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高寵吸引了諸多金將的注意,岳飛很快沖到了金營之前,身后只有管云和二十余騎背嵬軍跟著。而前方金營里,一左一右兩隊金騎殺出,正是聞名遐邇的拐子馬。
對方知道我會進攻,早已屯兵等候,但我仍然必須進攻。岳飛對身后的宋軍道:“緊跟著我。”然后舞起大旗,沖向敵軍最近前方的將領。
金兵帶隊的將領虬髯豹眼,手中一柄三尖兩刃刀,正是完顏宗弼的中軍大將拓跋狂野。他早就聽過岳飛的種種傳說,這是第一次遇到真人。拓跋狂野壓著三尖兩刃刀,沖向岳飛,在一丈左右的距離舉起兵器。
岳飛大槍一擺,紅旗翻卷遮住對方視線,槍尖靈動掃向敵人肋部。三尖兩刃刀并不招架,而是以命搏命的斬向岳飛的胸口。兩人直到最后一刻,也沒人回避,兩馬一挫鐙血光綻出。
岳飛胸口被刀鋒劃過,好在有護心鏡并未受傷,而對方被他一槍挑開鎖子甲肋下見血。
拓跋狂野調(diào)轉(zhuǎn)馬頭,毫不氣壘的再次沖鋒,岳飛不由暗自皺眉,這是個不要命的家伙,不能被他拖在這里……岳飛同樣無所畏懼的沖向敵人,長槍旋動紅旗招展。
二人再次殺到一處,拓跋狂野兵器化作疾風暴雨,將紅旗斬成碎片……但在散落的紅云中,忽然閃起一道劍芒,仿佛天外神兵憑空而至,一劍穿透他的三尖兩刃刀。拓跋狂野面色一變,隨即露出冷笑,單手扣住劍鋒。他的掌心居然有護甲。
對方膽氣逼人,岳飛目光收縮,輕聲道:“可惜……”劍芒大漲破開敵將的手掌,刺入對方胸膛。
拓跋狂野慘叫落馬,岳飛瀝泉槍在他心口補了一槍,重新望定金營。
這時,后續(xù)的背嵬軍趕了上來,而帶領這些背嵬軍的赫然是右路的王貴。他身邊頓時聚集有近千人。
在金營觀戰(zhàn)的完顏青虎揮了揮令旗,命令部下放棄第一道營壘,退守馬家渡渡口。
岳飛眼見敵軍有序后退,也只能收拾部隊重整旗鼓。好消息是,金兵第一道防線的壕溝,以及十來座箭塔落到了宋軍的手里。
這時姚政過來道:“壞消息。都統(tǒng)制的中軍守不住了?!?p> 王貴吃驚道:“這才多久?”
姚政道:“另有個不確定的消息,王躞的軍隊沒有開赴戰(zhàn)場,而是調(diào)頭離開了。”
“什么……”王貴、湯懷等人同時大吃一驚。
“狗日的王躞!”徐慶破口大罵。
姚政道:“所以中軍軍心不穩(wěn),怕是堅持不了多久了?!?p> 王貴道:“雖然消息不確定,但他們的確沒有如約抵達戰(zhàn)場,而開戰(zhàn)時間早已過去?!?p> 王躞不戰(zhàn)而逃。岳飛眼中閃過熊熊怒火,他憤怒地望著渡口方向,金兵是故意避其鋒芒,實則只等突破中路后強勢反撲。
“這個戰(zhàn)場差不得王躞那一萬人。”王貴抱拳道,“我知大哥想要力挽狂瀾,但若無人護住中軍,一旦中營被突破后,金兵回師前后夾攻,我軍勢必全軍覆沒。即便我們在此擊破金營,整個戰(zhàn)役仍舊是輸?!?p> “王貴所言有理?!币φ吹贸鲈里w的憤怒,他們又何嘗不憤怒。
湯懷道:“大哥要盡快決斷?!?p> “有沒有可能贏?有沒有其他辦法?”岳飛皺眉問道。
眾人面面相覷,盡管他們沒說撤退那兩個字,但意思已經(jīng)表達的很清楚。大哥卻還想著如何打贏。
岳飛看著眾人道:“一旦在此后退,建康就完了。十萬金兵渡江,江南就是昨日的揚州?!?p> 眾弟兄看到岳飛的眼睛已經(jīng)紅了,也都心底一顫。
徐慶道:“大哥。弟兄們并不怕死?!?p> “是?!彼懈刹恳煌馈?p> “但我們此刻回師,仍可能護住中軍?!睖珣颜J真道,“護住中軍退守建康,尚可一戰(zhàn)。即便建康失守,我軍仍能抗擊金兵。大哥,太行山那么困難,我們都熬過來了。難道你就死盯著這馬家渡?”
