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夏之月,日在柳,昏火中,旦奎中,其日丙丁,其帝炎帝,其神祝融,其蟲羽,其音征,律中林鐘,其數(shù)七,其味苦,其焦臭,其祀灶,祭先肺,溫風始至,蟋蟀居壁,鷹乃學習,腐草為螢。(出自《禮記。月令》)
看著堂前漫天星星點點的螢火,天上凡間一片星輝相映,倚在廊椅上的阿姬不禁悵然,難道螢火真為腐草而生?
轉念望向窗內(nèi)熟睡的人兒,洛姑娘已是醉得不省人事,那名曹軍男子扶她回來時,她清艷的容顏偶見嬌憨之色,微紅的雙頰襯托著因酒意而微皺的眉心,令人莫名地一陣憐惜。
一只只螢火蟲夾著綠色的燈籠在她眼前撲閃撲閃,她用手輕輕一拍,歡快的少女心仿佛回到了昨日。
“爹爹,快瞧,有流螢!”一聲嬌嫩而清靈的聲音引來了屋內(nèi)正會客的尚書大人蔡邕。
適逢及笄之年的阿姬身穿一抹藕粉加湖藍的齊胸襦裙,手持一柄月牙綾絹扇,正專注而小心翼翼地撲著螢火,聞身后傳來腳步聲,便笑如琳瑯地回眸瞧著來人。
“琰兒不可胡鬧,家里還有貴客呢!”蔡邕嚴厲卻不失慈愛的聲音傳來。
“呀!”驚覺父親身旁還站著一人,阿姬手中的扇子輕輕地一跌,落在地上。
男子一襲青衣,微笑地看著她,清爽的五官,儒雅的氣息沒來由讓阿姬的心顫動。
他緩身上前,彎身拾起地上的扇子,輕輕地合在阿姬手上,手觸及阿姬時,她沒來由地羞紅了臉。
他身上淡淡的墨香混著淺淺的中藥味,讓阿姬情不自禁地留戀。
“琰姑娘真是可愛至極!”男子口吐如蘭,回身向蔡邕說道,似乎向他解釋并沒有被打擾的意思。
農(nóng)月五月五約好衛(wèi)公子踏青,阿姬一身綠衣,好似穿梭在向日葵花海中的精靈,她揮舞著手,在及頭的花叢中一邊歌唱,一邊翩翩地轉來轉去。
從日出等到日落,衛(wèi)公子沒有出現(xiàn),她滿懷期待的心漸漸落空,羞憤的心如火般在燃燒,她朝著太陽落下去的山邊跑去,拼命地跑啊跑,落日的光輝襯著她憋紅的雙眼,照著她倔強的身影一路漸行漸遠,她以為倘若追得上太陽,讓這一天短短的時辰得以延長,她的衛(wèi)公子或許就在路的盡頭候著她。
衛(wèi)仲道隱匿在高高的向日葵中,遠遠地看著她飛奔的身子,沒來由一陣酸楚。
然而月起東山,她滿臉凝上的濕潤,竟不知是淚水還是汗水。
“你為什么失約?”她一邊提著裙子跑著碎步追上前面的人兒,一邊嬌憨地質(zhì)問著。
衛(wèi)公子一臉的沉重和無奈,“因為我的車馬路上被劫了?!?p> 他終于停下了飛快的腳步,編個措辭哄哄她,沒想到阿姬卻認真了,“你難道不會保護自己嗎?”
“我是文官?!彼眯Φ乜粗?。
“意思是文官就不能武了,那我當你的武官如何?以后我保護你!”她眼神堅定而誠懇地望著他,不覺自己言語的可笑之處。
太陽為她揚起的側臉踱上一層金色的光暈,他的心再次不受控制地為她著迷,但他卻不能。
“想當我武官,除非你證明給我看!”他努力收回視線搖了搖頭,推開眼前倔強的女子,大步上了馬車。
“哎?!卑⒓н吪苓吚R車,小碎步漸漸加快卻難以控制馬車向前的力道,狠狠地摔在了的地上。
就這樣眼睜睜地,它揚長而去。
車內(nèi)的人聽到響聲,慌張地伸出頭,卻只看到了漫漫的塵土。他一緊張,手扶著車沿劇烈地咳嗽,慌忙掏出手帕緊緊地捂住嘴。
一抹腥甜噴出,他至死也不愿去瞧。
武狀元家的比武場在城東大辦特辦,她決定精心打扮一番,毅然前去。
身后趕來的父親慌忙把她攔住。
“琰兒呀,你可不要開玩笑,你一個大姑娘,為父從小只教你文,你哪來的武去打擂臺呀!”
