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陽剛過不久,天氣漸涼.小野菊遍地花黃,柳春江清澈見底,一點波瀾都沒有.只有飄落在水面上的樹葉顯示著它在靜靜的流淌著.枯黃的樹葉飄落在路上,鋪了一層又一層,人踩在上面發(fā)出咯吱咯吱的聲音.
一匹高頭大馬拉著一輛大車停在了通往杜門鎮(zhèn)的道路邊上,車上滿滿的都是柳編品,堆的像座小山一樣.大到籮筐,小到笊籬,花籃和貓貓狗狗等小玩意兒,數(shù)目繁多,看的人眼花繚亂.兩條麻繩分別從前后,左右兩側(cè)繞過,將他們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固定在車上.
‘噠噠...',棗紅馬無聊的踢著地面,噴著響鼻.看樣子像是等的不耐煩了.其實他的主人與他一樣,心早就飛的遠遠的了,只是手被一個漂亮可愛的小女孩拉住了,無法脫身.
馬車的旁邊,柳輕云站著瑟瑟的秋風(fēng)里,正在幫月媃擦去眼角的淚水.他腰上別著那把木劍——輕云劍,斜跨著一個破包,包里放著小石子,彈弓,還有被燒之后他又偷偷買來的那本《仙路指南》,以及其它一些俠客應(yīng)該有的東西,或者俠客們沒有但感覺應(yīng)該有的東西,總之,滿滿一小包斜背在肩上.
‘別哭了啊,聽話.趕緊回家去吧,天氣涼了,小心凍著了.',他拍拍月媃的小臉,輕輕的囑咐著.
.'我想跟你一起去'.月媃低著頭小聲說道,握著他的手更緊了.
'不行的,你不能去.我爹說了,等你長大了我們兩個一起去.青山哥不是在長安嗎,等你長大了我們一起去找他去.聽話啊'
月媃嘟著嘴,好大會兒才乖乖的點了點頭,像只小貓一樣的溫柔,'那你們什么時候才能回來?'
'我也沒去過,不過聽爹說快的話半個多月就能回來,慢的話也就一個月左右吧'
‘這么久啊',
'爹說長安到咱們這里要幾千里地呢,肯定要走個好幾天才能到呢.你在家等我,我回來給你帶好東西回來'
'嗯',月媃淚眼婆娑的看著他,'哥哥你小心點,早點回來'.
.......
‘月媃啊,趕緊回去吧,大清早的小心著涼了',兩人正在難分難舍的時候柳長河等人從村子里走了過來,見到兩人這么親密,他這個未來的老公公都有些不好意思了.月媃依依不舍的松開輕云的手,輕云跳上馬車,坐在車轅上道,'別哭了,趕緊回去吧.我們很快就會回來的.'
'駕',長河一揮鞭子,馬車啟程了.
‘早點回來',月媃喊到,可是馬車很快,已經(jīng)走的遠了,輕云好似聽到了她的聲音,沒說什么,只是回過頭來揮了揮手.
晨霧里,車隊漸行漸遠,不久就隱沒在了霧靄中.終于,小女孩再也忍不住了,眼淚雨點般的掉落下來.她蹲在地上,望著馬車遠去的方向,雙手捂著臉大哭了起來.從她記事起就沒有離開過輕云,兩人每天都要見面,這些熟悉的的山,水,樹林很多很多地方都是輕云帶他走過的,現(xiàn)在突然間要分開這么久,讓她很難過.昨天一晚都沒睡好,今天早上早早的趕到輕云家送輕云上路.
太陽悄悄的升起來了,晨霧漸漸散去.一行大雁尖叫著從晨曦里飛過.月媃站起身來,惦著腳往北望,直到確認的確看不到馬車了,這才擦擦眼角的淚水,轉(zhuǎn)身朝村子里走去.
'喵',一聲貓叫從身后傳來,一只花貓和貍貓正從老柳樹上走下來.
'是你們',月媃跑過去,一把將它們抱在懷里.這兩只貓正是在兔子窩里見到的那兩個,不知道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月媃不管那么多,將它們緊緊摟在懷里,久久不肯松開,直到兩只小貓掙扎著從她懷里跳出來
'跟我回家吧,哥哥說了他十天后就可以回來了,我們一起去等他'
兩只小貓的出現(xiàn)多多少少減輕了一點離別帶來的痛苦,月媃輕笑著帶著兩只小貓回村去了,在她的心里,十天,只要熬過這十天輕云就可以回來了,兩人就可以再見面了,可是她不知道,這次一別竟是三年,三年后兩人經(jīng)歷了千難萬阻才再次相見.
