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男孩子
“李老師！李老師！”。一個稚嫩的聲音從李淑霞身后傳來。
李淑霞正一個人沿著平坦的泥土路低頭走著，突然聽見后面有人叫她。她聳了聳肩，把頭低的更深了些，并沒有給予回應(yīng)。畢竟，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被叫做老師不是什么光榮的事情。
哪知身后這個人快速跑到她身旁，跳起來拍了拍她的肩。李淑霞嚇了一跳，扭頭一看，是自己所教的一年級一班上的張國棟小同志。便不好繼續(xù)不予理睬，開口道：“張國棟，你去上學啊？”
“對啊，對啊?！睆垏鴹澔卮?，臉上眉開眼笑。
“最近沒什么課，要抓緊時間自學。你別看現(xiàn)在大家都不學習，以后你們要是想學習就完了?！崩钍缦几袊@道，心中又有了當老師的責任感。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上個學都要嘮叨我，早知道就不叫你了?！睆垏鴹澮荒槻磺樵福ち伺ど碜?，開始撒嬌。
“你這小屁孩！怎么跟大人說話呢？”李淑霞十分無奈。
孩子到底是孩子，張國棟這小家伙根本就是個不愛學習的主兒。
“不說了，上學都要遲到了?！睆垏鴹澱f完甩下了李淑霞，一個人朝學校方向跑了過去。
要說起這個張國棟，也是一個十分有趣的男孩子。他也不知道是因為什么原因喜歡上了大他一屆的三年級二班趙翠翠。要說在李淑霞他們那個年代，普通人對待感情這回事都是十分朦朧的，沒有人好意思多說什么或者多做些什么表示表示。
可，這小屁孩張國棟卻不是如此。在李淑霞眼里，張國棟喜歡起李淑霞來就像是一個害羞的成年人。
趙翠翠是班里的國文課代表，李淑霞又恰好教趙翠翠她們學校一年級至三年級的國文課。張國棟這個小屁孩子就天天往李老師的辦公室跑，真是恨不得吃飯睡覺都在她的辦公室里。
最開始，李淑霞并沒有發(fā)現(xiàn)張國棟這小孩的那點兒小心思，她還以為是張國棟突然對國文感了興趣，心里十分高興。之后，她才漸漸發(fā)現(xiàn)這孩子每次都是趁著早上或者下午快打鈴的時候才帶著書過來，張國棟從來不會在課間時間充裕的時候來辦公室。后來，她漸漸才發(fā)現(xiàn)，張國棟每次過來幾乎都是趙翠翠交作業(yè)的時間，這才知道其實這張國棟為的就是在趙翠翠來交班里作業(yè)的時候能夠多看趙翠翠幾眼。
一般來說，年紀越小的孩子越?jīng)]有什么心眼兒，心里想著什么，嘴上就說著什么，對待自己喜歡的人也都是十分直接。張國棟每天來上學時都會從家里帶一個煮熟了的雞蛋給趙翠翠。一開始，趙翠翠不要，張國棟每次硬是塞到了趙翠翠手里后轉(zhuǎn)身就跑。趙翠翠沒有辦法就收下了。
到后來，班里同學知道了這件事情。因為這件事趙翠翠沒少被班里同學笑話，同學們都說：“你身為課代表，還老要欺負一個低年級的男孩子，你是不是品德作風有問題？”
趙翠翠也不甘示弱回擊，說：“你才品德作風有問題呢！”
在這之后，趙翠翠就再也沒有接過張國棟硬塞給他的早飯——一個雞蛋。
然而，張國棟這小家伙顯然是人小鬼大。他呀，也并沒有因此而放棄。后來，他每次路過趙翠翠班門口就把雞蛋放在趙翠翠的書桌上。當時以學校的條件是根本買不起桌子的，與其說那是書桌，不如說是較為整齊的木頭堆。
有一天，李淑霞因為好奇問了問來交全班作業(yè)的趙翠翠：“又收到雞蛋了吧？”。
“老師，我......”，趙翠翠低下了頭，以為李淑霞要批評她。
“沒事，你回去吧?！崩钍缦家荒樜⑿χf。同時，她心里覺得好笑，這個年紀的小孩子能懂什么?。窟€是說，因為現(xiàn)在改革開放社會進步了，連小孩子都潛移默化的學習了新中國思想變得這么開放？