阿姬鐵了心般,使勁推開了年邁的父親,見人沒追上來,她回了回頭,父親正半撐起身子坐在地上,她的眼睛一酸,邊哭邊狠心地朝武狀元家跑去。
擂臺開始了,幾個壯漢相繼被對手摔趴下,最后武狀元開始吶喊:“還有沒有人應戰(zhàn)?”
阿姬鼓了鼓氣,捏了捏小拳頭,翻身矯健地上了臺,驚呆了臺下眾伙人,隨即臺下傳來一片喝彩,這個翻身她可是練了好久。
武狀元大呼痛快,“果真是巾幗不讓須眉!下面我們挑戰(zhàn)開始。”
聞聲趕來的衛(wèi)仲道在人群中擠破頭顱,焦急地尋望著臺上瘦弱的人兒。
對方以為碰到了勁敵,拼命地使出渾身招數(shù)。
阿姬不知怎么辦了,這些花樣百出的招數(shù)看得她應接不暇,一向只會野蠻出拳揮拳的她別提如何拆招應招了。
一個重重的拳頭揮在她臉上,打得她天花亂墜,再一個抬腳飛踹,阿姬重重地從臺上踢到臺下,砸到人群里。
本以為遇到世外高人,一場好戲有了噱頭,沒想到這女流如此不堪一擊。眾伙像泄了氣的皮球一哄而散,臨走時,三三兩兩還不忘數(shù)落地上的阿姬。
“不好好學學婦德婦工,出來逞什么威風……”
“有這么個女兒,真是敗壞門風……”
“可不是,拿針的功夫來這花拳繡腿……”
她羞盡了臉,陳留大街小巷,沒人不知蔡家有個女兒不武逞英雄。
一只溫暖的手伸出來,通過她細小的眼眶;眼淚和疼痛,陽光和羞憤讓她睜不開了眼,待看清楚來人后,內(nèi)心的羞恥更如萬馬奔騰,她憤而起身,推開眼前的衛(wèi)仲道朝人群中跑去,不知哪里來的力量讓她忘卻了疼痛,她只想逃開,卻被一雙手牢牢的鎖進一個溫暖的懷里。
他扳過她的身子,急切道:“有沒有哪里不舒服,有沒有哪里受傷!”
他心疼地用手擦去阿姬臉上的熱淚。
“琰兒真傻?!彼o緊地摟住她,心里的痛比她更甚,他的萬般無奈誰能去懂。
內(nèi)心一柔軟,羞恥什么的都暫且拋開了,“衛(wèi)仲道,我喜歡你!你喜不喜歡我?”
她所有的委屈,所做的一切還不是為了他么,他怎就不明白,阿姬道出了心中苦不堪言的秘密。
衛(wèi)仲道漸漸地松開了手,呆呆地看著她,她的心事他何嘗沒看透,可是,他要如何接受,難道告訴她我是個肺癆子,給不起你幸福?不,他不能如此殘忍。
見他置若罔聞,阿姬哇地一聲哭了。
“你是不是來看我笑話的?我的行為,我的心思,赤裸裸地暴露在你面前,你卻一副無所事事的樣子,在你看來我是不是如此的愚昧,你堂堂名將之后,出身書香門第之家!我配不上你是嗎?”
阿姬心痛難當,仿佛赤身裸體地行走在人世間,無處可擋,無處可逃。
她再也無法忍受地往前跑去,人來人往的人潮即將把他們沖散。
“喜歡,我喜歡你!”身后傳來衛(wèi)仲道急切而又異常堅定的聲音。
阿姬的身形微微一顫,回身破涕為笑,她好似一只找到歸宿的燕子,一往無前地往南飛,穩(wěn)穩(wěn)地投入衛(wèi)仲道的懷抱,他輕巧地接住她,在城東的街頭,她在他的懷里不停的旋轉,她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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