'噠噠噠',十幾輛馬車排成一條長龍,從官道上小跑著往西而去.車隊的目的地是長安,曾經(jīng)的古都.楊柳村家家戶戶都會一種手藝:柳編.每年人們都會編織許多東西賣給西域的客商,因為西域的富人非常喜歡這些東西,出的價格比在附近賣要高很多,因此才不辭辛苦的奔波千里運到長安去,這個生意據(jù)說還是秀才的兒子青山,也就是月媃的大哥給促成的.每年重陽節(jié)后的幾天里交易買賣.這也是楊柳村人每年的一筆大收入,家家戶戶會編織,村人們樂此不疲。
柳輕云坐在車轅上,小嘴都樂的合不攏了.這是他第一次離開這個小鎮(zhèn),也是第一次離開家鄉(xiāng)十里地以外.他眼睛東張西望,一會兒順手拔根路邊的茅草,一會兒又跳下車,跳進路邊的草叢里,像只青蛙一樣撲來撲去,等回到車上的時候手里多了個秋后的螞蚱.
‘拔掉你的胡子,拔掉你的小腿','捏扁你的嘴看你怎么禍害莊稼.'那螞蚱在他手中不一會兒就魂游天外了.他父親柳長河倚靠在車上閉目養(yǎng)神,聽的不耐煩了嘴里'滋'了一聲,狠狠瞪了他一眼,輕云趕緊把那半個螞蚱扔掉,裝成老實孩子的樣子,雙手放膝上,閉著嘴,目光呆滯,直挺挺的望著前方,怎么看都像是一個泥塑的童子一樣.然而神奇的是,不過片刻功夫這塑像竟然活了,興高采烈,嘴里瞎哼哼著不著調(diào)的小曲,眼睛不住的瞟向旁邊,長河無奈的苦笑一聲,干脆也不理他了.輕云呵呵一笑,跳下車來手舞足蹈追逐蝴蝶去了.
從楊柳村到長安有幾千里路,馬車快的話也要五六天才能到.一路行來穿山越嶺,輕云第一次看到大山的時候忍不住大叫起來,'山,山,快看啊,大山!',他一個跟頭從車上翻下來,像個小羔羊一樣蹦蹦跳跳朝著大山跑去,引得人們陣陣大笑.
一路有他給枯燥的前行隊伍帶來了不少的歡樂.從家里出來十多天了,每天輕云都精神飽滿,快快樂樂好像從來不知疲倦一樣,這天中午時分眾人來到一個叫做十八里鋪的地方,是從東邊來長安所要經(jīng)過的最后一個大鎮(zhèn)店,過了十八里鋪趕個夜路天亮前就能到達長安.因為此去再沒有大的鎮(zhèn)店,因此很多進長安的生意人都是選擇在十八里鋪打個尖兒,填飽肚子,黃昏時候大家搭個伙連夜趕路進城.楊柳村馬車隊領(lǐng)隊的是柳五爺,老頭常年在這條路上奔波,對這里非常熟悉,也了解這里的習(xí)慣.從東邊進鎮(zhèn)子,順著中心大路往西走,一直到走出鎮(zhèn)子,在鎮(zhèn)子西口處有個很大的客棧,客棧前后有幾個院落,前院是個三層的酒樓,后面院落則是一排排的供客人留宿的客房.客棧門前是一片空地,像是一個很大的麥場,但是并沒有麥秸垛.只有不少的拴馬樁,應(yīng)該是給趕車的人停車用的.
柳五爺指揮著眾人把車停下,把馬卸下來拴在旁邊的木樁上,喊來店伙計給馬喂上草料,然后帶著大家走進客棧里,客棧掌柜認識五爺,趕忙跑過來打招呼.可惜此時正值中午飯口上,店里已經(jīng)人滿了,這十幾個人無法安排進去,沒辦法只得在外面臨時拼了幾張桌子.此時正值秋初時分,天氣轉(zhuǎn)涼卻并不寒冷,陽光雖然熱烈卻不炙熱,曬在身上暖洋洋的,并且正趕上天氣晴好,一絲風(fēng)也沒有,因此這外面雖然露天卻比里面的雅間可要舒服的多了.莊稼人節(jié)省過日子,在外面吃飯從來都不肯花大錢,每張桌上點了幾張大餅,幾個素菜夠填飽肚子就可以,店門口有一個大缸,滿滿的一缸水,隨便喝.輕云跑前跑后幫眾位叔伯爺爺們把水打好,然后找到他父親身邊坐下,等待著中午飯端上來.
