褪卻所有，擁你入懷。（羅先江篇）
〔一〕
那天夜里母親怒火沖天的闖進父親的書房和父親大吵一架后的第二天，我就再也沒有看見她。
聽說她坐著直升機滿心滿臉的興致，想象著歐洲之旅。
誰知流年不利，空中遇難。從幾千米的高空墜落，尸骨無存。
我凝視著園子里開得正盛的紫薇花，有傭人在小心的澆灌，表情誠惶誠恐。
轉(zhuǎn)頭看向客廳天花板上璀燦明麗的水晶吊燈，燈光下一切富麗堂皇。桌上的藍山早已冰涼。
忍不住冷笑出聲。
多少人啊，向往這種生活。
〔二〕
舉行葬禮那天我坐在沙發(fā)上假寐。
我在等。
等那個所謂的父親。
手里緊緊攥著一沓紙，身體竄著一團怒火，一團直通四肢百骸的直逼心口的怒火，只等他來。
〔三〕
我記得那天很晚，我坐在沙發(fā)上幾乎僵硬，他才回來，似乎沒想到我在客廳，他愣了一下神情微微尷尬。
“開會，怎么了？”他身后傳來疑惑的女聲，那是我聽過最難聽的聲音，嗲又嬌，還有些尖銳，我一身的雞皮疙瘩的起了。
他沒答話，就看著我，蹙著眉，“你這孩子，今天怎么不去參加葬禮？你知不知道那是你媽媽？！”聲音薄怒。
嘖，他這是興師問罪么。
我看著他，似笑非笑，也不答話。尸骨無存尸骨無存，什么叫尸骨無存還要我解釋么，還葬什么，拿那些遺物么？噢，那可不是我母親！
“這就是先江嗎，長的真是俊呢?！蹦请y聽的聲音又想起，一個女人從他身后走了出來，看著我，語氣誠懇，神情確實得意又囂張。
挺遠的距離都能聞到刺鼻的香水味。
我看著她，神色冰寒。
就是她么？
我瞇著眼睛掃了她一眼，是很漂亮，三十多歲的模樣，風(fēng)韻猶存。
我笑了笑，“就這么急著找女人了？”
“羅先江你亂講什么！”他一嗆，似乎沒想到我那么直白，惱怒的瞪著我。
“怎么？都帶回來了還敢承認啊。你還是不是男人啊羅開會！”
我冷冷的笑，心里的怒火卻翻江倒海。
“先江你怎么這么和爸爸說話呢，父子之間就該……啊……！”拿起放在桌上的藍山就朝發(fā)出噪音的方向扔過去，長得是漂亮，聲音太難聽！
裝著藍山的杯子砸在她額頭上，藍山灑了一身，女人愣了愣，捂著被砸種的額頭委屈的看向他“開會……”聲音還是嗲的要死。
“羅先江你這是在干什么！”
“我的好父親！我也想知道你在干什么??！結(jié)發(fā)妻子葬禮當(dāng)天就把別的女人往家里帶！你就這么急么，生怕她逃了跑了找別的男人呢！”看著那女人嬌揉造作的往他懷里撲，只覺得忍了一天的火不必在忍了，手里緊攥的紙朝他一扔“我的好父親好爸爸羅開會！你看看這些，你當(dāng)真以為我是傻的呢，你以為你所做的的事瞞得了我？”零散的幾紙在空中飄散落在，落在他腳下。
〔四〕
我尤為記得那天他的臉色，真是要多難看就有多難看。
他捂著心臟險些摔倒在地，我輕“咦”了一聲，看著被那女人扶住的他，滿臉笑容，差點忘了他有心臟病呢，一不小心被氣死就不好了。
噢，
氣死才叫好呢，敢在直升機上動手腳，為了一己之私而謀害自己的妻子，羅開會你還有什么資格當(dāng)我父親？
放心，你們想玩是不？我陪你們慢慢玩就是了。
我一路飆車，去往一個叫大龍鄉(xiāng)的地方。
羅開會，孫亭亭。
咱們慢慢玩。
我滿身仇恨不羈的復(fù)仇之血在渾身沸騰。
〔五〕
我終究是小看了你。
我想你是巴不得我死是不是，即便我是你唯一的兒子。你還是在車上動了手腳，若不是我反應(yīng)及時，恐怕早就隨車沖欄墜崖了。
你以為我死了你就能奪回你的公司么，那天你差點心臟病發(fā)并不是因為我手里有你殺害我母親的證據(jù)，而是那張輕飄飄的白紙里清楚的寫著你的公司快完蛋了！
你想要回我給你就是了，反正早就被我架空了，關(guān)于人力資源，資金周轉(zhuǎn)，就夠你忙的嗆了。
你以為孫亭亭肚子里的孩子能平安出生么？
你太低估我了。
〔六〕
車子墜崖那時我便跳了車，就地滾了幾圈便不醒人事。
醒時還沒睜眼，便聞到一股股惡臭的氣味，還有爬行翻動的聲音，一睜開眼便看到堆成山的垃圾，還有老鼠！我一嗆，險些繼續(xù)暈過去，什么鬼地方！
〔七〕
我無法想象我是如何在垃圾堆里呆了兩天的。
手上輕微的擦傷已經(jīng)好了，腳崴了，有些疼。我一動不動的躺著，心想著她要是還不來老子就直接沖去揪人了。
所幸皇天不負有心人。
我擰著眉頭盯著站在前面用憐憫眼神看著我的老奶奶，心里嘔血，要不是那兩個狗男女，我堂堂羅家大少爺用得著呆在垃圾堆等著你這些鄉(xiāng)下無知婦人的憐憫么！
至于她說了什么我聽不到。
