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三開棺
第一次開棺。
這天,張國棟的母親早早的從床上醒來。
她記得自己五分鐘前好像做了一個噩夢,卻忘記了內(nèi)容。她看著窗外一片朦朧的黑灰色,這是太陽升起前大地上的顏色。
今天有霧,外面朦朧一片,這使得張國棟的母親望向窗外時并不能清晰的看到臥房門外的景色。她沒有洗漱穿著睡衣走出了臥房門外,一個人坐在院子中央的亭子里發(fā)呆。地上的霜與空氣里的霧氣打濕了她的衣服,可平日里被丈夫?qū)檳牧说乃z毫沒有在意這些她平日里在意的事情。
家里的阿姨在清晨起床后打掃院子的衛(wèi)生時,看見自己家夫人披頭散發(fā)眼神空洞的一個人發(fā)著呆。這景象可把阿姨嚇壞了,趕緊上前想扶張國棟的母親回到臥房里休息去。
哪知,家里阿姨上前走了幾步剛剛抬起手叫了聲“夫人”,張國棟的母親卻像受了驚嚇般的肩膀一抖,身子向后一縮。隨后,她發(fā)現(xiàn)了是自己家的阿姨在叫她,便放松下來,把食指放在嘴上做出輕聲的動作。隨即,她又湊到阿姨耳邊,一手遮住半邊嘴巴說:“噓,你別出聲。我正跟我兒子說話呢!”
家里阿姨看到她的行為覺得奇怪,她那說話的動作好像身旁真的有一個人,而她恰恰不想讓別人偷聽到似得。阿姨便不在多說,等她說完就走了,腳步很輕。唉!思念孩子過度成這樣?。≌娌恢婪蛉私酉聛頃兂墒裁礃??算了,算了,還是等老爺回來再說吧。
今天是趙家老頭兒下葬的日子。
張國棟的父親因為自己兒子失蹤的這件事情,晚上根本就沒有回家。他沒有找見他們的兒子,害怕看見自己夫人失望的眼神。此刻的他,已經(jīng)在趙家靈堂里連著跪了三個晚上了,可他還是沒有發(fā)現(xiàn)自己兒子的蹤跡。
張家的親戚對這件事情都有了一些猜測。那就是,他們懷疑張國棟根本就沒有死,只是被趙家藏了起來想嚇唬嚇唬他們多要點兒錢而已。
實際上,張國棟的父親也有這樣的疑惑,他現(xiàn)在也不太相信自己夫人的預(yù)感。只當那是自己夫人因為兒子丟失所產(chǎn)生的幻想而已。
與此同時,張國棟家里。
張國棟母親在外面坐了許久,阿姨實在是看不下去了,硬是把她拽了回來。天漸漸亮了,而她也慢慢緩過了神來,任由那阿姨扶她進了房子。
“今天趙家老先生要下葬了?”,張國棟的母親坐在雕花大床上問。其實,很多事情她一早就知到了,她只是不想太明白而已。
“是啊,趙老頭兒今天終于要入土嘍!”,阿姨看起來有些高興。老爺夫人終于不用天天去被他們趙家人折騰了,之前老爺夫人在趙家的事情自己也聽說了,她心中一直為他們憤憤不平。但是想到自己家可愛的小少爺還失蹤沒有回來,又不免心里難過,補了一句:“唉,就是可憐咱們家小少爺……”
張國棟的母親本來情緒就十分低落,聽到她這么一說瞬間十分生氣,將自己近日來的委屈全部發(fā)泄在自己家打掃衛(wèi)生的阿姨身上?!拔叶几阏f了多少遍了!現(xiàn)在不是以前,不要老是少爺,少爺,少爺?shù)慕?,你現(xiàn)在是記不住了是吧?!”,張國棟的母親一邊說一邊用手重重的拍著身子旁邊的花梨木床頭柜,導(dǎo)致柜子發(fā)出“砰!砰!砰!”接連不斷的響聲?!澳憬裉靹e吃飯了!回去反省反??!”,張國棟的母親敲完柜子又補充了一句。