“你!”岳飛瞪著湯懷。
“我們聽大哥的,大哥說強攻金營。我們就去。大哥說回師中軍,我們就去?!币φ谅暤溃拔覀兊拿恢匾??!?p> “小張憲。你怎么看?”岳飛忽然問。
張憲抱拳道:“我軍三千人出擊,如今死傷近千,而敵軍只是后退了一步。說明敵將料敵先機,戰(zhàn)術已領先我軍。我若不知求變,無疑自尋死路。凡人論將,常觀于勇,勇之于將,乃數(shù)分之一爾。夫勇者必輕合,輕合而不知利,未可也?!?p> “你……”岳飛皺起眉頭。
張憲躬身道:“大哥,兵書是你教我的。我們要讓弟兄們死得其所。”
我們要讓弟兄們死得其所。岳飛深吸口氣,望著周圍那些血染征袍的士卒們,慢慢道:“我明白了。全軍回師救援中軍。高寵,小張憲率部負責斷后?!?p> 高寵、張憲抱拳領命。
“有死戰(zhàn)的覺悟,更要有能幸存的戰(zhàn)術?!痹里w對張憲道,“任務艱巨,但我必須集中精銳打通道路。只能留你殿后。”
張憲沉聲道:“大哥放心。預備隊,也是士兵?!?p> 岳飛又道:“姚政,你負責擬定撤軍路線。我們先救中軍,會師后就要撤回建康。其他人后隊變前隊,馳援中軍?!?p> 眾人轟然領命。
姚政皺眉道:“現(xiàn)在就定下撤退路線,即便殺散也都別慌。一個個聽仔細了。”
“這是要干什么?不向前了?”郭進看著周圍的隊伍率先出發(fā),不由得一頭霧水。
“聽說中軍不行了。我們要去救援?!焙嗟?。
郭進皺眉道:“那我們怎么不走?”
晁田道:“上頭說了,小官人率預備隊斷后。”
“預備隊就是我們?!焙嘈Φ?。
“這……好?!惫M坐在地上,掏出半張餅就啃。
“你怎么還有吃的?我記得你吃完了?!标颂锲娴?。
“你干嘛那么關心我?”郭進笑了笑,“我自然有辦法搞到吃的,何況這不才半張餅嗎?你們受傷了嗎?”
晁田摸了摸肩頭的箭傷,笑道:“小意思。”
胡青從懷里也拿出半張餅遞給晁田,晁田搖頭順手給了郭進。
郭進看著二人,接過餅,咧嘴道:“你們?nèi)绻皇侨颂?,就一定是沒挨過餓啊。
這時,邊上傳令兵道:“統(tǒng)制征募敢戰(zhàn)士,征募敢戰(zhàn)士!”
