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駛出洛府角門,軋在青石板路上,元蓁坐在其中。
今日這輛招搖的馬車還是從錦繡坊拉開的,從福州到京城,這已是第三輛了。
錦繡坊按照她的喜好,把馬車做的很寬敞,鋪著厚厚的毯子,一張小幾,一張榻,幾個軟枕。馬車行駛平穩(wěn),感覺不到顛簸,因為車輪上裹著軟布和一層膠狀物,元蓁還曾研究過一陣,發(fā)現(xiàn)是類似于橡膠的物質(zhì)。這都是鳳雪梧花了大功夫讓人從南海尋來的,防震能力很好,因此元蓁總在錦繡坊定制馬車。
時雨拿出食盒,將點心擺上小桌,拈起一塊放進嘴里,細細的品嘗,然后點評:“這洛家的吃食也確實很好了,但總覺得差了些味道啊。”
元蓁坐在小幾的另一邊,拈起一塊榛子酥,咬了一口,便皺了皺眉,放了回去。聽了時雨的話,她嘆了口氣:“過些日子吧,再去尋個楓城的大廚來?!?p> 近日明戈明夙都在為官員刺殺案忙碌。因為此案的政治性,必須要盡快破案,朝堂上的博弈給他們帶來了些許變動。
蕭氏力薦六扇門統(tǒng)領(lǐng)白鴿里。她任職期間,曾破獲幾樁大案,自然不負所望,蕭氏官員把她夸的神通百般,意圖讓她全權(quán)接手此案。
他們說得口若懸河,天武就這么聽著,坐在高臺上八風不動,下旨命六扇門協(xié)助錦衣衛(wèi)查案,一月之內(nèi)必須結(jié)案。
圣上把壓力施與白鴿里,蕭氏官員也面不改色。他們只管讓她接了這個案子,至于白鴿里會如何苦惱,他們絲毫也不會關(guān)心。
“小姐,前面不能過了?!?p> “怎么回事?”
“六扇門的官員在查案?!?p> 元蓁掀開馬車一側(cè)的綢簾,向外看去。
這是兵部侍郎的府邸,門口已經(jīng)被順天府衙役圍住,一身著六扇門制度的女子順暢地進入衙役的封鎖線,目不斜視,面容冷峻。
她兩步登上大門的石階,忽然轉(zhuǎn)頭看向馬車,目光銳利有如利劍。
從大門里跑出另一個身著六扇門制度的人,恭敬行禮:“大人?!?p> 冷峻女子轉(zhuǎn)頭,應了一聲,往里走去。
那人跟上,一邊走一邊匯報。
“死因是頸部大動脈斷裂,利劍割喉……”
元蓁早在她看過來之前就放下綢簾,她已經(jīng)知道那是誰。
六扇門現(xiàn)任統(tǒng)領(lǐng),白鴿里。以女子之身躋身于三司刑堂,接連破獲奇案,如今位居統(tǒng)領(lǐng),與刑部尚書平起平坐。
皇帝已經(jīng)下了圣旨命六扇門協(xié)助查案,她出現(xiàn)在這里,那只能是又出了命案。
兵部侍郎……恐怕金陵近日是安生不了了。
中秋宴后,金陵看起來風平浪靜,起伏都在小處。比如,中秋宮宴的第二日,蕭府便放出消息,蕭大小姐舊疾復發(fā),閉門謝客,宮宴上的昏倒便有了原因?;屎笙轮嘉繂枺首痈仓家粔K到了蕭府,卻沒見到蕭大小姐。又比如,內(nèi)務署一番小動,死了幾個資歷頗深的老太監(jiān)。
元蓁這幾日倒是閑得很,今日臨時起意,便想去看看自己的鋪子。
前世她在全國一流公立醫(yī)院工作,薪資夠高,生活富足,家中雖有從商的叔叔,但接觸不多,更別提開店置產(chǎn)。來這里四年,在玉山從來就沒操心過錢。
那晚去攬芳華,她便把老太爺給的東西交給了明戈,請她幫忙處理。
明戈轉(zhuǎn)手就把東西給了明夙,自己去查案子。明夙事務繁重,一邊接手銀來賭坊一邊辦事,仍辦得很好。他把東城的幾座宅子轉(zhuǎn)讓,江州渝州的良田和京郊的莊子就留著,東城的鋪子收益好的留下,不好的轉(zhuǎn)手就賣了。
今日他差人來送銀票,元蓁才想起自己在東城還有幾間鋪子。明夙把京郊莊子和鋪子里的人都查過了,除了沈氏留下的人,其余的都沒留下,店鋪的賬上有些收益,銀子卻不在庫里,賬冊也沒送來。
元蓁一聽就知道這里面還有些貓膩,便特意去看看。
一路招搖到街市,就在車道上緩緩行著,到了店鋪元蓁就下車,看完了出來又上車,看著是一步路都不肯多走。
時雨譴責她太懶:“小姐今天怎么這么嬌貴,上上下下地不麻煩嗎?”
窗簾子飄起來,元蓁看到外面的水果攤子,默默收回目光,仰嘆道:“你不懂?!?p> 時人崇金,更崇美人。京都人民的熱情她已領(lǐng)教過了。
已經(jīng)看了幾個鋪子,問過幾個管事,發(fā)現(xiàn)在她離開的幾年間,這些都是由鄭氏打理的,直至她回京前才被收回,這些年的盈利,自然也是進了鄭氏的口袋。
沈氏的嫁妝自然不會差,地處東城繁華街道,好幾個日進斗金的鋪子,鄭氏吃相難看,拿錢又拿物,倒還知道掩飾賬面,只是做的并不高明。洛太傅跟老太爺看在眼里卻不管,明顯放任。
馬車又停了,元蓁下車一看,是一個古董鋪子,布置得清雅。掌柜正擦拭貨架,見元蓁來了,先撣了撣衣袖才迎上去。
“奴才沈榮,見過小小姐?!?p> 元蓁抬手,示意他起身,隨后便在店里逛了起來。
沈榮跟在后面做匯報,隱晦地提醒鄭氏的所作所為。
走到古籍架子跟前,元蓁翻了翻,翻到一本古琴譜,是霓裳曲的殘本。
元蓁把它放回架子上,點了點:“回頭把這個送到我府上。”過了一會兒沒聽到回答,元蓁便道:“放心。我不是鄭氏,不會讓你吃虧。”
沈榮回過神來:“小人不敢。這些本就是小小姐的,說不上吃虧不吃虧?!?p> 元蓁往前走,突然想起一件事,于是又吩咐道:“你去幫我淘換些書,不拘是哪一類的,都弄些來,跟琴譜一起送來?!北悴辉俟淞?,向外走去。
沈榮應了吩咐,送元蓁到門口。
元蓁出了店門,便走到了陽光下,她站在那里,半晌沒動。
沈榮不明元蓁的用意,一時沒走,時雨卻知道她是在曬太陽,就在一旁默默等著。
這陽光看起來是暖和,照在身上卻沒有暖意,曬了半天指尖還是涼的。
她一動,時雨便上前來,問道:“小姐,要回府嗎?”
元蓁這才想起來,看了看日頭,說道:“這個時辰了,就不回了?!币妼γ婢陀屑揖茦牵愕溃骸敖裉炀驮谶@兒吃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