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木魚書緗
在我和周濤面對面沉默又沉思，在甚至聽得見的咀嚼里，我一直在想著，這份面前的現(xiàn)實里，總該有一份合理的原因才對，不管父輩隱瞞了什么，我們都不愿意現(xiàn)實就是我們看到的那樣的真實。
我似乎理解了褚晶每次深邃帥氣臉頰倔強的迷離，也透著一股淡淡的傷，給周濤的桀驁不馴和成熟找一份依托。不過，褚媽媽確實就像褚晶說的那樣，最終嫁給了一個有錢人。
“你跟褚晶認(rèn)識很久了嗎？”周濤打破沉默。
“恩……其實不算久。我不了解她?！闭f到這里，我的眼前隱隱閃過小卡拉第一次正式把她介紹給我時的樣子，我清晰的記得她清澈倔強的眼睛，和明晃晃的耳釘。
我知道，多年前，周濤見到她的時候，一定不是我見到的那個樣子，那時候，她定然是個女孩子的模樣，帶著女孩子該有的羞澀和憂傷。
“她應(yīng)該恨我就像恨我媽媽一樣吧。”周濤說完這句話，我沒有接。
如果是我，我想我會恨，會選擇永不相見。
“你還在那里打工嗎？別耽誤了學(xué)業(yè)?！蔽也黹_話題。
“恩，我又不是小孩子。”周濤倔強的瞥了一眼我。
“……那就好，有空的話，給你媽媽打個電話。家里總歸是擔(dān)心。”
“恩。”周濤走的時候，我看著他的背影，卻完全在腦海里展現(xiàn)出褚晶的模樣。可是，卻鬼使神差的在景象里幻出小卡拉的臉……一陣翻滾的胃痛突然襲來。
這些日子來來回回折騰，我睡眠嚴(yán)重不足，老毛病又犯了，我快走幾步，到附近的醫(yī)院開藥，自己的事情自己最清楚，好在這是個周末，我可以休息一下，絕對不能讓我自己在工作日倒下。
“夏心?！币粋€聲音從側(cè)面不遠處傳來。我從自己的思緒里返回，看到李浩森手里牽著兒子豆豆，很顯然，這個小家伙腮紅有點過頭，像是發(fā)燒了。
“豆豆發(fā)燒了？”
“恩，是……我來帶他輸液。”李浩森說：“你是？”
“哦，我來開點胃藥。”
“那你趕緊回去吧，我?guī)Ф苟谷焯柫恕！崩詈粕f著，要跟我道別。
我在腦袋里盤算著，李浩森可是我的客戶，我的案子行不行都是他說了算的，再說，上次他還幫忙擋酒又送我回家，這可是個我獻殷勤的好機會。
“就你自己帶他來的嗎？我去幫你掛號，你帶他到休息區(qū)等一會兒吧?！鳖櫜坏梦易约旱睦厦。业米龀鲆粋€對待客戶的殷勤姿態(tài)來。
“……也好，豆豆燒的有點厲害，這樣，你幫我?guī)叫菹^(qū)，我去掛號吧?！崩詈粕欢ㄊ钦娴男枰粋€幫手。
“不好意思……”我拉著豆豆坐在醫(yī)院長椅的等候區(qū)。這個季節(jié)，生病排隊掛號的人真的不少，尤其是孩子。
我取出胃藥，先服下?！鞍⒁蹋阋采×藛?？”
“恩，不過我沒有什么大問題。你要不要喝點水？”我不知道跟豆豆講了多少話，最后，他靠在我的腿上輕輕酣睡，我摸著他的額頭，越來溫度越高。
李浩森叫我們?nèi)ピ\室的時候，豆豆被我搖醒，一臉朦朧。
等找到床位輸上液，時間已經(jīng)不早了。李浩森特別歉意又感激的跟我說：“夏心，幸好遇見你，雖然在醫(yī)院這么說不太合適，但是今天真是謝謝了。”
“你太客氣了，那……沒有什么其他事情我就……”沒等我把話說完，李浩森的電話就響了。
聽電話里的語氣，好像是著急讓他去一趟公司，李浩森看看我，又看看躺在床上輸液的豆豆，面露難色。
“李總，如果有急事，我就先在這里照料豆豆吧，反正周末，我也沒有什么事情可做。”放下電話，料到他的為難，還沒等李浩森開口，我就主動提出幫他照看豆豆的事情。
李浩森抓了抓略凌亂的頭發(fā)，無奈的朝我笑笑，說：“今天真的太不好意思……我必須去一趟公司，麻煩你了，夏心……”
“沒關(guān)系。你先去吧?！贝藭r的豆豆早已在床上繼續(xù)酣睡了，李浩森輕輕撫慰了一下他的臉頰，轉(zhuǎn)身離開。
我坐在床邊，看著吊瓶嘀嗒的模樣，心里慨嘆，李浩森一個事業(yè)有成的單親爸爸帶著一個孩子會在這個時刻手忙腳亂成這樣，那么褚媽媽又是多么不容易一個人帶大了褚晶的呢。
