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羹湯
還是卯正時分,海蘭珠就來到了膳房。皰人們都很驚訝,“姑娘不必來得如此之早,卯正二刻來便是。”
海蘭珠笑了笑,“我是來為大汗煮暖胃羹的?!?p> “姑娘吩咐一聲就可以了,這些都是我們的分內(nèi)之事。”膳房皰長道。
“莫非皰長不相信我的廚藝?”海蘭珠故意冷了臉。
“不不,是不敢勞煩姑娘?!卑掗L惶恐道。
“我負(fù)責(zé)大汗的三餐茶事,雖然只作傳應(yīng)不必親自烹調(diào),但我也有廚藝在身,想盡心侍奉大汗。不過,也只是做些點(diǎn)心羹湯罷了?!焙Lm珠語氣謙和,轉(zhuǎn)而又玩笑道,“皰長莫要小氣?!?p> “我怎敢阻攔姑娘……”
皰長話還未說完,才走進(jìn)膳房的主事弄庫便打斷接了過去,“姑娘去做便是,姑娘也是侍奉大汗,這膳房你自然可以用?!?p> 海蘭珠開始也沒想到用一下膳房要與皰長費(fèi)那么多口舌,不過現(xiàn)在主事答應(yīng)了以后也就方便了。
“大家都去忙吧。”弄庫擺了擺手,看熱鬧的皰人們也就各歸其位繼續(xù)手中的活計,膳房又恢復(fù)了鍋碗瓢盆,煎炒烹炸聲。
弄庫又給海蘭珠找了個名叫果新的皰人打下手,海蘭珠連忙道了謝。
“果新,你去取一塊新鮮豬肉來,切成末。”海蘭珠仰起頭對那瘦高的皰人說道。
“好。”
海蘭珠又取來豆腐放在砧板上切成小丁,聽到旁邊果新的剁肉聲,她又問道:“果新,叫你泡的木耳和黃花沒忘記吧?”
“姐姐交代的,不敢忘!”果新撇過頭來,沖海蘭珠傻愣愣地一笑。
海蘭珠低頭切著豆腐丁,道:“等下木耳和黃花也要切成小碎丁。”
“好的?!?p> 待得一切準(zhǔn)備妥當(dāng)后,海蘭珠才到灶前上鍋,倒油燒熱,爆香蒜籽,放肉末快速煸炒,直到一股香味噴面而來,海蘭珠才又倒入切好的木耳、黃花和姜末,拿著鍋鏟繼續(xù)翻炒,并撒一丁鹽和香菇粉入味,此刻香味已充盈了膳房。片刻后又倒入清水和豆腐,蓋上鍋蓋,等它煮沸的空當(dāng),海蘭珠又將備好的淀粉加入一定的水量調(diào)和,不消一會兒,湯已咕咕作響,海蘭珠便將調(diào)好的水淀粉淋入湯中,小心地用勺子攪拌,直到燒開,終于才出鍋盛到了瓷盅里,灑上了一層蔥花。
海蘭珠輕輕舒了一口氣,用袖子擦了擦額上細(xì)密的汗珠,嘆道:“好久沒下廚了。”
“姐姐,這是什么羹?”果新微微張著嘴,彎著腰睜大了眼看著盅里的羹。
“肉末豆腐羹,家常菜而已?!?p> 這也是她小時候,母親經(jīng)常煮給她還有外婆吃的一道羹。
這鄉(xiāng)愁,亦是舌尖上的思念。
海蘭珠低眉斂去心緒,聽到果新砸吧嘴的聲音,才打趣道:“果新,離遠(yuǎn)點(diǎn)兒,別把口水滴到羹里去了?!?p> “大汗馬上就要進(jìn)膳了?!焙Lm珠說著朝前一看,皰長已準(zhǔn)備好了豆面餑餑,鹿肉,還有醬菜,海蘭珠便一應(yīng)放在了托盤上,領(lǐng)著端盤的小奴去往內(nèi)殿。
努爾哈赤拿著湯匙看著盅里的羹,抬頭問道:“肉末豆腐羹?”
海蘭珠心中微微一顫,這是浙菜,努爾哈赤怎么知道的?
