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不理陰山和脫脫漁二人,轉頭問老親王國公們:“怎么樣?他年紀十八,戰(zhàn)場上英勇無敵,可卻能以大局為重,隱忍了錦之宮的事,要不是他,此時兩國盟約已毀,又恰逢國喪,金涼危矣?!?p> 說實話親王國公們已經(jīng)頭大了,皇帝昏迷不醒這些時辰,他們分別被齊王陰山和魏王脫脫顏飛拜托,卻誰也得罪不起。
要是太后執(zhí)意于半路殺出來的程咬金,是不是也就是說,如果新的皇帝產(chǎn)生,他們可以在他的羽翼之下得以保護。即使將來他因為各種各樣的問題下位,那時再站隊還來得及,畢竟皇帝當上了也不算完事大吉,那只是一個開始,能坐穩(wěn)江山才算最后的勝利。
最后,六個老家伙決定同意太后的提議。
他們懂一個道理:你在玩弄權術的時候,權術也在玩弄你。
陰山?jīng)]想到,太后的清醒會把局勢攪的這么糟糕,更沒想到滿口答應的老親王國公們會臨陣倒戈。
垂頭喪氣地出了壽康宮跟勇會合。
勇聽見陰山的話,氣的暴跳如雷,到嘴邊的肥鴨子飛了,他私募的府兵已經(jīng)在葦原宮外集結待命,此時放進來和外廷陰夏領的五千質子軍匯合一處殺進內(nèi)廷來,當可一舉成事!
陰山搖頭:別費事了,現(xiàn)在想來,太后從清醒的第一刻起,早有決斷,只是一直在拖延時間。
曹秉鯤一定用兵早就部署完畢,你的府兵根本進不了九重宮門,而外廷陰夏的質子軍和脫脫賀飛的侍衛(wèi)軍人數(shù)大致相當,互相監(jiān)視。咱們先動,外廷曹秉鯤的五千侍衛(wèi)軍勢必和脫脫賀飛聯(lián)合一處,再和內(nèi)廷里的厲半山里外夾攻,咱們勝算微乎其微。
祁王道:“究其原因,是怕動靜鬧太大叫脫脫顏飛提前有了防備,只能就近動用人數(shù)不多的私募府兵圍宮,營州駐扎的神威軍和賀麓山彌勒洞駐扎的神武軍,其中神威軍只要一日就可開到大興府,然后再調西南的陰燦將軍帥大軍回來勤王即可。”
陰山又搖搖頭:“昨日脫脫顏飛就出宮了,你想他會坐以待斃么?他的龍鑲軍和龍虎軍遠比咱們的人數(shù)多,而你我又被太后拘著根本出不了宮,要是早知道先帝會出事……唉!如今什么都晚了!”
他此時才明白什么叫自作自受,左右護天軍副使曹秉鯤是他一手運作調回京都的,也是他費勁心機安排做侍衛(wèi)軍副使的,涼王尊也是他勸著皇帝見的。
那是他認為勇要當皇帝,跟勢力強大的脫脫顏飛斗,多一股勢力勝算就更大一些,雖然這股勢力只有兩個人。
但讓曹秉鯤分出握在脫脫賀飛手里的一半侍衛(wèi)軍兵權,第一,他不是陰山的心腹,第二他多年守關,屢立戰(zhàn)功,在皇帝和朝臣的心目中有一定的威望,所以脫脫顏飛才掉以輕心想也沒想就答應了,因為他也想不到陰山會蠢到挖坑把自己埋了。
涼王也一樣,他身邊唯一的籌碼是烏鵲國的錦之宮,當初他沒辦法同意勇娶公主,因為自己的女兒是勇的妻子,但是可以通過拉攏讓涼王和曹秉鯤為勇所用,誰知道機關算盡為他人做嫁衣裳。
而且要是此時誰占了葦原宮就是告訴天下人皇帝之死是自己一手策劃,這就是人人得而誅之的亂臣賊子,這個黑鍋背上必然萬劫不復,萬萬不可!
