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寧宮后殿的火勢蔓延的相當迅猛,一道道黑煙直沖天際,就算身在遠處也能清晰看見。
許多宮女閹人紛紛趕至,加入了救火的行列。
張皇太后與朱厚熜邁著急切的步伐趕到事故點。
見有人已在滅火,張皇太后心里略微放松了一點。
“到底是怎么回事兒?這好端端的怎么會突然燒起來?”說完,張皇太后隱晦的掃了朱厚熜一眼。
“啟稟圣母皇太后、皇上,小的昨日特意巡查過此處,一切都沒問題啊,也不知今兒怎么突然就起了大火。”付春連忙說道。
“皇娘,先滅火救人吧,至于起火原因,還是稍后再詳加調查吧。付春,此處乃是朕和皇娘親自交予你打點的,現(xiàn)在出了這種事,你難辭其咎!只要公主完好,我對你還可從輕發(fā)落,若是她有個三長兩短…哼,你自己掂量掂量吧!”
“皇上饒命,皇太后饒命!小的馬上就去滅火,馬上就去救人?!备洞耗樁及琢?。
他磕了頭,端著一盆水就往自己身上一淋,轉身就往屋內沖去。
“欸…”張皇太后喚了一聲,手指準備向前伸,似想要留住付春。在猶豫間,就見付春已經(jīng)沖進了屋內,她嘆了一口氣,最后還是將手放下,沉默不語。
“砰砰”
屋內突然響起了幾聲巨響,像是橫梁垮塌落地的聲音。
“啊”
聽見聲響,屋外許多膽小的宮女發(fā)出了畏懼的驚呼聲。
“快!去把人救出來!誰救出公主,賞黃金百兩,官升一級!”朱厚熜急吼道。
張皇太后見朱厚熜露出這等急切的模樣,反而安慰道:“皇兒,已經(jīng)有這么多人在滅火救人了,你稍安勿躁,我相信永福一定會平安無事的?!?p> “皇娘…我就只有這一個姐姐,若是她出了什么事兒…唉!也怪我,若是她直接上轎去了駙馬府,或許就不會有這事兒發(fā)生了。怎么會出這種事兒啊?!若姐真出了什么事兒,我一定要讓修建、護理這后殿的所有人都陪葬!都陪葬!!”
“皇兒說的極是,此事一定要嚴加審問,罪魁禍首絕不姑息!”
“付春,給我把人救出來!救不出來,朕要了你的狗命!”朱厚熜大吼道。
張皇太后微微皺眉,覺得朱厚熜此言有失得體。不過一想到他現(xiàn)在的心情,也就釋然了。
黃錦端著一個水盆,不知從哪兒跑了過來,身后還跟著六七名名侍衛(wèi)宮女。
“快快,先把火滅了?!闭f完他沖到房子的左邊,將盆里的水往屋里潑去。
或許是地面上有水,又或者是失去了平衡,他突然摔倒在地上,其他幾人連忙圍了上去,準備扶起。
整個救火場面亂糟糟的,所有宮人都在忙碌著?;蛟S有人注意到黃錦滑倒,但很快他們就把這事兒略了過去,畢竟救火才是第一位的。
“我沒事兒,走,繼續(xù)去接水。”
黃錦被攙扶起來,帶著幾人又匆匆的走了。
所有人都沒發(fā)覺到,黃錦這群人中,好似多了一個宮女。
朱厚熜看似隨意的站在張皇太后身側,其實這個位置是有考究的。一直到黃錦遠遠離去,張皇太后都沒有看清到底是幾人前來救火。
余光看著黃錦走遠,最后消失不見,朱厚熜仍舊一臉的焦急,只是他的心里,終于長出了一口氣。
最困難的一步,到底還是邁過去了。
黃錦一行,出了清寧宮,徑直向宮外走去。
其中有一宮女,頻頻向后張望。
見到這舉動,黃錦輕輕拉扯了一下她的衣袖,“殿下,切勿如此!此乃非常時期,還請殿下克己?!?p> “嗯。”那人輕輕應了一聲。
殿下?答話那人正是永福!