趙家老頭兒安排在中午下葬,趙家安排有一個簡單的儀式。與其說是趙家安排的儀式,不如說是老一代的喪葬規(guī)矩。在栲栳村,甚至在如今很多鄉(xiāng)村,葬禮被看做是跟婚禮同等重要的存在。一般來說下葬那天,幾乎是全村人人人清早到場,在之后安排喪禮的這家人會安排節(jié)目請戲子來唱戲并擺上酒席,請到場的所有人吃飯看戲。
如果有些有錢人家要舉辦葬禮,還會在下葬前包下一個戲劇團在自家門口唱上三天大戲。趙家雖是一般人家,但也是安排了半天唱大戲。之后,趙家安排的有吃酒席。這時,親戚朋友都可以前去拜祭,大戲一般有超度的意思,這戲大多都是鬼戲,希望死者在另一個世界過的更好。
今天,在入席之前,到場的栲栳村人會按照自己家的經(jīng)濟條件隨禮給辦葬禮家的趙家主人,即包上錢數(shù)不一的紅包。
酒席過后的中午,就會安排趙老頭兒下葬。
這天,張國棟的父母親戚都一一到場了。
這回,張家這回把趙老頭兒的葬禮看得比自己家人的還要重要。
李淑霞也到場了,她躲在人群后面,不想讓別人看見她的存在??伤€是不小心聽到了別人的竊竊私語。
“你看!這不是李家那個老師么。一天天看著高傲的不行,還會參加咱們這種喪禮么!”
“咦,我看是她覺得自己家里不行了,趕來抱人家趙家大腿的吧。”
“就是,就是?!?p> “也難怪,她家人那么少,家里就她一個孩子。這世道,她嫁不嫁的出去還是個問題呢!”
“唉!現(xiàn)在人呀都是這樣,勢力的緊?!?p> 李淑霞裝作沒有聽見,頭又低下去了幾分。李淑霞今天是來送趙老頭兒最后一程的,也是來趙家混個臉熟。確實,別人說的沒錯,她就是來走關(guān)系的。誰叫栲栳村只有趙家人口最為眾多呢?而她們家剛好可以趁此機會跟趙家關(guān)系更進一步。
張國棟的父母過來可不是為了抱趙家大腿的。關(guān)于趙老頭兒的去世這件事情,張家本來想花錢息事寧人??蓻]曾想到,自己兒子張國棟已經(jīng)失蹤了多日。雖然他們不知道孩子失蹤的具體原因,但他們猜測多半是因為現(xiàn)在趙老頭兒死亡這件事情。
一群人坐在趙家院子里該吃席的吃席,該哭泣的哭泣。
人們各有各的想法,各有各的目的。
鬼戲馬上就要開始了。
臺上,一曲《托兆小顯》。
“黑暗暗霧沉沉隨風(fēng)飄蕩,冷颼颼凄慘慘轉(zhuǎn)回故鄉(xiāng)。我主爺來吊祭龍恩光降,眾王侯見靈位亦要悲傷……”“叫鬼卒架陰風(fēng)急忙前往,可憐我英雄漢一命身亡……”。臺上師傅的唱腔差點讓有些戲劇愛好者大呼過癮。
但在這個時候,人們大多還是理智的。只是可惜現(xiàn)在,能控制好自己的人并不多了。
差不多下午兩點,酒席鬼戲同時結(jié)束。
該出殯了。
李淑霞與自己父親跟在浩浩蕩蕩的大隊人群中,原本他們想就這樣低調(diào)地走去新墳送趙老頭兒最后一程。
可沒曾想,自己父親李顯坤被趙翠翠的舅舅王建國看到了。說起這王建國,他與李淑霞母親王老太還有些血緣關(guān)系。
“顯坤!顯坤!快過來”,王建國笑著上前,趕緊招呼他們兩個。
待李淑霞與父親走到了前去,王建國便拉著他們在出殯隊伍里一起走著。
于是,李淑霞與父親又作為了趙家親屬而站到了出殯隊伍的前面。
一般說來,在出殯隊伍的最前面走著的是死者的直系親屬。中間會有死者親屬提前雇好的四個體力好的抬棺人抬著棺材。再后面跟著的,就是趕來吃過席隨過禮的人了。這些人一般跟在后面,看見之后下葬時有沒有需要幫忙的地方可以搭把手。比如,棺材下放入土?xí)r的問題又或者是棺材放好后的掩埋之類的問題。
張國棟家人則滿臉陰郁,走在了下葬隊伍的最后方。