“去不去?”晁田問。
“廢話。”胡青笑道。
三人同時站起,一起向征募處跑去。
這支宋軍不錯,不愧是東京留守司的精銳。只是,也僅僅是不錯而已。
鋒云已經(jīng)突破宋軍三道營壘,前方就是中軍大營,可以說宋兵無險可守。而他的金國萬余大軍幾乎沒有遇到大的考驗。
邊上有人送上軍報,大江上金兵組織起了一次反擊,把宋軍的水軍打退,據(jù)說亂箭射死了對方水軍統(tǒng)制。而左翼一度突破到營前的岳飛已經(jīng)回師前來支援中軍。
“最后一攻?!变h云對連心善兒道,“岳飛到這里的時候,他會發(fā)現(xiàn)已沒什么可救了?!?p> “所以你說他回師救援是不是正確呢?”連心善兒問。
鋒云笑道:“他就好像一條逆流而行的魚,不論怎么做都是困難的?!?p> “鋒云將軍,你會說南蠻的笑話了。厲害!”連心善兒笑著提刀上馬。
“小心一點,你可是吃過他虧的?!变h云叮囑道。
連心善兒嘴吧一撇,當年被傷到的胳臂,莫名的抽痛了一下。
鋒云目送對方離開,繼續(xù)想著剛才那個問題,吩咐左右道,“給岳飛讓出一條路,讓他先進來,然后合圍他!不要與之近戰(zhàn),用弓箭對付他?!?p> 陳淬看著潮水般涌來的金兵,心中生出極大的困惑,為何岳飛的隊伍可以硬抗金兵。而自己的軍隊同樣每日操練,戰(zhàn)力卻不可同日而語。他按照兵書所言布置的營壘,被金兵逐層突破。這些都是大宋的兒郎,都是我大宋的優(yōu)秀子弟??!可是……卻不堪一擊。
我答應岳飛拱衛(wèi)中軍,讓他放手攻擊,而現(xiàn)在……我中軍失陷,勢必讓岳飛變成孤軍深入。我們這兩萬人,都要折在此地。而建康……建康更無兵可守。
“大人!大人!”劉經(jīng)、扈成同時大叫,把陳淬從凌亂的思緒中喚醒。
劉經(jīng)道:“大人,臨時拼湊的水軍已被金兵掃蕩。金兵今晚就會增兵!邵青身中數(shù)十箭死于江心。”
扈成道:“敵軍已經(jīng)沖破最后一道營壘,大人必須要撤退了!張超統(tǒng)制被斬于營前!”
桑仲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撤退?從此地撤退,建康怎么辦?”陳淬反問。
“若不撤退,就是全軍覆沒!”戚方大吼道,“你自己看看。我們打得過金狗嗎?他們一個能打我們五個!”
陳淬大怒拔劍,戚方連忙后退。
桑仲抱拳道:“大人。戚方的話雖不中聽,卻是事實啊?!?p> “此刻撤軍,我們還能保有數(shù)千戰(zhàn)力,總不能把留守司的子弟都折在這里?”劉經(jīng)沉聲勸道。
留守司……半年之前,我們留守司還在汴梁威風赫赫。如今還說什么留守司……陳淬忽然破口大罵,“去他娘的王躞!本不該如此的!老子多分撥了他口糧,老子多給了他物資!他卻不戰(zhàn)而逃!”
劉經(jīng)、扈成、桑仲、戚方面面相覷,即便多了王躞的一萬三千人,真能擋得住如狼似虎的女真人?那些家伙根本不是人?。?p> “你們誰要走的,自己走。我不會走?!标惔阋魂嚳人?,沉聲道,“本將身為六軍都統(tǒng),一路從汴梁來到建康,走的夠遠了。不想再走了!”
眾將聞言,又勸了幾句,但陳淬不聽。于是大家紛紛退出大帳。
“如今……”劉經(jīng)輕聲道。
“散了散了!王躞比你們見事清楚多了?!逼莘嚼湫χ虮娙艘槐什總}皇撤離。
扈成則道:“向東撤,說不定會遇到回軍的岳飛。那樣還有希望。”
“他會回軍?”劉經(jīng)皺眉。
桑仲道:“我看未必,那家伙一根筋就知道進攻。這次若不是他定要分兵進攻,我們?nèi)娫诖怂朗?,也不會敗的那么快!?p> “死守畢竟也就是個輸。輪打仗岳飛難道要你教?”扈成怒道。
“仔細想,他應該會來救援。”劉經(jīng)小聲道。
“他又不傻不瘋?!膘璩衫湫Φ溃昂螞r他一定以為能夠救援中軍。但他怎么就不明白,其他營的戰(zhàn)力和他的隊伍比不了。”
“是啊?!眲⒔?jīng)嘆了口氣,可是為何其他營就不能和岳飛比?
