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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案在最后一頁

父母【一】

答案在最后一頁 開心苒苒 2265 2021-07-08 15:25:06

  王淑珍是我的外婆,實話說,我對她并不是很熟悉,我甚至不能確切知道她到底是哪年生人,我是在2001年外婆去世享年六十歲葬禮上,這才推斷出她是1940年生人。

  其余細枝末節(jié)也是在我十六歲前還是個初中生的時候,外婆常與我的母親頭貼著頭,嘴巴互相貼在對方的耳朵上,說許久的話。我在端茶倒水,佯裝尋找個什么東西的間隙,探聽些在我看來并不是十分重大的事件。外婆仔仔細細描述的十分詳盡,加之我腦子本來就充滿各式幻想,也算得上不安分的人。那些畫面就神奇的像電影回放似的一幕幕浮現(xiàn)。

  外婆提起烏眼青隊長時牙根便發(fā)出咯吱的聲響來,我心想就一個紅薯而已,不至于仰天悲憤憤不能平。外婆每次開始講故事,都要從她的工分被偷走的時候開始,有時講到1977年就被我父親推門聲粗暴的打斷了。外婆慌里慌張的模樣一度讓我認定她又在背后說誰的壞話,說不定是在說我,我苦苦尋找證據(jù),不至于挨我的母親投射來的冰冷的眼神時,我只能滿頭霧水,實在想不出哪個環(huán)節(jié)出了差錯。

  我把清晨起來蹲茅廁到半夜關(guān)上門窗入睡的十二三個小時,仔仔細細的回想三遍,只覺得腦袋有點暈,呼吸不順暢,怪不得外婆常罵我笨的像頭老母豬,我這才發(fā)現(xiàn)她罵得是有一點對的。

  我在1997年底才生平第一次見到我的大姨劉術(shù)霞,當時我已經(jīng)6歲了,我的所有記憶從這一年打開就再也關(guān)不上了,我成為了一個有思想的人。這是一件非常危險的事情。

  我在外婆的葬禮上第三次見到大姨劉術(shù)霞,從小姨劉術(shù)蘭的口中了解到劉術(shù)霞是一個不善于歸納的人,:

  “一個巨型紅色盛滿水的盆子擺放在房屋正中間,旁邊三只黃桶里塞著洗干凈的鞋子,靠墻的衣柜里春夏秋天四季衣服混成一團,入夏床上還堆著冬用七斤棉花厚被。”

  我腦子里就有生動形象的圖畫了,我難以想象凌亂到?jīng)]有下腳地是怎樣一種糟糕的感覺,我終于找到我的母親不愛洗澡刷牙的終極原因了,我稱它為“基因的遺傳因素”。

  劉術(shù)霞的大女兒比我大三歲,我與其只有一面之交,也就是1997年。外婆家里有一張三個輪子的兒童腳踏自行車,我六歲那年統(tǒng)共拜訪外公228次,這要感謝外婆將我的母親嫁給我父親的偉大但不明智之舉,我母親與外婆家僅前后房的距離,打開門,走出去,數(shù)二十步,就到外婆家了。

  我太喜歡那個綠色的鐵制腳踏車,它就放在亮堂的客廳紅漆地面上,那是準備為小舅舅舉行婚禮而翻新出來的三間平房,劉術(shù)霞吃飯睡覺,燒火做飯的小屋也重新刷了白漆,它現(xiàn)在完完全全是個堆放鋤頭犁耙,化肥農(nóng)藥,大米白面,花生玉米小蔥種子的雜物間。

  我就蹲在小車旁邊一動不動,我也不敢說自己想騎著它飛快的跑一圈,我的膽子只有針鼻子那么大。我早上去看它一次,晚上去看它一次,有時端著吃飯的碗,有時拖著亮晶晶的鼻涕。外婆終究沒有看出我的那一點點兒小心思,或者她早已經(jīng)看出來了,卻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

