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解惑
海蘭珠煮了兩碗甜羹端到房里，和塔鈴面對面吃著。
海蘭珠剛吃了兩口，身體便微微前傾，對吃得正香的塔鈴說道：“鈴妹，剛才我又想到了那個薩滿法師?！?p> “薩滿啊？喔，他原是葉赫人，名蒲剌，多年來游歷女真以及蒙古諸部，行蹤難定，那次宴會后也不知他又去哪里了?！?p> 海蘭珠突然知曉這些信息，不由瞪大了眼睛，再看向塔鈴，昏黃燭光下，她仍埋著頭津津有味地吃著羹，似乎只是隨口說了那么一句話。
“那你可知蒲剌和哈達公主是否有交情？”
塔鈴搖了搖頭，“這我就沒有聽說過了，不過蒲剌愛好在游歷之中結(jié)交貴族，公主與他交好倒也可能，況且，是公主帶他來家宴的，可見其信任。所以我猜，這十有八九啊，哈達公主與蒲剌是有交情的?！?p> 塔鈴頓了頓，又皺著眉說道：“你與他并不相識，他卻要害你，我思來想去，覺得只有一種可能!”
“噢？什么可能？”
塔鈴?fù)耙粶?，壓低了聲音說道：“他與你的仇家啊，做了見不得人的交易!”
海蘭珠看著她煞有其事的樣子，頗有些好笑，“唉，我能有什么仇家啊!不過，你怎么不相信他說的就是真的？”
塔鈴連連擺手，瞪著眼道：“我才不信，命運怎么可能被預(yù)知？!如果這些所謂的大師可以預(yù)知一切，那也就不會有如今的局面了!”
海蘭珠垂眸，略思索了下，又道：“我記得哈達公主說他是女真族中最尊敬的薩滿法師，這可是真的？”
塔鈴回道：“最尊敬還談不上，有一定威望倒是真的，不然也沒機會結(jié)交貴族。”
海蘭珠臉色憤然，“那樣口出狂言的人竟還有威望？”
塔鈴放下手中的湯匙，安撫似的拍了拍海蘭珠的手，“唉，姐姐別往心里去就是了?！?p> 海蘭珠深吸一口氣，無奈道：“誰往心里去都不重要，最關(guān)鍵的是大汗，大汗嘴上雖沒說什么，但心里肯定有芥蒂，上位者嘛，凡事都要謹(jǐn)慎得好，就算自個兒不信，可為了以防萬一也不會放任之?！?p> 塔鈴緊蹙雙眉，擔(dān)憂地看著海蘭珠，“看來，你現(xiàn)在的境地很危險?！?p> “我的直覺是這樣?！焙Ｌm珠點了點頭，又道：“糟心的事兒還不少，自從那次宴會后，走在路上背后總有人在嘀嘀咕咕，一對對眼珠子似要在我身上看出個洞來，走過我身旁還要做作地往遠處躲一躲。流言猛于虎呀!唉，左右我也不認(rèn)識她們，還好身邊的人理智尚存。”
海蘭珠贊許地看了一眼旁邊正聽得認(rèn)真的塔鈴，接著嘴角緩緩扯過一絲壞笑，下一刻便伸出了雙手去捏塔鈴的臉蛋，“不說這個了，今天白天的事兒還沒有了結(jié)呢!”
“啊啊啊啊!”塔鈴瞪著眼，舉起雙手要去扯掉海蘭珠的手，無奈力氣太小完全是做無用之功，直惹得眼里淚花晶瑩，“姐姐可真是睚眥必報啊!”