實際上，其他老師們誰也沒注意到每天自己班上的課代表趙翠翠桌子上的雞蛋是男生送的，誰又能想到一個一年級的小學生會懂得這些呢？這些事只有國文老師李淑霞一個人知道，不是因為她有多細心多敏感，而是因為這趙翠翠每次都會把自己收到的雞蛋趁著李淑霞不在的時候偷偷的送給李淑霞。在趙翠翠看來，老師是一個非常神圣的工作，自然也就多了一些尊敬。
在當時那個年代，街道上的消息可比現(xiàn)在的八卦雜志報或社交網(wǎng)站來的快多了。一家有什么新消息，立馬兩邊的鄰居就知道了；一旦兩邊的鄰居一知道，鄰居的鄰居就知道了；一旦鄰居的鄰居一知道，整條街道就知道的差不多了。
然而，就在那次李淑霞上課路上遇到過張國棟之后，她就再也沒有見到過他。自己也沒有再收到過趙翠翠的雞蛋。
街道上的閑言碎語也緊跟著就來了。
“你聽說了嗎？最近張家的兒子不見了?！?p> “是嗎？那可是張家的獨子，孩子丟了他們家可怎么辦?。∵@不得急瘋了?。 ?p> 兩個閑來無事的婆娘在自家門口，又不斷的嚼著誰家的舌根。
張國棟不見了？！
關(guān)于張國棟失蹤的這件事情，李淑霞也是剛剛才知道。
事實上，李淑霞最近根本沒有關(guān)心自己學生的心情。難道要她每天上課過來一個接一個的點過名看看人齊不齊之后，再讓他們一個接一個的罵自己嗎？她又不是受虐狂。
在當時那個年代，小孩子沒有什么積木、洋娃娃一類的玩具，也沒有什么游戲機、平板電腦一類的可供玩耍的游戲工具。年紀小的男孩子普遍都很淘氣，他們一般對上個樹抓鳥，掏個鳥窩，彈石子之類的游戲都是樂此不疲。當然，他們的生活狀況條件也只能使他們選擇這種成本低廉又簡易的游戲方式。
大約前幾天，栲栳村發(fā)生了一件看似十分離奇的事情。
小朋友張國棟一個人趴在地上彈蹦石子玩兒的時候，一個不小心，這個小石子彈到了趙翠翠爺爺?shù)念^上。
要說這石子彈到了腦門上也不是什么重要的大事，最多腦門上多彈出一塊淤青?？蛇@次事情也不是那么簡單，這顆石子兒之間彈到了老頭子的太陽穴上。這老頭兒被擊中后，當場死亡。
這可惹惱了趙家。
哪個人不想讓自己勞苦一輩子的父母安享晚年呢？可偏偏原本的幸福被一個小屁孩兒玩耍的一個“蹦嘚兒”給丟了性命。趙家的人十分生氣，找了自己家的很多親戚一起堵住了張家的大門。
在看到自家老爺子的尸體后，趙家人一家齊聚在趙家的門口。他們這次不只是要討個說法。他們是想要報仇，要讓張家把他們的寶貝兒子交出來給他們處置。
“出來！讓你們家兒子張國棟出來！”，趙家的人圍在了張家門口，瘋狂的砸著張國棟家的大門。木制的雕花大門不知道是因為年久還是趙家人手勁兒太大的問題，在墻上搖搖欲墜。在發(fā)出了“哐哐哐”幾聲悶響后，隨著“吱呀”的一聲，張國棟的父母打開了大門，雙眉緊皺的從里面走了出來。
“你們到底想怎么樣？”，張國棟母親實在是受不了這群人天天在家門口鬧騰。
“簡單！把你兒子交出來！一命還一命！”，趙翠翠的舅舅說著。
“這不可能！”，張國棟母親怒斥著反駁。
“我們今天還就要把他帶走！你能拿我們怎么樣？！”，趙翠翠的舅舅一邊說著，一邊帶領(lǐng)著趙家眾人沖了進去。
張國棟的父母料到了趙家人會上門討個說法，但是沒有料到他們來的時間這么快。張國棟在前幾個小時剛剛讓家里的一個下人去告訴自家親戚前來幫忙，哪知這請求幫助的通知還沒送到，后腳趙家人就來了。張國棟的父母和家里的一個阿姨根本不是這些人的對手，他們上前阻攔，可不到三兩下就被趙家人推到在地。
瘋狂的趙家人沖進了張家的每一間屋子里，翻遍了張國棟的家里的每一個間隙與抽屜。地面上一片狼藉。
張國棟父母知道上前阻止也是徒勞，只得愣愣的看著這一群瘋狂的打砸搶。
然而最終，他們還是沒有找見張國棟，“你們把張國棟藏哪兒了？”