岳飛的隊伍距離中軍只有三里,遠遠就看到?jīng)_天而起戰(zhàn)火,但吶喊聲卻又不多了。
王貴舉起大刀,示意隊伍暫緩行動。直覺告訴他,這是個陷阱。
“王貴!”劉經(jīng)的隊伍出現(xiàn)在近前。
“中軍大營如何?”王貴問道。
“周圍防線全被突破,只有都統(tǒng)制的親兵還在堅守。”劉經(jīng)哭道,“中軍完了。你不要繼續(xù)前進,過去只是死路一條。”
王貴也不想進兵,他在原地猶豫了一下,徐慶和岳飛的隊伍匯合過來。
“為何不繼續(xù)前進?”岳飛問。
“中軍已破?!蓖踬F道。
“都統(tǒng)制呢?”岳飛問。
“生死不明?!眲⒔?jīng)回答。
岳飛怒道:“前方明明還有廝殺聲!我回來和你們算賬!”他舉起軍旗,一馬當先沖向中軍大營所在。
岳飛、徐慶前進不過兩里地,原本敵兵稀少的戰(zhàn)場忽然籠罩一層難言的肅殺。
突然弓弦聲響,無數(shù)羽箭從道路兩邊射來。箭矢入肉的聲音不絕于耳。岳飛的隊伍倒下一片。
鋒云下令繼續(xù)齊射,他看著戰(zhàn)場上那白袍鐵甲的武將,心里道:“你果然來了。當然,若是換做我……我也是會來的。我們作戰(zhàn)士的,總有一些明知必殺,也必須要去的戰(zhàn)場。岳飛,今日讓我送你最后一程?!?p> 第二輪,第三輪,第四輪齊射完畢。突然戰(zhàn)場上響起一聲龍吟般的馬嘶聲。
岳飛長槍在前,勇不可當?shù)爻霈F(xiàn)在金兵軍陣前方!他身后居然還跟著管云等五十多騎宋軍騎兵!
這是什么樣的隊伍……鋒云叫道,“全力擊殺!”
金兵怒吼一聲,蜂擁而出!
岳飛左沖右突,即便連場激戰(zhàn),依舊勇不可當!
此時,連心善兒從宋軍大營縱馬而出,他手里提著陳淬的頭顱,高聲道:“岳飛,你家都統(tǒng)制人頭在此?!?p> 岳飛心頭大慟,腦海中驟然浮現(xiàn)出羅定山、楊可世等將領的身影。為什么戰(zhàn)死的都是這樣的好人?而那些狗日的壞人一個個都先跑了?他雙目血紅挺槍向前,直奔連心善兒。
連心善兒提合扇板門刀大吼向前,他在中原縱橫沙場,只擺在岳飛手里一次。若不能戰(zhàn)勝對方,今生武藝再難提升。兩年來,他無時無刻不在等這個機會。
二人交手十多個照面,連心善兒的大刀上下翻飛見招拆招,但瀝泉槍沉重無比,他心中生出怯意,一不留神被長槍刺中大腿。
連心善兒吃痛轉(zhuǎn)身就走。岳飛本要追趕,但這時從軍營中殺出數(shù)十個宋軍,為首的是陳淬的兒子陳仲敏。
陳仲敏見到岳飛的旗幟大聲呼救,岳飛立即轉(zhuǎn)而沖殺過去。
但中營正是金兵最密集的位置,幾方兵馬包抄過來,岳飛頓時陷入重圍!而方才猶豫的王貴也帶人加入。中營前的空地宋金軍隊混戰(zhàn)成一團。
與此同時,東路的張憲、高寵也開始了艱難的斷后。
張憲先命人把金營的箭塔點燃,然后把對方挖掘的壕溝全都加上引火之物,然后讓預備隊的軍士退得遠遠的,只等金兵反撲。
果然,金兵見箭塔燃起,知道宋軍已回軍,于是已金彈子、完顏鷹為首的金將大舉反攻。
“放箭點火?!睆垜椣铝?。
金兵的壕溝迅速被點燃,金彈子的戰(zhàn)馬咆哮將其掀下馬鞍,摔得灰頭土臉。
“后退百步。”張憲下令。
預備隊那五百人立時整齊的后退,高寵看得揚起劍眉。
“怎么?”張憲問。
“練得不錯嘛。張?zhí)??!备邔櫟馈?p> “夸獎。高太尉。等下就看你的了?!睆垜椥Φ?,“守住第一回合,我們就撤。”
“放心?!备邔檶⑸砩夏菐滋幙噹Ьo了緊,“打仗殺人我拿手的。”
“很好,敢戰(zhàn)隊已經(jīng)布置好了?!睆垜椀?。
“張?zhí)荆以谇邦^時,你隨意射箭?!备邔櫷χ绷松碥|,端坐馬上雄壯如山。
“明白了,高太尉。我雖然愛兵如子,但不會在乎你性命的?!睆垜椢⑿Φ?。
高寵露齒一笑,一陣肅殺的大風吹過,他拿出酒壺抿了一口。
張憲接過酒壺,邊喝邊道:“怎么也不能讓小管太尉比下去了?!?p> 不知何時,他們已學會了在戰(zhàn)場上飲酒。從前那個投軍的青蔥身影,正變得英勇從容。