客棧前面有個立桿,高有四五丈,桿子頂上掛著一個酒簾子,上面繡著四個大字:東門客棧.輕云猜想應(yīng)該是夸耀自己離長安城東門最近,是到長安最大的一家客棧,所以才起名叫東門客棧吧.其實這里離長安還有百十里地,馬車也要跑上大半個晚上才能到.輕云焦急的等待開飯,在這個時間里又有不少吃飯住店的人陸陸續(xù)續(xù)的趕過來,同樣被安排在外面的桌子上.
過了好大會兒,終于有兩個伙計抬著一個大簸籮走過來,簸籮里面摞著幾摞面餅,分發(fā)到幾張桌子上,又端上一些素菜.輕云肚腸都餓的打了結(jié)了,拿起一個面餅,夾過一箸子菜卷在餅里,也不管是什么味道張開大口狼吞虎咽的大吃起來.
正吃著的時候,從鎮(zhèn)子里走出五個人來,三男兩女。這幾人打扮與眾不同.既不是讀書人,官府公人打扮,也不是生意人衣裝,更不是農(nóng)家人打扮,倒是有點兒像道家打扮,他們身上穿的干干凈凈,有的背著寶劍,有的手里提著槍,每個人都風(fēng)采奕奕,看上去就和輕云這種凡夫俗子不同.本來客棧門口鬧哄哄的,吃飯的人有說有笑,但是他們一出現(xiàn),立即吸引了人們的目光,很多人都忘了嚼咽嘴里的食物,呆鵝一樣盯著幾人看,輕云正在低頭狂吃,被這突如其來的安靜警醒了,抬起頭來順著人們的目光看去.
'修仙的人?',柳輕云心中一凜,突然想起自己在《仙路指南》中看到的那些插圖,這幾個人和書上畫的人神采好像好像,輕云心中砰砰直跳,'真的遇到神仙了,不知道他們能不能收下我'.他扭頭看了看父親,正好長河等人也剛剛從的震驚中回過神來,看到輕云偷看,小聲怒道,'快點兒吃,別偷看,不要給我惹禍'.輕云趕緊低下頭,一邊吃一邊翻著眼睛看著那幾人.
'哎喲,仙長來了,快請快請,快里面請',客棧掌柜的可能是得到了稟報,從里面大堂里跑出來,迎接眾人.
'劉掌柜好久不見了,生意可好?',五人中走在最前面的一人道.
'謝謝您的照顧,最近生意紅火的不得了.您看,這客人都擠到外面來了不是',劉掌柜哈哈一笑,作揖往里就請.
'師兄,今天天氣這么好,又沒有風(fēng),要不我們也就在外面找個桌子吃飯吧',五人中一個紅衣女子道.
'那可不行,仙子來了怎么能在外面,這都是些趕打車的,行腳的.快里面請,我給您弄個雅間出來',掌柜說著低頭哈腰的往里請。
‘不用麻煩了,師妹說的對.今天天氣這么晴好,劉掌柜就給我們在外面安排一桌就行.我們吃了就要趕路',為首那人道.
'這個......好吧',劉掌柜看幾人主意已定也不便強求,馬上喊過小二,低頭吩咐幾句,小二進屋去了,不一會兒搬出一張干凈的桌子,桌面上又鋪上一層干凈的布,新茶碗茶壺擺放好,掌柜的親自安排幾人入座,又陪著笑臉說了幾句話才回屋去.
這五人入座,剛剛倒上茶水還沒喝,就聽有人冷笑一聲道,'千穿萬穿馬屁不穿,此話果然不假.無論什么時候什么地方總有一些愛拍馬屁的人.看某些人衣著光鮮,一副出世高人的模樣,原來也喜歡被人拍啊,阿彌陀佛啊無量佛......悲哉啊悲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