“嘻嘻，你今天才知道嗎？”
明天啟六年，金天命十一年，正月十四日，努爾哈赤率諸子侄統(tǒng)領(lǐng)八旗大軍，發(fā)兵征明，直逼寧遠。
海蘭珠看著遠方逐漸消失的隊伍，只覺得心里一陣暢快。
御膳房的果新卻又吵著要拜她為師，說姐姐做的菜鮮美可口，改良過的糕點酥軟香甜，可謂是廚藝高超，在御膳房中稱第二無人敢稱第一，定要傳授于他造福世人才好，還說膳房主事弄庫也極為贊同他拜師學(xué)藝，所以姐姐千萬不要推辭……
一頓噼里啪啦的夸獎聲讓海蘭珠頻頻扶額，暗想這段拍馬屁的話也不知果新準(zhǔn)備了多長時間，說起來也不帶打磕巴的。其實她自認(rèn)廚藝也就算一般，果新之所以喜歡可能是因為兩民族傳統(tǒng)飲食文化的差異帶來的新奇感，或者他也覺得漢家菜式更為精致可口。最終海蘭珠還是潰敗在他的連番轟炸以及那快閃瞎了人眼的崇拜目光之下，答應(yīng)了下來。
雖然面上一派為難勉強之色，但海蘭珠還是禁不住輕輕舔了舔唇，美滿的小日子又要來了!
★★★★
“烏尤塔，你可還記得答應(yīng)過本宮的事？”阿巴亥笑容嫵媚，可細看之下，這笑里隱約閃著寒意。
整個殿里盈滿了甜膩的香氣，攪得人頭腦發(fā)昏，海蘭珠低眉垂目，“大妃前天下午交代的，奴才還沒忘，四貝勒今天已出征，這中間只隔了一天，奴才……”
“本宮明白!”
阿巴亥抿嘴一笑，頗有些曖昧得說道：“來日方長嘛，不急在這一時!”
海蘭珠唇角劃過一絲嘲諷笑意，稍縱即逝，“那，大妃可否賜教，這如何個迷惑法啊？奴才，不會呀?！?p> 阿巴亥微微一愣，反應(yīng)過來后，神色變得及其難看，“本宮賜教？哼!這些個狐媚之術(shù)本宮又怎會知道？!”
阿巴亥按了按鬢角，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緒，又冷笑道：“你的一張臉不就夠狐媚人了嗎？”
海蘭珠抬眸瞥了一眼阿巴亥，又垂下了眸子，原本想懟回去，但想想，還是算了，弱肉強食的世界里，還是少惹事的好。
阿巴亥見海蘭珠一副波瀾不驚愛搭不理的樣子，心下不悅，冷哼了一聲，“你又不笨，自個兒琢磨去吧，再者，皇太極本就對你有意，你的任務(wù)，可以說已經(jīng)完成了第一步?！?p> 海蘭珠心神一顫，皇太極對她有意？腦中飛快地閃過一些畫面，關(guān)于她和皇太極為數(shù)不多的幾次相處，可思來想去卻覺得并沒有什么不妥之處。那大妃為何要這樣說？瞧這樣子也不像是在糊弄她啊。
“呵呵?！卑秃タ粗Ｌm珠怔愣疑惑的神情，心知她在想什么，“你不是很聰明的嗎？怎地這點眼力都沒有？雖說皇太極善于隱藏自己的情緒，但本宮還是能夠看出來?！闭f到最后阿巴亥不禁昂了昂頭，似乎對于她能夠看出皇太極的心思很是自得驕傲。
“大妃何出此言？”
阿巴亥掩嘴輕笑，“呵呵，新年的那場煙花可好看？護城河邊的風(fēng)景可悅目？本宮還從未見過皇太極如此親近一個人呢。”
海蘭珠長睫輕顫，沒想到啊，這阿巴亥的耳目遍布宮中!這些個小事她竟也清楚!
“大妃誤會了吧，不過是偶遇講了三兩句話而已?！?p> 大妃冷笑道：“堂堂四貝勒爺，都知他不近女色，冷漠無情，你一個低賤的奴才，他竟一次兩次地同你講話，這真真是匪夷所思。而且……”阿巴亥頓了頓，身體微微往前一傾，一字一字說道：“他早就在查你!”
