雖未危及性命,但受驚不小。為此,他下令封鎖了白麗城,通城追查刺客行蹤。各國前往賀壽的儀仗,尤其成為監(jiān)控重點。就在諸多線索都指向南越使團時,凌勵帶著宋宥與張翊鑿開使館飲水渠的厚厚冰層,冒險潛游出去,聯(lián)合南越在北寂的暗探,最終找出了密謀宮變的幕后真兇,博得了穆景帝的信任。

  這波瀾起伏、險象環(huán)生的四個月,于他而言,已如時隔了四年之久,漫長得難以忍耐。在寒涼刺骨的冰層下潛游,他耗盡胸腔內(nèi)的最后一口氣突破冰層呼吸到清冷空氣時,滿腦子里都只有沈嬋盈盈含笑的眉眼。

  一路疾奔,凌勵抵達城西柿子巷時,已是上燈時分。

  柿子巷內(nèi)居住的多是朝中官員,雖比不過伏虎寺東街皇家府邸的奢靡繁華,卻也宅院鱗次櫛比,街衢燈火通明。打馬穿過這一街杏黃的燈火,凌勵只覺心潮起伏,思緒萬千。

  直到追風(fēng)馬跑至巷子盡頭,他才發(fā)現(xiàn)自己居然錯過了沈宅。于是又調(diào)轉(zhuǎn)馬頭慢慢往回走。當(dāng)他在濃稠的夜色中艱難辨認出那幢沒有點亮燈籠的幽深宅院時,心底突然生出了幾絲不安。

  他在門樓前翻身下馬,直到走近宅門,才借著鄰家燈籠的光照依稀看清門楣上懸著的“沈宅”二字。他按下心底的疑惑,上前扣響門環(huán)。等了許久,卻無人應(yīng)門。

  才剛?cè)胍梗偛粫H府的人都睡了吧?凌勵一邊繼續(xù)扣門,一邊呼問“有人嗎?”可除了門楣下喑啞無光的燈籠在夜風(fēng)里來回搖擺的晃動聲,始終無人回應(yīng)。

  凌勵越發(fā)疑惑。他移步扣響了隔壁鄰家的門,一個五十來歲的守門老頭拎著燈籠應(yīng)了門,他上下打量了凌勵一番后問,“你找誰?”

  “我找隔壁的沈政宏沈大人,卻無人應(yīng)門,他們一家是外出了嗎?”

  “找沈大人?”守門老頭皺起了眉頭,“他們一家都搬走一個多月了啊,宅子都賣了。”

  凌勵有些驚訝,“搬走了?可知搬去了哪里?”

  “說是搬去漳州了?!?p>  “漳州?怎么突然會搬去漳州?!”凌勵震驚不已。漳州乃是南越境內(nèi)最南邊的一座濱海小城,遠在國都永定千里之外。沈政宏怎么會突然賣了宅子,搬去那么遙遠的地方?

  “這要說來可就話長了啊?!笔亻T老頭抬袖揉了揉鼻頭,喃喃道。凌勵留意到他的酒糟鼻,猜想他是個貪杯之人,當(dāng)即從懷里摸出個銀錠子交給他,“老伯拿去買酒喝吧。”

  守門老頭沒料到來人出手如此闊綽,他接過銀子回頭朝身后望了眼,隨即拉上宅門,將凌勵招呼到門外的石獅旁,將他知曉的一應(yīng)道聽途說都說給了凌勵。

  “要說沈家那閨女吧,長得那是百里挑一。年前太子選妃,正巧就選上她了。按說,她這嫁入皇家,那就算是光宗耀祖的大喜事了吧?可誰知道她過門不到三天就沒了,這事……”

  “什么沒了?”凌勵打斷問道。

  “人沒了唄。”

  “人怎么會沒了?”凌勵只覺得心口像是突然壓了一塊大石頭,重得他出不了氣。

  “太子爺對她的死也是不明所以,就找了大理寺的人來追查原因,結(jié)果……說是沈家姑娘出閣前就有個老相好,她念舊情不愿意出嫁,可拗不過皇家旨意和家人催逼,過門后仍舊想不開就尋了短見……發(fā)生此事正值新歲元日,十分不吉利……據(jù)說皇上為此龍顏大怒,斥責(zé)沈家門風(fēng)敗壞、教女無方,又將沈家父子削了官貶去了漳州……”

  念舊情,尋了短見……

  守門老頭仍在絮叨,凌勵看到他的嘴唇在翕動,可腦中嗡嗡作響一片空白,老頭之后再說了什么,他一個字也沒聽進去。

  他只知道,本應(yīng)是他妻子的那個女子死了,就在他離開南越的這四個月里,她被迫嫁給了太子,然后不過三日,她便死了,他再也看不到她那盈盈含笑的眉眼了……

  守門老頭終于住了口,他驚惶地看著這個身著甲胄的年輕男子,原本挺拔的身子委頓的靠在石獅上,如同被抽走了魂魄般,兩眼看著前方,卻又空洞無焦點。

  “軍爺?”老頭輕喚了一聲,面前的男子卻毫無反應(yīng)。

  老頭忽然有些害怕,他猶豫一下轉(zhuǎn)身溜回了宅里,將大門緊緊關(guān)上。

  東方泛起魚肚白,寂靜的街巷中隱隱傳來幾聲雞鳴。

  凌勵緩緩抬頭,挪動僵硬的兩腿走到沈宅前。這幢了無生氣的宅院,在初春晨曦的冷光下更顯凄清。他看著門楣上那對已然褪色的燈籠,心中冰涼一片。

  真是可笑,他原以為同是父皇的兒子,就算他的出身不如太子,他身上流的也是凌氏的血脈,就算父皇對他不如太子器重,至少在父皇心里也還有他一席之地,卻原來不過是他的一廂情愿。

  在北寂所經(jīng)歷的九死一生,他沒有一絲抱怨和后悔,只因他是凌氏子孫,父皇一句話,他甘愿赴湯蹈火。可此時他方知,他不過是父皇手中一顆隨意撥動的,無足輕重的棋子,所謂盛大的婚禮、賜封恪慎親王、受命北寂祝壽,都不過是成全太子凌崇的計謀,他滿腔的熱忱和抱負竟是如此的無知和可笑。

  有風(fēng)拂過,凌勵微微仰頭,用力閉上雙眼,任由淚水自眼角滑落。他不記得這是自己第幾次落淚,但他知道,這將是他此生最后一次落淚。

  再次睜眼,眸中已無悲傷之色,凌勵飛身上馬,在空曠寂靜的長街上策馬狂奔,朝永年宮疾馳而去。

  凌勵剛自北寂歸來,身上還是出行穿的全副銀甲鐵衣,一身的凜冽寒霜讓人不敢逼視,宮門的侍衛(wèi)竟無人敢攔。他一路沖入內(nèi)廷,在福寧殿外遭遇侍衛(wèi)攔阻后,他便一撥馬頭轉(zhuǎn)而朝東宮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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