整個隊伍緩緩向前行進著。
路很長,地上塵土很多。
風(fēng)有些大,跟地上的沙纏綿在了一起,迷了幾個人的眼睛。
李淑霞所在的位置是下葬隊伍的最前方,趙家親戚的嚎啕大哭聲一直在包圍著她。
之前在靈堂里,李淑霞也沒看見這些所謂的親戚因為趙老頭兒的死有多難過。但現(xiàn)在看來,好像他們巴不得自己可以跟趙老頭兒一塊去死似得。
這場面讓她覺得十分煩躁,她認為自己從來不是一個虛偽的人,她哭不出來。算來,她只見過趙老頭兒一次,那是有一回她見到趙老頭兒來學(xué)校拎著趙翠翠的耳朵回家的場景。那場景至今她都記憶猶新,令她對趙老頭無半點兒好感。
李淑霞看著前方趙翠翠的父親在往天空揮灑著紙錢,這個人并沒有向其他人一樣虛情假意的呼嚎。
對于灑紙錢這件事情,說白了,是一種簡單又重復(fù)沒有絲毫技術(shù)含量的動作。但在此時李淑霞的眼中,還是覺得這種動作十分考驗人的忍耐力甚至是自控力。站在最前方的人往往最需要勇氣。
她盯著看了一會兒,風(fēng)夾雜著不知名的小蟲吹來,進了她的眼睛。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走到下葬的地方,趙家已經(jīng)開始要將趙老頭兒的棺材放進事先挖好的墳坑里面時,發(fā)生了一件事。
張國棟的母親帶著張家人上前圍住了即將下葬的趙老頭兒的棺材。張家內(nèi)部提前已經(jīng)商量好:今天無論如何要開這趙老頭兒的棺再檢查一次。
張國棟一家人就是不相信自己的兒子還活著,他們死認著“我們家兒子就是被你們趙家弄死去給死趙老頭兒陪葬”的這個理兒。
周圍人群開始竊竊私語起來,沒有人敢上前阻止張家的行為。雖然有些村民不理解張國棟父母為何如此固執(zhí),但這是有關(guān)人命的大事也不好多做議論。畢竟不是自己家的孩子丟了,這種感受,他們還體會不來。
張國棟的母親聽說了之前自己丈夫檢查過了棺材,但她上次沒在,根本不相信自己兒子沒在棺材里的事實。她今天要再檢查一遍棺材。她覺得很有可能趙家人事先準備了兩副棺材,一副棺材有機關(guān),而張國棟的父親之前剛好檢查了他們沒有機關(guān)的棺材。
或者說,之前自己丈夫檢查的棺材一定是他們設(shè)計好的,現(xiàn)在這里面一定裝著自己的兒子。
趙家人看到這個情景當然不樂意了,這些人是瘋了吧?!好好地葬禮又來搗亂,之前不是都讓他們檢查過了。或者,他們今天就是嫌自己家賠錢多了不甘心,來鬧事兒的。
“你們張家到底想怎么樣!都說了你們兒子不在這里了!”。趙翠翠的媽媽翻了個白眼,極其不耐煩對他們吼道。
“怎么著?你們今天是來攪局是吧!我告訴你,耽誤了老爺子下葬,你們誰都沒好處?。?!”,趙翠翠的舅舅趕忙跟著吼了一句。
趙翠翠的父親從褲腰帶上取出綁著的旱煙,點了起來。
一片嘈雜。
只有趙翠翠父親沒有說話,抽著煙葉。他順便把剛剛沒撒完的紙錢用旱煙引燃,燒了個干凈。
張家又掏了十個銀元。
事情就這樣迅速的談妥了。
趙家的幾個男人緩緩的抽出了棺蓋,小心翼翼的將棺蓋放置一旁。
待趙家人將趙老頭兒的尸體抬出來后,張國棟的母親上前仔仔細細的檢查這個棺材是否有什么蹊蹺。同之前張國棟的父親檢查時一樣,她先是把棺材底部鋪著的軟墊取出,看看底下有沒有人。
之后,她又分別在棺材底部和棺材左右兩邊用手敲了敲,想看看這里面到底有沒有夾層。只是現(xiàn)在,她都快要把自己的手敲爛在棺體上,還是沒有發(fā)現(xiàn)自己想象中的夾層。
