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寧宮后殿,火慢慢的熄滅。
一具…兩具…
尸體被慢慢的抬了出來。
看著張皇太后與朱厚熜的臉色,所有人大氣都不敢出。
付春的尸體也被抬了出來。
張皇太后臉色陰沉,仿佛要滴出水來。
最后一具尸體抬了出來。
紅色冠服已被燒毀,隱約能見到一些碎紅。
整個人已被燒的面目全非,只能大致推斷是個女人。
朱厚熜向前走了幾步,伸手抓著那人的右手看了片刻,突然失聲痛哭。
“嗚,姐!姐你死的好慘?。鑶琛?p> 張皇太后壓下心中的怒火,疑問道:“皇兒,這…這是永福?”
“嗚,皇娘,你看她左手帶的鐲子。這個…這個鐲子自打姐出生之日起,便一直在她身上。姐…姐曾對我說,以后…以后這鐲子將會,將會送給她的心上人,這么…這么重要的物件,我…我怎么會看錯?”朱厚熜哽咽道。
張皇太后目不轉(zhuǎn)睛的盯著朱厚熜,見他如此傷心,心里不由得有些相信。
“女兒啊…”蔣太后不知何時夜到了此地,一見到地上的尸體,連忙沖了過去。
將那具尸體仔細檢查了一遍,蔣太后突然大叫一聲,一絲血漬涌出嘴角。
蔣太后抬起頭,用惡毒的眼光看著張皇太后,張牙舞爪的向她撲了過去。
“你這個惡毒女人,是你!是你害死了我的女兒!”
張皇太后冷不丁被蔣太后抓住胳膊,嚇了一大跳。
“大膽?。∧惘偭瞬怀?!撒手!”
“你害死了我的女兒,這下你滿意了?你滿意了???你這個惡毒的女人!你還我的女兒!”蔣太后死死抓著張皇太后。
“快,快將兩位太后分開?!?p> 一群人推搡著,場面亂糟糟的。
眾人好不容易將兩人分開。
張皇太后氣的七竅生煙,她指著蔣太后道:“你,你太放肆了!做出這般舉動,你枉為太后!你這樣與那刁民悍婦成何區(qū)別?真是丟了皇家的臉面!”
“哼,你還有臉給我提皇家的臉面?我女兒被你害死了,你枉為太后,枉為長輩!你這個居心叵測的小人!”
兩個女人互相指責(zé),一群下人互相對視,不敢隨意插話。
“夠了!”朱厚熜大吼道。
“姐姐尸骨未寒,你們在此大呼小叫,成何體統(tǒng)!”
聽見皇上開口,兩位太后這才停住了爭吵。
“唉…先安排姐姐的后事吧。至于她的婚事,就退了吧。”
張皇太后愣了愣,“皇兒,鄔景和此刻已經(jīng)是永福的駙馬,退婚之事不可再提?!?p> 朱厚熜聞言,突然吼道:“朕的姐姐都已經(jīng)薨亡,還嫁什么嫁?嫁個鬼媳婦兒嗎?若不是你一力主張,現(xiàn)在又怎會鬧到如此境地?”
見朱厚熜也失了禮節(jié),張皇太后反譏道:“呵,皇兒,你可別忘了,是誰讓永福先到清寧宮的!”
朱厚熜嗤笑道:“是,讓姐姐來清寧宮是朕的意思。但這清寧宮怎會無緣無故起了大火?定是管理這宮殿之人玩忽職守!既如此…來人??!將平日管理這清寧宮的太監(jiān)宮女全部抓起來!統(tǒng)統(tǒng)殺了給姐姐陪葬!”
張皇太后急了。
這清寧宮內(nèi),基本上都是她的人?。?p> 現(xiàn)在付春死了,安插在朱厚熜身邊的眼線已經(jīng)沒了,若是這清寧宮也易主,讓追隨自己的下人們怎么想?這將這圣母皇太后的威嚴置于何處?
“且慢!”張皇太后盯著朱厚熜,一字字說道:“皇兒方才所言,確實有理。永福既已離世,婚禮之事就此作罷?!?p> “成英?!?p> “小的在?!?p> “你去一趟鄔家,將禮金返還。就說公主不幸去世,婚事就此作罷?!?p> “…喏?!背捎⒌?。
朱厚熜明白了張皇太后的意思。既然她退了一步,自己現(xiàn)階段確實也不宜得寸進尺。
“既如此,那清寧宮后殿起火一事,就交予東廠與司禮監(jiān)嚴查吧。三日后,朕要他們給出的結(jié)論。”
“喏”
“皇上,這事兒就這么算了?那可是你姐姐??!”蔣太后不滿道。
“唉,娘,誰都不想出這種事兒。但既然已經(jīng)發(fā)生了,我們重要面對。此事我會親自過問,肇事之人一定會嚴懲!娘,現(xiàn)在最重要的,是要為姐姐做身后事啊,不能讓她走的不安心?。 ?p> 朱厚熜的那個走字,稍微重了一些,敏銳的蔣太后立刻明白了朱厚熜的話意。
之前她見到了那鐲子,險些以為永福真的遭遇了不測,所以才會如此的聲嘶力竭。
現(xiàn)在聽聞永福已經(jīng)安全逃脫,她心里不由得也松了一口氣。
心里雖然放心,到模樣仍未發(fā)生改變。
蔣太后走到尸身前,哽咽著,暗自垂淚。
“嗚,我苦命女兒?。∧闼赖暮脩K!嗚嗚!”
