褪卻所有,擁你入懷。
好花紅誒好花紅,好紅生在刺梨篷誒。
爽朗嘹亮的聲音是這首好花紅的標(biāo)志。
惠水。
這個繁華而又不失落漠的縣城。
有的小村落很窮,窮得一件衣服可以穿四年。
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22新世紀(jì),但是在這個縣城里,補(bǔ)丁的衣服還有,留守老人滿目滄桑的渴望還有,眾多天真爛漫的孩童上不了學(xué)的還有。
縣城中心卻繁華而又高端大氣,比比皆是的綠色環(huán)保區(qū)。
就在這樣的地方,有這樣的一個故事。
他叫她朱梅,她叫他先江哥哥。
(朱梅篇)
從民中河漲到冬梅花開,從知了喧嚷到風(fēng)卷殘葉。我等你等了三個冬季,秋天等到冬天,我一直等一直等,只是歲月無涯,終究等不到你回來。
〔一〕
我非常喜歡夏天。
因為夏天的時候可以穿漂亮的裙子,可以在民中河里摘踩水,可以讓先江哥哥騎著自行車載著我逛惠水城。
然而媽媽卻給我取了個屬于冬天的名字——朱梅。
朱梅是冬天盛開的雪梅的別稱,冬天開的花。媽媽說我生在冬天,那時院子里的奶奶種的梅花開得又大又紅,對于只上過一年級書又在懊惱的想著名字的媽媽來說,真是幫了個天大的忙兒。
是的,媽媽。
媽媽我認(rèn)為是世界上最偉大的女人,我是她一塊錢一塊錢的養(yǎng)大的。
從小的時候大龍鄉(xiāng)的孩子們就喜歡拿著小石頭咂我,圍著我罵。
他們說,朱梅你媽媽就是幫人家擦鞋的,你惡心不知廉恥。撿來的爛貨。
對于這些我從來就選擇漠視,任由他們罵,因為我知道這些話小孩子能懂多少,定是那些吃飽了撐著沒事干的長舌婦哆嗦的。
不過沒關(guān)系,至少我愛我的媽媽,不論她從事什么職業(yè)。
還有羅先江,我的先江哥哥。
〔二〕
第一次見到先江哥哥時,我十五歲,記得某個下午。
我穿著吊帶碎花裙在院子里枇杷樹下剝玉米,用繩子綁著玉米葉掛在墻上曬,奶奶從田地里回來,我像往常一樣歡快的跑到她面前替她擦汗,然后我就看到了站在奶奶身后的媽媽,媽媽來接我去城里讀初中。
在惠水這個縣城里我來到了這個有很大很大足球場的二中,我看見了好多好多的同學(xué)。我不漂亮,嘴巴還很大,我也不太去關(guān)注別人。
直到汪通萍老師一一介紹同學(xué),教師門口出現(xiàn)了一個人。
至今為之我還記得那時的場景,他身上的衣服破破爛爛,甚至還有些奇怪的味道。他很高,很高。臉卻很干凈,白皙。只是眼神有些怪異,老師安排他做我后面,他走過來看著我,眼神溫和,如沐春風(fēng)。不過仔細(xì)觀察隱約著還有些捉弄我的敵意,我覺得奇怪極了,無辜的看著他,我想我并不認(rèn)識他更不可能惹著他吧。
一同桌扯著我,說“這男的挺潮的,也不知道從哪畢業(yè)的,蠻高的。看這小皮膚,家里應(yīng)該蠻有錢的,都有香水味。"
唔,怪不得有奇怪的味道。
我歪著頭想了想還是覺得有點奇怪,怎么說他看起來也有十七歲了,家里沒有人管嗎這里是學(xué)校誒。?
我看著他,他卻突然沖我一笑,柔柔的,仿佛剛才的敵意是我的幻覺一樣,而且他居然還有酒窩,竟然是靦腆可愛的樣子。
他說“我叫羅先江。"
〔三〕
這是先江哥哥到來的第三天。
不得不說先江哥哥是個極好相處的人,說話總是很溫和,有什么好玩的動西都會挪給我看看。只是在考試或者上課的時候讓我把作業(yè)拿給他抄。不給就翻臉的情緒。除此之外看到的都是笑容。他總喜歡穿一件黑色帶帽休閑服,什么時候叫他哥哥的呢,大概是某一節(jié)課傳紙條叫的。
我很早便忘了初次見面時他的那個敵意的眼神。
我們的關(guān)系已經(jīng)很要好了。
〔四〕
民中河的水漲了。
先江哥哥總是騎著自行車載我繞了大半個民中河之后就去山頂那里摘橘子。
他喜歡把我載到顛婆不平的路,等我在后座里被顛大呼小叫的時候就笑,嘴里叼著狗尾巴草,吊兒郎當(dāng)?shù)臉幼?。平日里哥哥總是溫和斯文的,笑瞇瞇的,可我卻覺得現(xiàn)在的他才是真正的笑。
我很喜歡橘子的氣息,清新,還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先江哥哥也喜歡橘子,我問他:“為什么?”
他揉揉我的腦袋,“喜歡就是喜歡,還要什么理由?!?p> 我撇了撇嘴?!安徽f拉倒?!倍旁谒锏哪_很用力的晃,擊起的水花嘩嘩的撒在我們身上,看著哥哥無奈的表情,我就傻傻的笑。
〔五〕
冬天的時候先江哥哥把一顆穿著紅線曬的黑不溜秋的蓮子給我,也不說話,自顧自的拿起我的左手給帶上。
我努著嘴看他“定情信物???”說完吃吃的笑。
敲了敲我的頭,眉眼彎彎,“你這么笨,我才不會喜歡你呢怎么會給你定情物,真是自作多情呀!”