就算到了此刻,永福的心里仍充滿了不敢置信。
一切都是云里霧里。
永福只記得自己帶著滿腹的委屈與怨氣進了屋,還未來得及坐下,她身后跟著的幾名嬤嬤就被人下了黑手。
吃驚之余,正想呼救,便見領頭之人拉下了面罩,對自己小聲道:“殿下,殿下勿喊,是小人。”
永福小口微張,看著說話之人一臉的不知所措。
張佐?他不是執(zhí)掌東廠嗎,怎會在此?
“殿下,長話短說。小的是奉皇上旨意,特來幫助殿下。這里有一身宮女的服飾,稍后還請殿下?lián)Q上。”
“皇上派你來的?”永福一臉震驚,心里暗自感動。
張佐點頭。
“兄弟們,開工了?!?p> 四五人便動手,將一處角落隔出了一個小空間。
“殿下,事急從權,委屈您在此換裝,您換下的衣物還請交予小的,這衣物還有用?!睆堊粽f道。
見永福進了隔間,張佐對手下點點頭,其余幾人便開始動手殺人。
為了避免露出破綻,他們便用寸釘刺入幾個嬤嬤的頭頂。
嬤嬤們的身體抽搐了幾下,便不再動彈。
探了鼻息,見幾人都咽了氣,張佐便下令將這些嬤嬤的嘴撬開,并撒了幾把灰。
很細致!很專業(yè)!這些細節(jié)都是朱厚熜與黃錦、張佐等人一點點仔細推敲出來的。
死人是不會張嘴的,若是不撒灰,當醫(yī)官驗傷時,立刻就會知道這些人是在大火發(fā)生前就已經(jīng)死亡。
只有這樣,才能混淆醫(yī)官的視線,才能誤診為被大火燒死。
永福已經(jīng)換好了宮女裝束。
張佐接過冠服,尋了個身高體態(tài)與永福最相近的嬤嬤,將冠服套在了她的身上。
永福走出來,見到一屋子的死人,臉色大變。她蠕動著嘴唇,心中有些不忍。
張佐見狀,連忙安慰道:“殿下,非是小的們嗜殺,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情。若不如此,不僅殿下難以脫身,皇上與太后也會受此牽連,影響甚廣??!”
“我…我知道。”永福閉著眼調節(jié)自己的情緒。
她深吸了好幾口氣,才壓下心中的不適。
“時間差不多了,大家開始準備吧?!?p> 張佐的話音落下,幾人手中的火油便紛紛撒向了各處。
“嚓”
張佐將火折子點燃,隨意的扔向了遠處。
“轟”
火光滔天,熊熊地燃燒在屋內。
幾人站在墻角處,靜靜的看著這一切。
很快,這個情況被屋外的人所察覺,她們紛紛驚呼著,并開始救火。
永福聞聲,連忙望向張佐。
張佐搖搖頭,示意永福不要發(fā)出聲響。
說來也奇怪,滿屋的大火,充斥在整座房間,但唯獨沒有燒到幾人站立的地方。
面對著永福的疑惑,張佐沒有解釋。他蹲下身,用手輕輕的敲擊著墻壁。
猛地,敲擊墻壁的聲音有了些許不同。張佐神色一喜,連忙左右扒拉了兩下。
墻磚松動了。
張佐將磚一塊塊的取了下來,只留下了外面的薄薄一層。
“公主殿下,公主殿下!”屋外的呼聲越來越大。
“砰”
有人正在撞門,準備強行進來救人。
張佐仔細的聽著聲響,辨別著來人的聲音。
“殿下!公主殿下!小的馬上就來救您!”
“哐當”門被破開。
張佐見一個人影從門外竄了進來。
付春!果然是他。
張佐向左邊點點頭。
付春進了房間,見地上橫七豎八的躺了不少人,當時心里就慌了。又見到一身穿冠服的女人趴在地上,頓時嚇得手足無措。
完了完了,公主要是真出了什么好歹,自己升官發(fā)財?shù)穆窋嗔瞬徽f,這條命能不能保住都是個問題。
他連忙撲了過去,將那人翻轉身,想看個究竟。
咦,不對??!