張國棟母親半趴在棺材上,一邊手“砰!砰!砰!”的敲著,另一邊自言自語:“這不可能!這不可能!我兒子就在這里……”。
她根本不能相信,自己的兒子并沒有在這里。
最后,她一個人趴在沒有棺蓋的棺材邊沿上,放聲痛哭。
最終,她被自己丈夫拉回了家。
張國棟家人走后,棺材又被小心翼翼的合上。
李淑霞看了看已經(jīng)嚴絲合縫的棺材,跟父親李顯坤回家去了。
周圍鑼鼓敲敲打打,嗩吶吹吹停停,跟多彩的花圈映襯在一起,配合的好不巧妙。
棺材入土了。
第二次開棺。
一周后。
張國棟站在自家一個夏天避暑的亭子里,直勾勾的望向自己的母親的房間。“你為什么不救我?!你為什么不救我?!你為什么不救我?!”。面色青灰的張國棟一邊大哭吼著一邊用血紅的眼睛看著母親房間的方向。
張國棟的母親好像感應(yīng)到孩子的存在,走出了房門,沒想到正對上自己寶貝兒子血紅的眼睛。可是,她也只能在一旁眼睜睜的看著,手足無措:“你到底在哪里?”
“媽媽,我就在那!我本來就在那!你救救我!你救救我吧!媽媽,我就在你面前!”,張國棟嗚嗚的哭了起來。
她想再開口,卻不知道自己應(yīng)該說些什么。或者換句話說,她開口時突然忘了自己要說些什么。
張國棟的母親已經(jīng)連續(xù)做了一周這樣的噩夢了,每次夢里都是自己已經(jīng)失蹤的心肝寶貝兒子。不知道是因為女人的第六感還是直覺的什么東西,她越來越確信自己的兒子已經(jīng)死了。而且,她還非常確定是因為趙家為了讓自己兒子陪葬,兒子才失蹤并遭此劫難。
此時的張國棟母親已經(jīng)心力交瘁,她雙眼無神面色發(fā)黃。
一周以來,她天天在家里什么也不做,靜靜地站在自己房門口,靠著門框,看著自家院子里的亭子自言自語:“你在哪呢?孩子?”。
“她最近怎么樣?”,張國棟的父親剛剛到家就看到自己妻子的模樣,他在問家里打掃衛(wèi)生的阿姨。
因為之前花出幾十個銀元,張國棟父親的生意已經(jīng)很難周轉(zhuǎn),已經(jīng)好幾天沒有回過家了。為了生計,他白天天天待在店里,晚上又跑出去找之前與自己家有過合作的生意伙伴拉攏關(guān)系。最近日子過得也是十分辛苦。
“夫人的情況越來越差了,她白天老咳嗽,還不去看醫(yī)生?!贝驋咝l(wèi)生的阿姨回答。
張國棟的父親有些心疼自己的妻子,走到妻子身邊,想把扶她回房間里休息。
“咱們再開一次棺吧!”,張國棟的母親思考了良久才把心中的想法告訴自己丈夫。
張國棟的父親聽了身子微微一顫,“再開棺的話,我們……”。他想要阻止自己妻子的想法,但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他這才發(fā)現(xiàn),他根本開不了口。
張國棟母親自然也是知道自己家中情況的。
可是孩子走后,她日夜難安根本不覺得這有什么舍不得。“我知道家里的狀況,可是我們家已經(jīng)‘人亡’了,‘家破’又算的了什么呢?”,她搶在自己丈夫之前問他。
張國棟父親張了張嘴巴,沒有說話。對于自己妻子,他一直是寵溺的。過了一會,他才回答:“好的,我這就再去跟趙家談?wù)??!?p> 對于張家提出的再次開棺,趙家人反應(yīng)依舊強烈。他們是絕對不允許再次開棺的。老人已經(jīng)算是枉死了,經(jīng)歷這么多事情終于入了土。又怎么能一而再的騷擾自己的長輩呢!?