我踢他“死開會!”開會是他爸爸的名字,同學(xué)都這樣調(diào)蓄他。
然后追著先江哥哥滿教室跑。
那時候打電話聽奶奶說梅花開得又紅又艷,我跟奶奶說了在城里認(rèn)了個哥哥,奶奶坐在枇杷樹下聽著,笑的慈祥。
只是先江哥哥,我還是沒有忽略你眼眸深處的陰霾憂愁。
我一直想問先江哥哥的問題,怎么也開不了口。
我想問先江哥哥是不是不喜歡交朋友,為什么下課都不會出去玩?
但我沒問,我知道哥哥不喜歡,也不會回答。
只是哥哥有時候看我的眼神還是很奇怪的,也說不出是什么感覺,就是很奇怪。
是不是有什么事要發(fā)生呢。
〔六〕
有個男人來找哥哥了。
他們在教室外面說了很久的話,我和同桌坐在教室里時不時的看著,冬天的風(fēng)刺骨,我突然想念鄉(xiāng)下的紅梅,不知為何內(nèi)心一片惶恐。
似乎外面有些爭執(zhí),我蹙著眉,掙扎到底要不要出去看看。
兩小時后男人走了,他帶著帽子看不清他樣子,不過還是能感受到他的怒氣。
哥哥從外面走進(jìn)來,看著我,神色掙扎且陰沉,我抬起的腳放了下來,被他的眼神嚇到。
似乎考慮了很久,哥哥冷哼一聲,他說,“我要走了?!北涞恼Z氣。說完也不等我回答,徑直拿著書包朝大門走去。
“哥!”我沖上去,攔著他,“你怎么了?是不是發(fā)生了什么事你告訴我我們一起解決好不好?”
“解決?你懂什么?”眼神冰冷輕蔑,一如當(dāng)初相見時我隱約看見的模樣。
我驚愕的看著哥哥,覺得莫名又委屈,又不是我的錯,怎么就沖我發(fā)脾氣了?
哥哥沒說話,繞過我就朝門外走,沒有一點猶豫。
“羅先江!”我拉著他的手,委屈極了“你怎么能這樣說來就來說走就走,又不是我惹你生氣了你憑什么沖我發(fā)脾氣!你憑什么這樣!”
“你以為我想來這里么?!可笑!你是我什么人?我想走還要經(jīng)過你同意么,朱梅你別太自作多情!”哥哥很用力的甩開我的手,大步往前走。
教室里的四大天王,王偉偉他們開始起哄,看著我。我都無所謂。
莫名其妙!
“羅先江你給我站?。 蹦阒恢滥愫苓^分!
“還有什么話你快點說?!彼懿荒蜔┑目粗?,神情厭煩。
“至少你要告訴我你為什么要這樣對我啊。你憑什么說走就走。你不讀書了嗎”不顧我感受。
“別煩我。”先江輕蔑的看著我,口氣淡然。然后轉(zhuǎn)身毫不猶豫的離去。
看著哥哥堅決的背影,我憤怒的一掌拍在桌面,桌子左右晃了晃,發(fā)出“吱吱”蒼老的聲響。手掌紅得疼。
“羅先江在春天之前你要是不回來就永遠(yuǎn)別回來了!”那是我沖先江哥哥說的最后一句話,他卻連頭也不回。
“臭開會爛先江被老鼠啃掉的爛開會!”我回家扯著寫的日記統(tǒng)統(tǒng)扔到地上,眼淚不止。
我有做錯什么嗎?
先江哥哥你告訴我啊,你怎么能這樣,你憑什么這樣莫名其妙的出現(xiàn)在我生活中又離開,你憑什么沖我發(fā)脾氣,你為什么不告訴我。
〔七〕
民中河的水又漲了。
我踩著自行車去摘橘子,劉子曼說今天想吃橘子。
今年的橘子生得得特別好,我望著遠(yuǎn)處的橘子樹下的那條留守黑狗,微微失神。
第三年了。
從民中河漲到冬梅花開,從知了喧嚷到風(fēng)卷殘葉,從秋天等到冬天,我一直等一直等,羅先江我等你等了三個冬季,只是從來沒有等到你回來。
有時候我真懷疑我是不是做了一場夢。一場關(guān)于你的夢,如今夢醒了,你便不在了。
我想你不會回來了,可我還是固執(zhí)的等了三年。
三年里幻想無數(shù)你回來的場景,可我居然想不出,該是什么場景才好。
其實我只是想要一個解釋而已。
解釋你為什么出現(xiàn),為什么離開。
或許,不重要了吧。
我還是等不到你的答案。
“朱梅。”好像有人在喚我,我回頭,看見一個眉清目秀的少年,拿著一籮筐橘子朝我走來。
瞧,先江哥哥。我遇見了一個少年,他對我很好,他會坐著自行車載來民中河,他從來不會故意在顛簸的路行駛,他從來都不會莫名其妙的沖我發(fā)脾氣,他對我很好的,很好很好。
我沖他笑,然后解開左手上的,你親自給我?guī)系纳徸樱D(zhuǎn)身,用力,把它扔進(jìn)河里。
“咚”的一聲水響,我們的過往就從此埋沒深河吧。
我不等了。
徒勞。
羅先江,
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