“皇娘,此處就交由兒臣打理,今日您也受到了驚擾,快回去歇息吧。此事一有結(jié)論,我馬上派人通知您。”
見朱厚熜語氣誠懇,張皇太后猶豫了半餉,終于嘆了一口氣,“如此也好。永福的身后事,哀家一定會為她隆重舉辦,也算是對她的補償吧?!?p> 朱厚熜點點頭,目送張皇太后離去。
不多時張佐和焦作到了。
“爺爺?!?p> 朱厚熜點頭道:“清寧宮的事情你們都知道了吧,朕給你們?nèi)鞎r間,將這件事查清楚?!?p> “喏,爺爺放心,我二人一定將這件事查的水落石出。”兩人回道。
朱厚熜隱晦的掃了兩人一眼,道:“嗯,這件事辦好了,朕重重有賞。”
“謝皇上?!眱扇酥乐旌駸械囊馑?,這是變相的向兩人封賞。
“其余眾人,散了吧。娘,此處就交予他們吧,我先扶您回去。”說完,朱厚熜攙扶著蔣太后,向慈寧宮走去。
回到慈慶宮,遣退了下人后,蔣太后一把抓住朱厚熜的手問道:“熜兒,你姐姐真的沒事?”
朱厚熜笑著點點頭,“娘,放心吧,一切都已安排妥當(dāng)。想必此刻姐姐應(yīng)該在去往南京的路上了吧?!?p> “沒事就最好。唉,她一個女娃兒,又沒吃過苦,我真擔(dān)心她是否會習(xí)慣?!?p> “放心吧娘,不是有小五嗎?說不定來年就給您添個大胖孫子呢?!?p> “凈瞎說?!笔Y太后也笑了,她一臉憧憬的盯著遠處,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慈寧宮內(nèi)。
張皇太后回想起整件事,越想越不覺得對勁。
一切看似合情合理,但是這許多的事也太湊巧了。
“成英,現(xiàn)在城門處是何人值守?”
“回圣母皇太后,此刻應(yīng)該是薛將軍。”成英思索后回道。
“是他嗎?你命人去問問,之前可有何人出過宮,或者誰進過宮,叫他仔細查清楚?!?p> “喏?!背捎⒒睾笥謫柕溃骸盎侍螅菓岩伤麄兪乖p?”
張皇太后聞言后并沒有立刻回答,她回想著之前發(fā)生的事情。
金蟬脫殼嗎?
想到付春的死,永福的死。
想到朱厚熜的表情,以及蔣太后找自己拼命的動作需語言…
思來想去,她并沒有感到有任何的問題,但心中卻始終不相信自己的判斷。
“只是以防萬一罷了。”張皇太后搖頭道。
不一會兒,成英返回。
“如何?可發(fā)現(xiàn)了什么異常?”
“回皇太后,薛將軍說并未發(fā)現(xiàn)任何人有進出過宮門。”
張皇太后眉頭一蹙。
沒有任何發(fā)現(xiàn)嗎?難道這一切真是湊巧?
又將事件捋了捋,她突然會心一笑,“去,喚楊廷和前來。哀家正好有個法子,可以借這件事做做文章?!?p> “喏”
黃錦此刻已經(jīng)返回了慈慶宮。
“爺爺,小的親自將殿下送上了馬車。此刻,想必她已經(jīng)出了京師好一會兒了?!?p> “好!這件事能成,全仗著你等通力合作,朕必定重重有賞!”
“謝爺爺賞賜?!秉S錦跪拜道。
朱厚熜很興奮。這是他依靠自己的力量,幫助姐姐改變了命運,讓她從此以后,徹底掙脫牢籠,自由自在。
姐,希望你與小五白頭偕老。我相信,有他照顧著你,你們一定會幸福美滿的……
永福一路疾馳,只過了十余日便抵達了南京。
想著很快便能見著袁詣,她頓時覺得旅途上受的勞累,都是值得的。
喬裝后,她在一隊錦衣衛(wèi)的護送下,到了王陽明的府邸。
事前了京城急報,王陽明早已摒退了下人。
見到永福后,王陽明行禮道:“公主殿下,老臣有失遠迎,還望恕罪。”
“王大人免禮,不知袁詣現(xiàn)在何處?”永福急切的問道。
“這…公主殿下,袁詣此刻并未在南京。
“不在南京?那他在哪兒?”永福吃驚道。
王陽明乃一代大儒,做事說話都是發(fā)自內(nèi)心,若說謊話騙這個小姑娘,一來又覺得對不起她,再則也對不起自己的初心,所以他一時半會不知該如何回答。
永福見王陽明這模樣,心里更急了:“王大人,你告訴我,袁詣到底怎么了?”