張國棟的父親知道:錢,才是趙家的目的。
又是幾天后,張家在縣里的商鋪匆忙賣了。
又是幾十銀元出去。
趙家這才勉強同意再次打開棺材。
張家花了幾十銀元開館的消息,轟動了栲栳村全村人。對于這件事情,他們都覺得是張家人傻錢多。
這次,所有人齊聚在趙老頭兒墓前,李淑霞也到場了。
他們都看著趙家人挖出之前的填墳土,露出了里面的松木棺材。
趙家的幾個男人緩緩的抽出了棺蓋,小心翼翼的將棺蓋放置一旁。打開了棺材。
然而這回,張家并沒有去看棺材里面到底有沒有機關(guān)。
突然,“撲通”一聲,張國棟的父親一個人直接跳進了墳坑里,這動作引得圍觀的人一片嘩然。
“我天,他居然跳下去了!”
“他難道不怕趙老頭兒的鬼魂來報復(fù)他嗎?”
“聽說那里陰氣特別重!”
下葬前的墳坑也是有講究的。墳坑要是太淺,棺材埋下去時間久了會受到雨水的侵蝕受潮;墳坑要是太深,那也是不行的,挖坑時會耗時耗力,而且日后祖墳遷移也很困難。挖好墳坑后,會在坑的周為鑲?cè)朐缇蜏蕚浜玫哪緱l,以備防潮。
張國棟父母在家想了又想,最后統(tǒng)一了想法,他們孩子一定是在墳坑里。
此時,張國棟的父親跳下去后,并沒有發(fā)現(xiàn)蛛絲馬跡,他又用鏟子把墳坑里防潮用的墊棺木一條條的撬開。這件事情可花了他好大的力氣,可等他一條條撬開了木頭后,還是沒有絲毫發(fā)現(xiàn)。
周圍趕來看戲的村民都覺得張家父母瘋了。
李淑霞站在趕來看熱鬧的人群里,她覺得十分奇怪。為什么這張家要一而再的不惜一切開棺呢?張國棟難道真的在這棺材里?還是說張家人就是純粹的瘋了?
趙翠翠一家由于幾次開棺下來得到的銀元讓他們趙家在栲栳村成了大戶。現(xiàn)在的趙家,連村長看著他們都十分恭敬。
而張國棟一家恰恰相反,除了他們之前住的大宅子還在彰顯著他們往日的富裕以外,幾乎已經(jīng)家徒四壁了。
如果張家人沒有瘋。那么既然張家這么堅持張國棟就在這里,那這張國棟到底在哪里呢?李淑霞心想。
她看了看前面已經(jīng)被趙家人打開的趙老頭兒的棺材,又看了看挖好的棺坑。突然!她想起了之前守孝那幾天,自己遇到的事情。她突然感到十分惡心,又一陣后怕。剛想要對前面的人群開口說話,:“我知道……”
周圍有幾個人已經(jīng)開始注意到了李淑霞。
“你閉嘴!”李淑霞還沒說完,就被自己父親李顯坤拉走了。
世界上最可怕的東西是人。
第三次開棺。
兩周后。
天剛蒙蒙亮,張國棟站在自家一個夏天避暑的亭子里,直勾勾的望向自己的母親的房間?!澳銥槭裁床痪任??!你為什么不救我?!你為什么不救我?!”。面色青灰的張國棟一邊大哭一邊用血紅的眼睛看著母親房間的方向。張國棟的母親聽到外面的聲響走出了房門,沒想到卻正對上自己寶貝兒子那血紅的眼睛。
“你到底在哪里?!”,張國棟母親已經(jīng)近乎崩潰。她分不清這到底是現(xiàn)實還是她自己幻想出來的場景。
“我就在那個棺材里!可我出不來。媽,求求你救救我!救我出來,把我好好安葬。”張國棟一邊呼號著一邊“撲通”一聲給自己母親跪了下來。
張國棟的母親身子一陣抽搐,睜開了眼睛,她已經(jīng)連續(xù)做了一個月的噩夢了。
現(xiàn)在的她臉頰凹陷,雙眼凸出,瘦若枯骨。她每次好不容易睡著,夢里卻全是自己已經(jīng)失蹤的孩子,她十分想念他。
同時,她也被每天孩子的托夢帶來的深深愧疚糾纏著。
她快要難受死了。