趙翠翠的舅舅一腔怒火上前，想開始動手了，卻被自己家的人攔了下來?！半m然他們家現(xiàn)在人少，可好歹也是咱們這里的大戶，不然咱們鬧鬧就算了吧？！”
趙家人在瘋狂的打砸搶過后，看著張家地上的一片狼藉，漸漸恢復(fù)了理智。他們又七嘴八舌的開始商量了起來。
“今天這事情，萬一真鬧到村長那里去也不太好?！?p> “要不就這么算了吧？！”
“是啊，是啊。還是算了吧?！?p> “恩。那就這樣吧！”
最終，趙老頭兒的家人們在統(tǒng)一口徑過后，集體離開了。很多人離開的時候都摸了摸自己鼓囊囊的口袋，臉上帶著笑意。
張國棟的父親看著這一群人離開的背影，攥緊了拳頭。
張家早就料到了趙家會有這么一出，早在在事情發(fā)生之后就立馬把自己家兒子張國棟轉(zhuǎn)移去了一個安全的地方。就在昨天，張國棟突然跑回來對自己母親說自己闖禍了，在他把‘自己是如何闖禍趙老頭兒是如何離世’的來龍去脈說了一便后就迎來了自己母親的一頓暴打。在教訓(xùn)完張國棟之后，張國棟母親就擔憂起孩子的人身安全起來，并把這件事情告訴了張國棟的父親。張國棟的父親就和張國棟的母親計劃好讓孩子先離開一段時間。
張國棟家里。
“你確定咱們兒子走了就安全嗎？”張國棟母親問。
“恩。只要他們不看見咱家兒子，讓他們鬧個幾天，等氣消了，多賠點錢就可以了”，張國棟父親說過這么一句話。
在栲栳村，趙翠翠的爺爺離奇死亡也算是命了。俗話說的好：“命里有時終須有，命里無時莫強求”。趙翠翠爺爺當時發(fā)生意外去世時已有八十五歲高齡，也稱得上“全壽”一說。因此，他的死亡可以算是“喜喪”了，家人也無需太過悲傷。全壽的意思是：亡人滿八九十歲，甚至突破百歲大關(guān)，最低也須超過“古稀”(七十歲)之年。
趙家人上門打砸搶這件事情鬧到最后，變得事情惡略，事態(tài)緊急。村長不得不出面管管了，如果他再不管這件事情估計就會變成違法案件了。
于是，在村長的帶頭勸說下，以張家賠償了15個銀元給趙家才算結(jié)束。當然，村長在這中間也得到了兩個銀元作為中間費。
并且在那之后，趙家要求張家一整家子的人在趙老爺子下葬那天，必須給他們家老頭兒披麻戴孝。這件事情才可以算了了。
說起來趙翠翠一家與李淑霞一家還算是遠房表親，就是那種李淑霞自己都說不清楚的遠房親戚關(guān)系。這關(guān)系還是在趙翠翠開學前幾天，李淑霞的奶奶，也就是尚回奶奶的奶奶，告訴了李淑霞：要多多關(guān)照這個女孩兒，這個女孩兒跟咱們家有親戚關(guān)系。
一般來說，栲栳村的風俗是：下葬前，守孝三天，并沒有古代之類的守墳三五年一說。三天過后，人們該干嘛干嘛。只是三年之內(nèi)，有過世的人的家中親屬不得有嫁娶之類的事情發(fā)生即可。
趙家。
趙家人在趙老頭兒生前居住的房間內(nèi)設(shè)置了靈堂，靈堂正中放上像框里面是趙老頭兒的像（已事先準備好放大照片一張），像框一周裝飾著黑色綢帶。
在那個特殊的節(jié)點，雖說趙家并不是一般的窮苦人家，但喪葬禮當時也是一切從簡。趙家的供桌上只供奉了普通人家供奉的幾樣：五谷一碗（用五樣谷類），香爐一個，備香若干，也供了奉米飯一滿碗，上插筷子一雙，另一個碗里供著大饅頭。
靈堂正門打開正對著趙老頭兒的棺材，棺材一旁放有一個瓦盆。
守孝這幾天，家屬在瓦盆內(nèi)燒紙，親友來訪也是要在瓦盆里燒紙錢的。
人死的第二天，趙家人會到公安機關(guān)辦理注銷戶口手續(xù)。
等這棺材放到了第三天或者第四天的時候，出殯。
李淑霞是覺得這件事情應(yīng)該會到此為止，但沒想到張國棟的失蹤把這件事情推進了另一個街頭巷尾所議論的高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