付春見這人根本就不是永福,心里頓時感覺不妙。
正想高呼,卻被人從身后緊緊勒住脖子。
“咳…唔…唔”
“咔…咔…”
付春感到自己的脊柱猛地一顫,一股巨痛襲來,瞬間兩眼一黑,不省人事。
將付春解決后,那人將他推到在地,又看向房間頂部。
火勢正好燒到了橫梁,那人使了個巧勁,將梁打斷,正好落在了付春的身上。
“轟”
一聲巨響讓外面的人退避三舍。
張佐猛地聽見墻壁外有敲打的聲兒,他連忙把磚墻推開,卻見黃錦正趴在那兒,朝自己使臉色。
張佐點點頭,轉身對永福說道:“殿下,得罪了。”
說完,他伸手將永福的俏臉抹花。
“殿下,快,隨小的走!”黃錦一個勁兒的催促道。
永福見到黃錦也在,頓時覺得之前是自己誤會了弟弟和母親。不過此時確實不是感嘆的時候,她連忙爬了出去,緊緊跟在黃錦身邊。
想到此處,永福心里充滿了感動。雖不知道張佐等人會怎樣脫身,但想來應該無礙。
畢竟他們都是東廠的人,想來事前一定會做充足的準備,不會留下任何把柄才是。
過了慈慶宮,宮女少了兩人。路過武英殿,侍衛(wèi)又少了兩人。
到了正陽門,只剩下黃錦、永福、兩名侍衛(wèi)和一名宮女。
“什么人?干什么的?”城門侍衛(wèi)伸手阻止道。
黃錦沒有答話,只是晃了晃手中的令牌。
見到令牌,又看清了黃錦的模樣,那侍衛(wèi)吃了一驚,連忙退開。
正在這時,城門將軍走了過來,一見到黃錦,連忙上前幾步道:“哎呀,是黃公公啊?!?p> 他輕輕踹了那侍衛(wèi)一腳,連忙將黃錦等人帶到偏門。
“劉將軍,有勞了?!秉S錦點頭道。
“黃公公,在下奉命已等候多時,你們從這里自行出去便是。但還請黃公公切記,再有一個時辰,下官就要進行換防,到時執(zhí)勤之人乃是太后的人?!?p> “嗯,我記下了?!秉S錦朝劉將軍行了一禮,匆匆?guī)е鴰兹顺隽碎T。
見黃錦幾人走遠,劉將軍吁了一口氣,回身看向那名守衛(wèi),“你我都是從安陸而來,效忠的對象是誰應該很清楚。今日之事,切不可張揚,我們什么都沒看見!”
“喏!將軍,我們一直恪盡職守,沒有見到任何出入宮廷的人?!蹦侨艘彩巧靡桓逼吒[玲瓏心,立刻就明白了劉將軍的意思。
“唔,好好值守,遇見可疑人員,一律嚴加盤問!”
“喏,小的謹記?!?p> 出了宮,幾人才真的長出了一口氣。
朱厚熜的本意,是將永福送往袁府。但上次沫梓妍在袁府出了事兒,況且袁詣又未歸來,朱厚熜覺得永福的事兒越少人知道越好,送往袁家,或許會害了袁家。便臨時改變計劃,決定將永福送往南京,在那里等候袁詣。
聽了黃錦的轉述,永福點點頭,同意了朱厚熜的計劃。
京城確實不是常留之地,離開這龍?zhí)痘⒀?,自此隱姓埋名,與心愛的人長相廝守。
只是…永福轉過頭望著皇宮。
娘…弟弟…或許今生,我們難有再見之日…
只希望,以后,還有機會能再見到你們。
娘,若真有那個機會,女兒一定會好好孝敬您老人家!
“走!出城!”永福咬咬牙,轉身,頭也不回的向前走去。
一滴淚珠從她的臉上滑落,濺在了地上,慢慢的,消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