前方金兵號角又起,二次沖鋒顯然做足了準備。戰(zhàn)馬越過壕溝,步兵迅速推進。
張憲瞄著距離,發(fā)出射箭指令,但他手下軍士不足,所以只能稍微延緩敵兵推進。高寵則借著箭矢,向前突起!他身后緊跟著二十個背嵬軍。
完顏鷹和金彈子同時向他沖來。
“螳臂當車?!备邔櫟幕㈩^湛金槍化身飛虎,風卷殘云般掃蕩而起。
金彈子不管不顧的舉錘迎擊,兩把武器碰撞出震天巨響。但金彈子根本阻擋不了高寵的戰(zhàn)馬,高寵仿佛收割生命的惡魔,迅速掃過戰(zhàn)場,一舉破壞了金軍先鋒。
完顏鷹呼喝周圍的軍士不要靠近高寵,而是向前沖擊宋軍戰(zhàn)陣。但他方將軍士聚攏,后方燃火的壕溝里忽然沖出數(shù)以百計的宋軍。
那些宋軍滿臉黝黑,身上還燃著火星,卻一個個不顧生死的沖將過來。
這是什么?完顏鷹吃驚地看著反過來保衛(wèi)他們的宋軍,難道岳飛沒有走?
他愣神之間,高寵忽然如風而至,一槍從后把他擊落馬下。完顏鷹吐著鮮血翻滾爬起,人還沒站住就被一個大個子宋軍撲翻在地。
身為敢戰(zhàn)士的郭進一刀割下完顏鷹的腦袋,仰天咆哮!
想要救完顏鷹的金彈子戰(zhàn)馬未動,就看到仿若魔神的高寵,灰溜溜地向后連退幾步。
斜刺里有個獨眼宋軍,彷如蟄伏的毒蛇突然啟動,從背后刺來一槍。
金彈子迅速避讓,長槍走空,他憤怒地望向偷襲他的胡青,大錘雷霆萬鈞地砸去。
胡青就地一滾避過第一錘。晁田提著大刀,大吼著擋下另一錘。但就這么一錘,晁田的大刀就被打飛出去。
“老三小心!”胡青大吼。
晁田連滾帶爬的躲過,金彈子的連擊。但胡青卻沒注意后方有戰(zhàn)馬沖來,銀彈子的銀錘正中他后腦海,胡青的腦袋被生生砸碎。
“二哥……”晁田眼中一片水霧,而壕溝后方更多的金兵已經(jīng)來了。
嘭,晁田被郭進撞飛出去,這才躲過金兵的長矛。
高寵抬眼望去,看到金彈子露出猙獰的笑容,而遠端千余金兵鐵騎正奔馳而來。
聽不到張憲又下了什么令,高寵已躍馬挺槍迎著女真鐵騎而上,這么多新兵,可不能讓他們太容易地死在這里。
中軍大營處混戰(zhàn)了兩個時辰后,扈成、桑仲、劉經(jīng)、陳仲敏的隊伍與岳飛匯合一處,幾方人馬加起來達到五千人。
此時天色漸晚,空中飄起小雨,瀝泉長槍卡在一個金將的鎖子甲上,拔之不出。岳飛勒住戰(zhàn)馬,奮力提槍。大白馬喘著粗氣,馬蹄微微發(fā)抖。
望向四周,岳飛忽然感到眼前的場景似曾相識,太行山長蛇谷他也曾經(jīng)深陷重圍,在共城之外,決戰(zhàn)鐵浮屠時,他也曾人困馬乏。而更遙遠更艱難的壽陽城,新鄉(xiāng)城……那些時候都熬過來了。但每一次絕處逢生后,總是遇到更難的戰(zhàn)局……
突然,管云大叫一聲,將岳飛從戰(zhàn)馬上撲下。
一支金兵弓騎從斜刺里殺來,射過數(shù)百只弓箭。他們拼死救下的陳仲敏死于亂箭之下,岳飛頭盔落下,大白馬也身中十余箭,馬嘴里吐出大口的鮮血。這馬跟我熬過了太行山最艱難的日子,居然死在在這里,這是個殺局……
岳飛面色鐵青的站起,大步?jīng)_向那些弓騎,連斬十余人。氣勢洶洶的弓騎隊被他一人殺散。雨下得越來越大,金兵攻勢減緩。
“姚政!王貴!徐慶!管云!匯集弟兄,向南走!”借著雨勢岳飛下令撤軍向南。
他們邊戰(zhàn)邊退,時不時有隊伍失散,但好在姚政提前布置了撤退路線,所以部隊的建制并未被打散。然而湯懷的弓箭隊幾乎射盡了箭矢,王貴、徐慶的刀斧也殺得卷口,展望四周距離馬家渡已有二十里。
“扈成和桑仲也失散了,我們和劉經(jīng)的隊伍一起只有兩千人。”姚政迅速匯總各方消息,“至于金兵動態(tài),大張顯和他的踏白還沒回來?!?p> “殿后的小張憲有消息嗎?”岳飛問。
“還沒有?!币φ塾袘n色。
“你沒受傷吧?”岳飛問。
“還沒有?!币φ亲涌嘈?。
岳飛道:“那就是說,形勢還沒最差。我們最多能在這里等多久?”