“難道就這樣算了不成?“
他一直如泥塑木雕般思考,勇卻急著追問。
又過了半晌他才道:你別急嘛!做了皇帝做不穩(wěn)還不如不做。
聲音已經(jīng)是外強中干。
祁王道:“奇怪的是脫脫顏飛居然沒動靜,按道理,不用調外地的兵將,只他手里的內(nèi)衛(wèi)就比曹秉鯤多太多,這個時候他居然沉的住氣?要是他和涼王跟曹秉鯤干起來,咱們就有可乘之機了,把外面的兵掉回來……”
“做夢去吧!脫脫顏飛哪會給你這個機會!”陰山道。
就等,看誰先沉不住氣。
先沉不住氣的是賢妃,她不知道昨天她還是賢妃,今天怎么就變成“閑”妃了,先帝一走,自己的兒子不是皇帝?天吶,這簡直沒法子活了呢!
她這次真的哭了,哭昏在先帝靈前。
勇現(xiàn)在一滴淚也沒有了,他氣的想拿刀把自己砍了,要是自己一動不動,等著尊進宮和脫脫顏飛同歸于盡,就可順順當當把太子位穩(wěn)坐,康在襁褓,也沒人跟他搶……
可真是人算不如天算,枉費心機。
大福殿,先帝靈前,太后親自來見尊,摒退了所有人。又叫壽康宮的掌事馬公公帶著人把門,以防閑人靠近。
一殿擁擠到爆的白,一殿震塌房梁的號哭,一殿誦經(jīng)文敲木魚聲,一殿安息香青煙,隨著人們的退散,大殿空了,所有的聲音都沒有了,終于安靜了……
這就對了,皇帝他生前喜歡的是清靜呢,要是他的靈魂在空中俯視葦原宮,他會皺眉:吵什么?都拉出去……
還沒有蓋棺,若神木做的棺材,棕紅如玉,堅硬如鐵般的質地,安放在地下陵寢防蟲蟻噬咬,千年不腐,皇帝如一塊兒朽木一樣躺在里面,頭頂腳底點著長明燈,他終于可以歇歇了。
出乎太后的意料,尊聽了她的決定后,臉上沒有一絲高興,皺眉道:“為什么把我拉進來?”
“因為你是先帝的兒子?!崩咸蟛[著眼睛說,天知道,這個少年他皺眉的樣子和皇帝有多像!
那么健美的兒子,他的父親曾經(jīng)也是個清俊的男子,可他現(xiàn)在只不過死了一個晚上,那具尸體就干巴巴地完全變了色,名貴的防腐香料鋪了半個棺木,熏得活人腦仁疼,有什么用?死之前他就以驚人的迅速腐爛了!
尊冷笑質問:“他什么時候把我當兒子看了?”
嗒嗒噠,鳩鳥頭的玉杖點著青白玉石鋪成的地面,發(fā)出清脆的聲響,艱難地支撐著老人還算矯健的步伐,她從前沒用過這東西,這是宮里一個世婦的。
“他怎么看你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姓張,你的身體里流著他的血?!?p> “四皇子五皇子也姓張,身體里也流著他的血,他卻為了一個孌寵殺了他們,這樣的父親有還不如沒有?!?p> 太后顫巍巍指著巨大的棺槨怒氣勃發(fā):“渾小子,昨夜罰你,你一點兒沒得教訓!天下無不是的父母,先帝縱然有錯,也輪不到你來指責!”
尊默然。
太后把語氣緩了緩,“你知道么?你的父皇他從前不這樣,你剛出生的時候,他還抱過你,給你取字為尊,還說你長大了相貌一定大都第一,他開玩笑叫你一郎。他喜歡美麗的男孩子,這你知道,所以你一出生就被封涼王。你不知道勇都是熬到了二十歲過了才在陰山的堅持下封了祁王,當然,這也跟你的母親元氏家族當年勢力十分顯赫有關?!?p> 尊聽到太皇太后說起自己苦命冤死的母親,更加憤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