  終于,在我的心心念念,日思夜想,堅持不懈之下,劉術(shù)霞帶著丈夫,女兒回來了,劉術(shù)蘭也帶著丈夫,女兒回來了,她們倆姐妹自嫁給鐵飯碗煤礦工人之后,就極少出現(xiàn)在這個依舊落后的小村莊了。

  外婆家就像過年一樣熱鬧了。

  外婆變了個人似的,她不對著我翻白眼了,她不叫我滾蛋了,她忙前忙后忙左忙右,拿來早已準備好的瓜子,硬糖,酥餅,棉花棒。一大捧一大捧往兩個小姑娘上衣口袋里塞,褲子口袋里塞,恨不能塞滿鞋子,再塞滿襪子。邊抹著眼淚,:

  “回來好,回來好,娘太想你們,太想我的兩個惹人疼的外孫?!?p>  眼看零食盤子到我眼皮子前面了,我正努力撐大破褲子口袋等著呢,盤子卻直直從我頭頂飛過去了,瓜子的氣味熏著我的鼻子,我的眼前就出現(xiàn)了一片圓臉盤子的向日葵,我感覺到我的口水正從嘴角往外流竄,我嘶嘶嘶嘶的吸進嘴巴,咽進肚子。

  外婆將果盤里的吃食塞到兩個女兒手里,劉術(shù)霞嘴里客客氣氣的道謝,攤開手心,虔誠的接過老母親的“恩賜”與“饋贈”。劉術(shù)霞果然還是那個低眉順眼,不爭不搶,盲從,不忤逆的劉術(shù)霞。

  劉術(shù)蘭見劉術(shù)霞一家三口,包括劉術(shù)利,他們的嘴巴里卡茲卡茲的吃著脆脆的小食,就連自由自在的走地雞也毫不懼人的伸長脖子啄花生殼,便從行李里翻出一包餅干,走到我面前,笑嘻嘻的往我懷里塞。

  我愣住了,沉浸在剛剛的失落里還未完全清醒過來,我總是反應很慢,反射弧比赤道半徑還長。我搖搖頭。我的母親曾教導我,做一個懂事孩子的前題就是,“看見喜歡的,要說不喜歡,很不喜歡,不想要,很不想要”。我牢記在心!我相信我的母親每一句頗有道理的人生信條,況且這是我母親的母親的經(jīng)驗之談,終歸不會錯的。

  劉術(shù)蘭就私自抬起我僵直的胳膊,讓我雞爪似的手指緊緊將餅干抓住了,我便不得不接受了。這是我這輩子吃過的最美味的餅干了,它是深褐色的,小塊的刻著波浪紋的長方形,我在成年后盲猜那種入口有點苦味,但更多的是奶香的大約是巧克力味兒,于是我鉆進超市,探寶似的找尋童年記憶,但結(jié)果總是不盡如人意,于是我捧著十六包拆開袋子,卻每片只咬一口的餅干,失落萬分,然后竟然沒出息的哭了起來,我的眼淚撲簌簌的,從單眼皮的小眼睛里滴溜溜的往外滾。

  我想,這猶如從高空墜落谷底,從天堂跌入地獄的失望,會不會與我的外婆有關(guān),畢竟,彼時我正如癡如醉,心曠神怡的任憑苦澀帶著回甘奶香味兒在我的口腔里崩發(fā),

  “哎呀呀,你給她吃做什么鬼,你自己好生留著罷,哎呀?!?p>  外婆指責中帶著關(guān)切與心疼的語氣。外婆說長途跋涉,山長路遠,要備足干糧以防在火車上空餓著肚子。

  外婆幾乎是以搶奪將餅干擄了去,恨不能連帶著我嘴里殘留的半塊也一并拿走。眼睛里冒出的冷光像是要把我活生生給吃了。我的母親也常用這種表情來遏制我的“造次”,那是一種不用言語也能震懾住我的強大威力。

  我望著外婆畸形的腳拇指令她的走路姿勢極像跳舞的野鴨。我愣住了,忘記了反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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