我只管跟著她走就是了。
來一個載滿梅花的小院，修養(yǎng)了三天，我就穿著破破爛爛的衣服去到快要開學(xué)的學(xué)校。
路費是這個老奶奶出的。她說她有個孫女也在城里讀書。
一張小小的照片掛在墻上，碎花長裙印入眼簾。
呵真巧了。
〔八〕
第一次見面我就沒有掩飾眼里的輕蔑。
穿著吊帶碎花長裙的少女笑的燦爛在給同桌說話，再用疑惑的眼神看著我。
我想我一定狼狽至極，而且渾身臭味，盡管噴了點古龍水。不然她不會用古怪的眼神看著我。
我聽到旁邊一女的和她在嘀咕什么，看著她疑惑無辜的眼神，我想她是看到了我眼里的輕蔑。
真是奇怪，孫亭亭那么惡心惡毒的女人怎么就生出了個單純無知的女兒，或許是鄉(xiāng)下人都是這么淳樸？
但這也無法阻止我內(nèi)心的仇恨和幼稚的報復(fù)。
收起輕蔑，換上溫和的笑臉，“我叫羅先江?！?p> 再怎么說這場好戲不能少了她，怎么能讓她知道我討厭她呢？
〔九〕
是不是所有女孩子都很好騙。
看著朱梅睜的大眼一閃一閃的要求我用自行車載她去民中河。她瞇著眼睛笑嘻嘻的說，今天想吃橘子。
我叼著狗尾巴草，吊兒郎當(dāng)?shù)尿T著自行車載著朱梅直往顛簸路段，把后座的她顛的大呼小叫的，我就笑。心里嘖嘖贊嘆，自個演技是不是太好了，要是以后沒錢了就跑去當(dāng)演員估計也能賺大把錢。
〔十〕
今年的夏天特別熱。
老舊的吊扇咯吱咯吱的響，風(fēng)也是熱的，屋外朱梅在枇杷樹下剝著玉米葉，墻上掛滿了玉米和一串串的紅辣椒。
我坐在涼席上看著朱梅，想著我是不是自找罪受？不好好的呆在家里享受著空調(diào)冷氣，看著羅開會茍延殘喘打理那個爛公司，看著孫亭亭流產(chǎn)痛苦不是更好？神經(jīng)病了才來這里！我瞪著黑漆漆的屋頂懊惱。
無論如何懊惱，還是壓不下心里不斷涌起的負罪感。
越煩躁越悶熱！在涼席上滾了幾圈“嚯”的站了起來，怒氣沖沖的跑去院子，可能是表情太過兇惡，朱梅看到我嚇了一下，我立即收斂了兇惡，在她面前我是一直表現(xiàn)得溫和好相處的。
“你要去哪兒？”朱梅張著黑白分明的大眼看著我，聲音柔柔軟軟的。不知比孫亭亭那女人的聲音好聽多少倍。
我揮了揮手，有些無奈，“熱！”
朱梅就笑，“不是說心靜自然涼嘛，你的心亂了？”
我不留痕跡的打量朱梅，還是那吊帶碎花裙，裸露在外的腿，細長白皙。精致的鎖骨，纖長的手，尖尖的臉蛋，鼻子扁扁的，眼睛大而亮。嘴巴大大的一張一合，暗自里努了下嘴，不愧是孫亭亭生的。
直直的看著朱梅，很誠懇的點頭“是亂了！”
朱梅臉紅了紅，俏皮的朝我吐舌頭做鬼臉。
原本煩躁的心隨著她的鬼臉莫名的平靜下來，平靜之后又是濃濃的負罪感。
搖搖頭，我騎著自行車對朱梅擺手，“下午回城里，我們?nèi)ッ裰泻油甸僮?！”說完不理她，朝大龍鄉(xiāng)長長的公路方向騎去。
老遠還聽到朱梅在喊，“好的，你騎車小心！”
心中一動，這像不像在家做家務(wù)的妻子對出門干農(nóng)活的丈夫說的話？
有些苦澀。
〔十一〕
把全身都浸在河水里，看著河旁邊的樹影，安靜的隨風(fēng)輕輕搖擺，記得有次朱梅問我。
“我喜歡橘子，很清新的氣息，你喜歡什么？”
“我也喜歡橘子?！?p> “為什么？”
我摸摸她的頭，笑，“喜歡就是喜歡，那有為什么?！?p> 她撇著嘴，“不說拉倒！”然后放在水里的腳一晃一晃的，灑了我們?nèi)怼?p> 其實那時候我想說，“因為你就象橘子，時而讓我內(nèi)心甜，時而又讓我苦澀啊?！笨墒俏覜]說，那時候惡寒了下，這話太俗太惡心，我說不出口，而且還是騙人的假話。
悶在水里快要窒息才爬上岸。拿著釣鞭找個陰涼的地方靜靜垂釣。
心里卻是不平靜。
來這里的目的不就是讓朱梅愛上自己，在帶她回去見羅開會孫亭亭么。讓費勁心思，負債累累、還有“意外”流產(chǎn)的孫亭亭看看，他的兒子和女兒相愛，不就是想讓他更難堪么。
明明這一切都再按照計劃順利進行，可是為什么，為什么面對朱梅會不安愧疚，她是孫亭亭的女兒啊，
她還是……
〔十二〕
院子里的梅花花開的紅又艷，朱梅在梅花下眉眼明亮。
冬天來了啊。
閉著眼感受刺骨的冬風(fēng)，暗自撇嘴，真是神經(jīng)病才拿著紅繩串上蓮子給朱梅，看著她盯著手腕那黑不溜秋的蓮子傻笑就頭疼。
算了算時間，他也該尋到這里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