看著王陽明,永福心里突然覺升起一陣不安。
發(fā)生了什么?袁詣…你別嚇我?。?p> 站在一旁的光頭看不過去了。
“哎呀,王大人,你這么磨磨嘰嘰的,有啥用?公主該知道的還是要知道。再說了,三日前,咱們不是已將此事寫成密函報給皇上了嗎?”
“公主殿下,俺是袁詣少帥麾下第二艦隊的提督,俺叫花舞鴯。少帥確實是發(fā)生了意外,在他從南洋回來的途中……”
永福聽見意外這個詞,心里就咯噔一下,后面的話再沒聽清。
意外?不測?
永福失神落魄的望著花舞鴯,雙目如一潭死水,毫無光澤可言。
王陽明見永福這模樣,心道糟糕。
他連忙說道:“公主殿下,您放心吧,袁詣常年漂泊在海上,此次也一定能逢兇化吉的。”
這句話也是發(fā)自他的本心。畢竟,王陽明也希望袁詣平安無事,雖然都知道,這只是個奢望而已。
王陽明說完,對著花舞鴯猛遞眼色。
花舞鴯不是傻子,見永福這個模樣,也知道自己說錯了話。
他連忙補救道:“公主殿下,放心吧。咱們許多人都已經(jīng)出發(fā),去尋找少帥,我相信很快就能將他接回來了?!?p> 永福的眼眸動了動,“你說,要出海找袁詣?”
“是啊是啊,最近一艘船,再過一個時辰就要從港口出發(fā)了。公主殿下,您放心,我們一定把少帥尋回來?!被ㄎ桫嵕o忙說道。
王陽明聽見花舞鴯這樣說,心里暗道要糟。
他還未來得及說話,便聽見永福說道:“嗯,如此最好不過了。花提督,你安排一下吧,我馬上動身上船,親自去尋他?!?p> 王陽明拍了拍自己的腦門,花舞鴯大張著嘴。
“公…公主殿下,您…您是在開玩笑吧!您…您千金之軀,這…這怎么可以?”花舞鴯看著王陽明,希望他拿個主意。
王陽明憤憤的盯著花舞鴯,心里暗罵道,你個渾人,好了,這下好了吧!
盯著我看?我有什么辦法?這是公主?。?p> “公主殿下…”
見王陽明要說話,永福伸手阻止道:“你們不用說了,我意已決。我相信,他也一定希望,看見的第一人會是我…畢竟,我是他未過門的妻子呢。”
宮中的事情,王陽明不是很清楚。但他對大明的律法知根知底,永福能在此地出現(xiàn),這意味著什么?再加上朱厚熜的手諭,傻子都知道永福現(xiàn)在已經(jīng)無路可退了。
雖然知道歸知道,王陽明還是勸說道:“公主殿下,此事事關(guān)重大,要不等老臣奏明皇上,再行定奪,您看如何?”
永福搖頭道:“自打出了皇宮,我就已經(jīng)不是公主了。此刻的永福公主早已香消玉損,死在了清寧宮?,F(xiàn)在,我只是白身。若你們實在不愿,我也不勉強…就此告辭?!?p> 說完,永福行了一禮,就要離開。
“欸欸,殿下這是去往何處?”王陽明與花舞鴯急了,連忙阻止道。
永福微微一笑,“我曾答應(yīng)過他,天涯海角,無論他在哪兒,我都會去尋他。雖然我是女兒身,但同樣知道一諾千金,我自己立下的誓言,我會親自去完成?!?p> 見永福如此堅決,兩人感動之余,也異常為難。
“罷了罷了,殿下對少帥如此用心,俺老花再攔著,也忒不是個東西了。殿下,你稍事休息,一會兒,俺老花親自帶你出海,去尋少帥!”花舞鴯拍著胸脯道。
“你…”王陽明大驚。
“王大人,此事既已如此,你有何更好的辦法?”
王陽明狠狠的跺了一腳,長長的嘆了一口氣:“你們…自行去吧。我會將此事密報皇上,向他請罪…”
半個時辰后。
一支小型艦隊緩緩離開了港口。
“殿下,這甲板上風(fēng)大,您還是回船艙歇息吧,從此處到福建海域,還需要一段時間呢?!?p> 永福笑了笑,“我已經(jīng)不是殿下了,喚我朱姑娘吧?!?p> 頓了頓,永福繼續(xù)說道:“沒事兒,這兒挺好。站在這里,我就能在第一時間看見他。我想…或許,他也希望我能第一時間出現(xiàn)在他面前吧?!?p> 永福雖面帶微笑,但她的眼神里卻充滿了黯然。
這么聰明的女孩兒,怎么可能不知道大海的危險。
時間又過去了那么久,在大海里尋人…比登天還難?。?p> 永福強忍住心里的悲傷。
袁詣…
今生今世,無論如何,我都會找到你!
從我出了皇宮的那刻起,我知道,我終于自由了!我終于能名正言順的和你在一起了!
所以,我也希望,我能找到你,我也一定會找到你!
既然我沒有死,那么…
今生,請允許我,能為你而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