皇太極查她？海蘭珠有些許詫異，但很快就平靜下來，其實這也算是她意料之中的事情，也不知道他有沒有查出個眉目來？還有，皇太極對她有沒有意她真不知道，但可以確定的是大妃很八卦誒，也是，深宮寂寞無聊，總得找點樂子出來打發(fā)時間是不是？想著想著，海蘭珠的唇角不經(jīng)意揚起。
“呵呵，看來你很開心呀!”阿巴亥一臉譏笑，她原以為海蘭珠知道皇太極查她的事會害怕，沒想到她卻笑了起來!而且這笑容透著嘲諷，透著古怪!
海蘭珠這廂收起笑容，正顏道：“大妃，奴才想請您為奴才解惑?！?p> “解惑？”阿巴亥凝眉看著海蘭珠，她大約知道她要問什么，“那好，你問吧?！?p> “其一，就是奴才的漢人身份，其實奴才也不大清楚自己的家世身份，大妃可否告知奴才？”其實海蘭珠還想問阿巴亥是誰把她的身份告訴她的，但想來她也不會回答，只好作罷。
“其一？呵呵，難道還有其二，其三，其四？”
海蘭珠怔了怔，這大妃關(guān)注的點還蠻清奇的喔!微微一笑，也不言語，只是靜靜看著大妃，等待答案。
“本宮暫時不能告訴你，你只要明白，你的那個身份被大汗知道了，他定會殺了你，這是毋庸置疑的，你可別心存僥幸!”
漢人身份、大汗若知必會滅口、暫時還不能告訴她，哈哈，她似乎明白了什么，這阿巴亥還真把她當(dāng)傻子了吧。
“這個答案還滿意嗎？”
海蘭珠無語，這是答案嗎？這是明晃晃的警告啊!
“大妃不肯明確告訴奴才，誰知道您是不是在唬奴才？”
“哈哈哈，唬你？你若心里沒有鬼，又怎可能被我唬到？你若不信，大可以賭一把，用你的命去賭!”
“奴才開個玩笑罷了，還請大妃恕罪?！?p> 阿巴亥冷哼一聲，又道：“那好，你接著問，其二是吧？”
“奴才與外私通是死罪，大妃可會保奴才？”海蘭珠當(dāng)然知道，阿巴亥不僅不會保她，而且還會極力把她推進火坑里。海蘭珠這顆棋子，為阿巴亥效力只是遭她脅迫，而非忠心，阿巴亥又怎能信任她!而且還為她行的是如此陰暗齷齪之事，當(dāng)她沒了利用價值，阿巴亥不會讓她永遠的閉嘴嗎？!
還有那個將她的身份告密給阿巴亥的人，害她陷入如此危險的境地，這就是那人的目的嗎？
阿巴亥彎唇一笑，目光里卻是森森冷意，“私通？你死了也就算了，可皇太極呢？一個奴才能撼動了他什么？本宮要的可不是這個!放心，你活著遠比你死了有價值，本宮不會拿你的命去算計的。只要你自己注意點，不讓別人知道了去，大汗自然也就不會知道?！?p> 海蘭珠笑了笑，這話聽著好像也是這么個回事兒，可說是一回事，做又是另外一回事兒了，空口白話誰都會說。
“你還有什么要問的嗎？”
海蘭珠搖了搖頭，“沒有了?！?p> 阿巴亥揚了揚眉，似有些詫異，“只有兩個問題？本宮還以為你準(zhǔn)備了一長串呢?！?p> 她當(dāng)然有一長串的問題，可她提的兩個問題阿巴亥都含糊其辭，她也不指望阿巴亥能再為她解惑了，當(dāng)然，一開始她也沒抱多大的希望?！芭呕炭郑桓以龠稊_大妃?！?p> “難道你就不想問，本宮有什么目的嗎？”
海蘭珠撇了撇嘴，唉，這還用問嗎，不就奪嫡那檔子事嗎？!
“奴才只需按照大妃的指令完成任務(wù)就可以了，奴才惜命，主子們的事奴才不會多打聽?！?p> 阿巴亥勾了勾唇角，一張臉千嬌百媚，目光如刀如水，“也是，管好自己的嘴，做好該做的事。不該打聽的別打聽，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
“奴才謹(jǐn)記大妃的教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