海蘭珠鎮(zhèn)定了心緒,問道:“大汗吃過?”
“怎么?還真叫肉末豆腐羹?”努爾哈赤哈哈笑道,“我不過是看見里面有肉末和豆腐而已?!?p> “大汗,羹里還有木耳和黃花呢。”
“噢,是嗎?”努爾哈赤挑了挑眉,又拿著湯匙在盅里攪了攪,“還真有,乍一看倒沒看到?!闭f著便舀了一勺吃了,“嗯,味道很鮮美?!?p> 不一會兒,盅便見了底。
“奴才見大汗每日吃得都是餑餑,獸肉還有醬菜,便想跟大汗換換口味,大汗可還喜歡?”
“當(dāng)然喜歡?!迸瑺柟嗷剡^頭來,睨著海蘭珠,陡然換了語氣,“換換口味?難道你不喜歡宮里的飯食嗎?”
帝王們都是喜怒無常啊,海蘭珠心中哀嘆,跟這類高高在上的人說話也是累。
“你們蒙古人每餐都離不開奶和肉,我們女真人也離不開餑餑和肉,一個道理?!迸瑺柟嗾Z氣又轉(zhuǎn)而平和。
“醬菜,唉……這北地冬季嚴(yán)寒,哪吃得上新鮮蔬菜,哪像中原地大物博,物產(chǎn)豐富?!迸瑺柟嘤沂终碓谀X后,瞇著眼靠在了炕壁上。
海蘭珠打量著努爾哈赤,他這是在抱怨?羨慕?妒忌?
“誰不想過好日子?”努爾哈赤突然睜開了眼瞪著海蘭珠,海蘭珠一驚,連忙收回了視線,“如果你去了那里,一定會喜歡的?!?p> 海蘭珠暗自好笑,她當(dāng)然會喜歡,因?yàn)樗揪褪谴蚰抢飦淼模宜€要回去,縱然不能穿越時間,但到達(dá)同一個坐標(biāo)也是好的。
早膳后,努爾哈赤便去內(nèi)殿處理政務(wù)。聽說,今天也是朝臣休沐最后一天,海蘭珠卻又想到她怎么沒有這所謂的休沐呢?敢情把奴才當(dāng)畜牲使呢。
海蘭珠照舊立在外間,她已不像初來時的戰(zhàn)戰(zhàn)兢兢,只會乖乖地斂眉垂目,張耳聽著里間的動靜。她現(xiàn)在便偷著懶,歪著頭看向窗外,窗外有天,天上無云,也沒有鳥從窗前飛過,也許它們也畏懼這里,不喜歡這里吧。
“調(diào)查得怎么樣了?”皇太極坐在書案前,低頭摩挲著手上的玉扳指,眸色深沉。
“烏尤塔,三月前和一年輕男子來到沈陽,住在城西,與鄰居皆無來往,家中只有一個中年仆婦,是個啞巴。那男子早出晚歸,住宅失火那日他不在,之后也沒再出現(xiàn),連那仆婦也不知所蹤,他們的來歷名姓皆是不明?!倍剡_(dá)里稟道。
“失火……可是人為?”
“確是人為,門外堆木材,淋以麻油點(diǎn)火。”
皇太極回憶到年前的那次狩獵,烏尤塔臉上和衣服上都是煙熏后的黑漬,可以確定是從火里逃出來的,他留了個心眼派人秘密搜尋,果然在林外不遠(yuǎn)處找到了一個被石塊堵住的地道,同時得知城中唯有城西一住宅失火,而那地道也正通向那住宅。另外烏尤塔的畫像也被四鄰認(rèn)出卻是那宅中之女。
皇太極食指微曲,輕扣著桌面,“三月前、年輕男子、沈陽……”
“有什么問題嗎?”敦達(dá)里看著皇太極皺眉思索的樣子,有些疑惑,他是在懷疑什么嗎?也的確,這家人處事太過神秘,還遭人放火滅口,不引起人的注目都難。
“敦達(dá)里,你傳信給科爾沁密探,讓他設(shè)法弄一張科爾沁海蘭珠格格的畫像送來?!被侍珮O抬起頭,眸中已有幾分篤定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