“半個時辰。因為金兵若是去建康,能選的路比較多。未必一定走這里。”姚政指著地圖道,“萬不得已,我們可以去牛頭山避一下?!?p> 岳飛道:“都統(tǒng)制戰(zhàn)前曾說,一旦有所不利,就退守鐘山。駐扎鐘山便于支援建康。建康還有數(shù)萬人馬,只要杜充下令堅守,我們就回去赴死?!?p> “杜充不會堅守的。”姚政嘆息道,“那么是……等半個時辰?”
岳飛道:“等。士兵也需要休整。我去和劉經(jīng)說一下,希望他不要分兵離開?!彼嘈艔垜椏梢曰貋?,高寵和張憲在一起,可不是那么容易死的!
姚政道:“其實我有些擔心小高,沒你在身邊,他一旦陷入混戰(zhàn),說不定就是死戰(zhàn)?!?p> 岳飛面色一寒,低聲道:“希望不會如此?!?p> 馬家渡完了?杜充看著軍報……心中生出一陣又一陣的寒意。是了,這早在我意料中??墒恰?p> “陳淬,岳飛,扈成,王躞一個都沒回來?”杜充問。
“無人歸來,但建康十里外已見金騎?!避娛空f道。
杜充來回踱了幾步,斷然道:“叫杜明來,我們出城。”
“出……出城?”軍士怔道,這時候出城,他以為自己聽錯了。
“金兵勢大,我們要避其鋒芒。若在建康死守,金兵屠城的責任誰擔?”杜充解釋了一下,遂瞪起眼睛道,“快去?!?p> 軍士一面回身出門,一面淚水止不住的掉下來,可這里是建康??!真的一仗也不打嗎?
杜充帶著親衛(wèi)隊,試圖從水門出城,出乎意料的是,水門外數(shù)以萬計的難民擠滿道路。他的車隊根本無法通過。而當杜明試圖驅(qū)趕難民打通道路,杜充被人認了出來。百姓們紛紛質(zhì)問他此時出城意欲何為!
盡管杜充解釋他出城是為了抗金,是為了支援前方的隊伍。但他只帶這點人馬,又隨行有那么多車駕。誰能信他的謊話?
于是杜充無奈只好退回宣撫司衙門,他召集城內(nèi)的軍隊,派發(fā)出大量的金銀,告知所有軍官今夜帶兵開拔前往鐘山,與馬家渡退下來的陳淬殘部匯合。
建康城的守軍雖然對此時前往鐘山的行動有所懷疑,但拿到那么多餉銀,而馬家渡也的確血戰(zhàn)連場,就紛紛信了杜充。
當夜,杜充與建康城里的軍士們一同出城前往鐘山,不過他出城不過數(shù)里就改變了行軍方向,趁著夜色悄悄前往江北的真州。而他的親兵隊長杜明依然打著他的旗幟前往鐘山,直接騙過了所有人的耳目。
杜充看著遠處閃動火把的長龍,嘴里喃喃自語,最后給戰(zhàn)馬加了一鞭,消失于黑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