不知道時間在嘀嗒里又過去了多久，一個衣著時尚的長發(fā)女人挽著優(yōu)雅的發(fā)髻走到豆豆床前，我正愣著略顯疑惑，豆豆輕輕喊了聲：“媽媽?！?p> “你怎么這么不小心，豆豆，不是答應(yīng)媽媽要照顧好自己嗎？”
“媽媽，我好多了，又讓你擔(dān)心了。”
豆豆媽媽轉(zhuǎn)頭看我，含蓄的笑著說：“你是夏小姐吧，謝謝你，麻煩你了。”
“沒有沒有，豆豆燒退了不少?！蔽揖执俚恼酒鹕怼?p> “你先回去吧，我照看豆豆就好了，唉，李浩森，還是那么忙?！迸搜劾镲h過一絲埋怨和無奈。
夜晚將致，可是醫(yī)院里的行人卻沒有絲毫減少的跡象。有多少人是形色匆匆，白天帶著一身精裝，夜晚偷偷露出疲憊，在醫(yī)院里略微卸下白天的逞強，只是第二天，又重新上妝。
我回想著這對母子的對話，對豆豆有點心疼。
一對離婚各自忙碌的人，孩子在她們的生活里扮演著什么樣的角色呢？他們又在孩子的世界里承擔(dān)著什么呢？
或許，只有孩子一個人承擔(dān)了所有。
走在夜色里，我突然懷疑起婚姻。
安德咨詢中心的人，大多數(shù)已經(jīng)進入了夢鄉(xiāng)，只有曲秋澤的辦公室，燈依舊亮著，在萬物宿寂的夜里，只聽得見他翻看檔案的聲音。循著燈光，落在他手上的，正是卡拉的檔案。
這份記錄里，本沒有任何異常，只是，這些出現(xiàn)在敘述檔案里的名字，他有些模糊，有些莫名的熟悉，還有一種心里的燥熱。
卡拉的檔案怎么會突然封存，她的狀況來看，雖然情況有了大的改觀，但是因為病人本身敘述來看，生活各類壓力大，加上焦慮，她并沒有完全好到完全可以放棄咨詢的地步。
只是奇怪，這份敘述里出現(xiàn)過的褚晶，夏心，他都見過，唯獨這個患者本身，卻是素未謀面。
曲秋澤對著夜色把咖啡舉到唇邊，左落落給她買的咖啡豆不錯。呷一口，總覺的哪里不對，說不上來。
曲秋澤點開博客，界面里依舊是停止更新的舊貌。
電話的鈴音想起，穿越夜色劃出一股清脆的鳴響。
“秋澤，還在辦公室吧?！?p> “嗯?！?p> “我就知道你還在忙，你……”
“我正準(zhǔn)備收拾回去，放心?！辈坏茸舐渎湔f完，曲秋澤早已接過話。
“對了，卡拉，就是，有一位同性戀心理咨詢者，是你的患者吧?！?p> “你……你說什么？”左落落愕然，結(jié)巴。她恨自己的心虛，也恨自己這份遲疑里的自私。
“我是說，今天看了一個以前你的咨詢者檔案，雖然沒看完，但是目前來看，值得研究。”
“哦。”左落落愣著回了一聲，這一夜，換來了她的失眠。
左落落盯著天花板想，她這個心理醫(yī)生，該怎么告誡或者勸慰自己呢？
窗外的夜空繁星閃爍，劃過天際穿透一個女人的心房。左落落站在窗邊，看著對面樓上亮著燈光的曲秋澤的辦公室，明明那么近，卻那么那么害怕這么近的距離突然有一天毫無征兆的被拉遠。還能更近嗎？或者，這就是更近嗎？
工作上，我和李浩森接觸越來越頻繁，我們一起推進的案子進展很快，為了趕納期經(jīng)常一起加班到深夜。更有時候，他會把豆豆放在會議室里做作業(yè)，我也會在閑暇里跟豆豆說幾句俏皮的玩笑話。
黎黎偷偷跟我說，夏心，你的春天又來了，機會機會。我鄙夷的看著她，她都不知道，我第一段戀情就是折給“春天”的呀。
有人說，忘記一個人最好的方式其實是找到一個新的人。但是，我不得不承認(rèn)，在情感上，我是一個慢性子的人。況且，我和李浩森之間，差的有點多。
我喜歡在工作結(jié)束后靠在椅背上捧一杯安慰的咖啡。李浩森則喜歡最后喝一口清茶。我大多時候沉默。李浩森喜歡侃侃而談。即便我能感覺到李浩森的些許示好，但是我們心里都清楚一件再明白不過的事情，他顧慮豆豆，他也會顧慮我會不會顧慮他的孩子。其實當(dāng)我開始想這些事情的時候，我發(fā)現(xiàn)我似乎讓自己接受了一件事情，那就是不再苛求自己生命里會有多少波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