然而最近幾天,張國棟的父親也隱隱有了感覺,他晚上也夢見了與自己妻子之前形容的夢中一樣的場景:自己的兒子在央求自己救他出去。這使他飽受了精神上的折磨,他也變得心力憔悴,逐漸變得失眠,多疑,脾氣暴躁。
張家家里生意因為周轉(zhuǎn)不靈,已經(jīng)負債累累。俗話說“有錢能使鬼推磨”,張家生意場上的失意使得張國棟父親在村子里的地位也大不如前了。
“咱們再開一次棺吧!”,這次張國棟的父親主動要求。因為他已經(jīng)猜到了自己孩子的尸體到底被藏在哪里了。
張國棟的母親答應(yīng)了,沒有絲毫的猶豫。
這消息很快就在整個村子傳開了。
栲栳村的人們都在議論:這一家子人都因為孩子失蹤變瘋了。張家一家人都因為張國棟的失蹤變得神叨叨的。
村民們完全忘記當年自己接受張國棟一家救濟時表現(xiàn)的有多感恩。并且,村民們在家都囑咐自己的小孩,“你千萬不要跑到張家門口去,小心張家那個瘋婆子把你當自己孩子不放回來了。”或者類似“你要是不聽話,我就讓張家的瘋婆子來吃了你!”這樣的話。
在這個村子里,只有李淑霞一人知道,張國棟母親其實并沒有瘋。
張國棟母親的堅持是對的。但是,時至今日,李淑霞已經(jīng)不能再開口告訴別人事情的真相了。她早在上一次開棺時,就選擇了放棄說出真相的權(quán)利。很多時候,你一旦選擇了沉默,就是選擇了懦弱。
這次,張國棟父母把自己家房子的房產(chǎn)證抵押到了當鋪,換出了一些錢幣。
最后一次,趙家爽快的答應(yīng)了這次開棺。
趙家院子里。
“看看張家這兩個傻子還能做出什么來?!蓖踅▏谝慌哉f著。
趙翠翠的父親皺起了眉頭,依舊沉默著。
又是跟上次一樣,全村人集體出來看熱鬧。
可來的只有張國棟父母,張家人并沒有到。張家親戚早就跟其他村民一樣覺得張國棟父母兩個人瘋了,這次他們選擇視而不見,因為根本不想過來看自己家人在這里丟人了。同時,張家親戚覺得,他們自己也丟不起這個人了。
等到趙家的幾個男人緩緩的抽出了棺蓋,小心翼翼的將棺蓋放置一旁。
張國棟的父親就沖上了前去,他這次根本沒有像往常一樣檢查棺材內(nèi)部構(gòu)造,或者是跳入棺坑內(nèi)查看。這一次,他并沒有反反復(fù)復(fù)的檢查,他直接把自己的手深入棺材蓋里向上摸去。這一摸,好像真的摸到了什么。只見他臉色一變,瞬間氣的渾身發(fā)抖了起來。他立馬起身把原本正放著的棺材蓋翻了過來,露出了棺蓋內(nèi)部的木頭。
以及……
以及……
張國棟的尸體。
盡管在來之前,張國棟的父母已經(jīng)猜到了自己兒子的尸體位置。但真真見到此種場面時,張國棟母親還是感覺自己的腦袋“嗡”的一下瞬間炸開了。
眾人站在旁邊目瞪口呆,沒有人反應(yīng)過來。
只見張國棟的母親看見大叫了一聲“天哪”,隨即撲上前去,身體顫抖著趴在自己兒子的尸體上嚎啕大哭。
周圍眾人這才大吃一驚,七嘴八舌議論了起來。
“這是怎么回事?”
“我的天!嚇死人了!張國棟父母原來沒有瘋!”
“趙家殺人了?。?!”
“這趙家人可真夠狠的?!?p> 在場的眾人全都看到,學(xué)生張國棟的四肢關(guān)節(jié)處被人用十寸長的棺釘釘在了棺材蓋子上。張國棟的尸體就那樣直直的躺在那里,周圍沒有一滴鮮血。他皮膚土灰,眼睛還在睜著,死不瞑目。
隱匿在人群中的李淑霞感到胃里一陣翻騰惡心,轉(zhuǎn)頭跑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