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山主峰名曰玉皇,高逾千丈,乃是人間少有之絕峰。
今日乃是八月十五,天蒙蒙的越加昏暗,遠天之處,那玉兔不知何時已然掛在了當空,很圓。
在那玉皇頂上,有一石坪。石坪上有一巨石,似圓似方,仿若石柱,意欲撐天。故而這玉皇頂又稱天柱峰。
而此時,圓月之下,石柱之邊,有著數(shù)道幽影,朦朦朧朧,似樹影,隨風(fēng)而動。只是這石柱周遭哪來的樹木,又豈能見著什么婆娑?
“來了?”
這時一道聲音響起,似是從那幽影中來。原來,這里竟然還藏著個人?
“到了?”
又一聲音自那幽影中響起,原來這人,竟然還不止是一個。
無論是來了,還是到了,都是有指而發(fā)。只是,這兩人的聲音里,似乎有著一絲的猶豫,并不篤定。
“咦?”
又是一道聲音出現(xiàn),看來這些幽影里,著實有著不少人。
此時,一道身影出現(xiàn)在了山邊。這人長發(fā)垂面,隱隱有著月華自那發(fā)間反射而出,似乎是什么金屬器物。
隨著那人的身子一點點的露出山邊,竟然很是挺拔。咋一看下,仿佛又一根天柱從那山邊長了出來。
“你是何人?”
一道喝問聲響起,正是先前發(fā)出輕咦的那個。顯然來人與他所預(yù)見的,并非一人。
只是這為了求證的一問,似乎有些飄渺,難免顯得高高在上了些,自然會有些厭煩。
這厭煩,有來自自己的,也有他人的。
所以,回應(yīng)這一聲喝問的,自然不是什么好言爽語,而是一道悶響。
這一聲悶響,來自于一根鐵棍。
那雙腳掌完全踏上石坪的時候,那根鐵棍便順勢往地上一杵。
堅鐵與那崖坪的山石相碰撞,便有了那道悶響。
那悶響聲并不大,至少比之那山間的風(fēng)嘯,尤有不及。
但是,那崖坪邊上,卻是響起了陣陣的簌簌聲。就像是旅者抖擻去一身的風(fēng)塵。人可抖擻,但這崖坪不能。崖坪只會震動,便是山搖地動。
只是鐵棍杵地,便震落了崖畔的無數(shù)山石。如此,便是那道有些厭煩的喝問,也就再也不繼續(xù)厭煩了。
這山,自封禁起,便常人不可登臨。此間,豈有凡俗!
鐵面人的這一頓棍,已然證明了自己已然超凡入圣。
然而,片刻的沉靜之后,又是一聲輕咦。
為何?只因為在那道石柱般的身子后面,不知何時又多出了一道身影來。
那身影跟在鐵面人的身后,乍一看,還以為是道影子??蛇@影子又不似那些藏在幽影里的那般,五官細致分明,不是沈傲君還能是誰?
只是沈傲君何時來了?
是在那一聲棍頓之后?還是就在方才?
誰也看不真切。
看不真切,沈傲君已然在那兒。
那道輕咦聲后,徹底的沉默了。沉默的如同那天上的玉兔,只是那么靜靜的呆在那里,亙古不變。
但這世間哪來的永恒,即便是那天上的玉兔,也在悄然的移動著。更不惶論這片幽影里的陰郁。
“小友道行又有精進,可喜可賀?!?p> 這聲音低沉而渾厚,猶如黃鐘大呂,無悲無喜,仿不似人間。
“大師謬贊?!鄙虬辆⑽⒁恍Γ膊灰娖溟_口,聲音卻是響徹山巔。
他看似謙虛,卻又似在向天地訴說,即便是再濃郁的幽影,也難遮蔽所有。
至少,難遮他的那雙眼。
沈傲君這話,看似謙遜,實則太不謙遜。難免讓人不喜。胸可藏天下,可卻又哪里能容得下其他。
“既然來了,那還等什么!”
或許,就如他所說的,天色確實不早了,那玉兔早已當空??烧l又能肯定,這不是夜長夢多的擔(dān)憂。
時間,只能讓對方展露的越多。
而往往,無知方才無畏。
“既然如此,那便來吧?!鄙虬辆蚯白吡藥撞?,走出了那道如石柱般的陰影,讓自己完全的曝露在了月華之中。
他猛一抬頭,向著某處望去,“只是小可不解,大師即已然身在化外,何以還來沾染這些個塵埃?”
“阿彌陀佛。”一聲佛號響起,一道身影就那么突兀的出現(xiàn)在了那道幽影里。不是月華突然大盛,驅(qū)散了那陰晦。而是仿佛那身影自身便如月華般,讓幽影再難遮擋。
那身影雙手合什,略胖的身軀著著件明黃色的袈裟,面若圓盤,眉眼低垂,仿如一面鏡,映著天上的影。
這不是旁人,正是那大雪山上之首座,琉璃光中一佛陀,法善便是他的法號。
法善對著沈傲君說道:“出家人雖是身在方外,結(jié)的卻是這世間的緣,哪里理得清。”
對于法善禪師的說辭,沈傲君不置可否,只是轉(zhuǎn)向了另一個方向,“那道長又該做何解?”
只見一道星光垂落,在那幽影內(nèi)畫出了一道圓。那圓似蒲團,一道身影浮現(xiàn)其上。也不知是本就在那里,還是方才隨著星光一道垂落凡間。
那身影眉眼皆白,一頭銀發(fā)更是隨著星光一道披散在肩頭。寬大的青色道袍隨著雙手別在身后,仿似一棵雪松。
這人正是相傳于問天山脈中失去蹤跡的道家尊者,云水上人。
云水道尊身似雪松,人也是如松般硬挺,“除魔衛(wèi)道耳!”
佛家修緣法,道門佑蒼生,這本是至理。卻是引得沈傲君陣陣發(fā)笑,“除魔衛(wèi)道?哈哈哈......好一個除魔衛(wèi)道!”
沈傲君看著那片幽影,說道:“如今泰山魔影幢幢,敢問,這除的是哪處的魔?衛(wèi)的又是何人的道?”
那道尊禪師雖然現(xiàn)身,但那幽影依然濃郁,誰知道那里又藏著些什么。
“豎子大膽!”
果不其然,沈傲君的笑聲,像是刺痛了那片幽影,但見一團幽光自那幽影內(nèi)飛出,黝黑似墨,在月光中隱隱帶著綠光。
如此陰穢,自然算不得什么正大光明,就更別說除魔衛(wèi)道了。
先不說這光團來自何人,但見一道黑影也在此時橫空而來,趕在光團擊中沈傲君之前,將其擊了個粉碎。
不是別物,正是一根鐵棍,黑而沉。而那如天柱般的身影,也不知在何時再次將沈傲君罩在了下面。
沈傲君瞥了那身影一眼后,再次向那片幽影望去,“道尊與禪師既已現(xiàn)身,居士難不成還想著獨善其身?”
“小友別來無恙?”一個老者悄然出現(xiàn)在了那片幽影的邊緣處,既不親近,也不遠離?;蛟S,這便是沈傲君所謂的獨善其身吧。
“凡事皆有情理,難道居士也要淌一淌這渾水?”沈傲君看著那張慈眉善目的臉,雙眼里多少存著一絲的希冀,顯然是認得的。
“小友經(jīng)天緯地,乃是不世出的豪杰?!崩险呖戳丝瓷虬辆?,那雙眼睛里仿佛帶著一絲的惜惘,“只可惜,與那妖人為伍。終究還是難免行差踏錯,誤入歧途。不若聽老夫一言,今早回頭,莫要誤了這一身的本事?!?p> 老者說的是義正嚴辭,面容卻又嘆息婉恨,仿若教誨著后生晚學(xué)一般。如此的循循善誘,不是浩天府的浩然居士,還能有誰?
然而,對于老者這諄諄教誨,沈傲君顯然不愿領(lǐng)情。他看著老者,笑道:“居士不愧為一代大儒,措辭可謂考究至極。妖人?好一個妖人。只是不知這妖,又何以區(qū)分與魔?”
“唉?!庇质且宦晣@息,自那云水道尊口中響起,只見他道袍一揮,一顆圓球自那袖間緩緩升起,浮至半空。
那圓球非金非石,非木非玉,不知是何材質(zhì)。但其上縈繞著淡淡的白霧,很是神秘。
“玄光石?”幽影內(nèi)傳來一聲驚呼,顯然是識得此物。而能令得此間之人也驚呼,顯然這玄光石并非凡俗。
只見那云水道尊道袖一拂,撥開了那層白霧,猶如清風(fēng)拂過山澗,頓時一片開朗。
而沒了那白霧的遮擋,那玄光石也露出了本來面貌。原來,這是一塊通體渾圓,混不見絲毫雜質(zhì)的透明圓球。
這圓球雖無半點雜質(zhì),但其中卻是影影綽綽,似乎包裹著什么。
這時,一道金光打來,不偏不倚的落在了這玄光石上。頓時引得這玄光石光芒大盛。勿的,更是將那金光引至了半天之上。
原來那是道尊打出的一道金光,引起了玄光石的反應(yīng)。
那半天上金光鋪展成了一片,明明是金色,卻絲毫不晃眼。而那金光中,更是浮現(xiàn)出了一道道的人影。
那是一片集市。
集市里,有行人,有商販,有巨富,有乞丐,有人間百態(tài)。
但其中有著那么幾個人,特別的扎眼。
扎眼,不是因為這幾個人來歷不凡,有著金光護體。而是因為,這玄光石所映照的,本就是他們。
這幾個人正圍成一圈,看動作,似乎是在對著某物揮動著拳腳。
拳腳如驟雨,來的猛戾,去的也灑脫。很快便散出了中間的一道蜷縮著的身影。
那身影蜷縮成了一團,就像是冬日里窩在角落的貓兒,又像是搶食敗了的流浪狗。渾身血跡斑斑,偏又不敢松開身子,就這么蜷縮著。
“小友,可識得此人?”
那浩然居士指著半空的那道身影,問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