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南飛被思卿灑出的香粉迷了眼睛，一刺未中，思卿躲開道，“讓我死得明白些，貴上究竟是誰？”
陳南飛道：“我受建衙撫州的孫鎮(zhèn)守大恩，才得今日之位。你們父女二人在朝內(nèi)朝外陷恩公于死地，葉秀峰自有國法治他，剩下的債你來還。”說完又是一劍刺來，這一次被思卿舉劍勉強格擋開。
“你這想法有問題，他的債，我憑什么幫他還？“思卿忽然笑了笑，“我們父女二人不和睦，舉朝皆知。不然你去殺了他，我自當(dāng)酬謝于你。“
陳南飛雙眼劇痛，勉強提著劍道：“你若不進讒言，撫州怎會出事？”
“你覺得我有這么大本事？”思卿道，“想想是誰在利用你，誰想借你的手殺了我？“
數(shù)騎揚塵而至，有人大喝：“快圍起來！”只見蕭繹一馬當(dāng)先，沈江東緊隨其后，領(lǐng)眾人追來。趁陳南飛觀望的瞬間，思卿把袖底剩余的白色香粉揚出，抽身后退。
按說陳南飛身手絕佳，她根本無法脫離陳南飛的掌控，誰知道陳南飛似乎有意放過她，她順勢向后一躍就躍至蕭繹近前。
程瀛洲持劍刺向陳南飛，只見陳南飛避開白粉，眼見失手，手起刀落斬殺了一名親衛(wèi)，飛身逃出包圍圈。程瀛洲見狀連忙帶了一隊人追了出去。
思卿回頭看著，口里喃喃道：“他的輕功這么好，老程未必追得上?！?p> 沈江東總領(lǐng)京衛(wèi)，便率眾人行禮道：“京衛(wèi)安防不周，請皇貴妃降罪！”
思卿扶起渾身癱軟的菱蓁，淡淡道：“這人藏得又深、身手又好，不關(guān)你們的事，都起來。叫人帶人在四周設(shè)卡?！?p> 一旁的金吾右衛(wèi)的將軍孫承賦領(lǐng)命而去。
蕭繹急切問：“你沒事吧？這白粉是……”
“是珍珠香粉，那廝還以為是毒粉。我又不是苗人，哪里會隨身帶著毒物。三哥和沅西公怎么突然追出來了？”
蕭繹道：“有人報訊說陳南飛午后不當(dāng)職，失蹤了，他家里人四處找不到他。后來隨行親衛(wèi)中有人回南苑報訊，說看見陳南飛竟然和你同行，而且神情很不對。我想著事有蹊蹺，所以就通知了沅西，帶人追出來了?！?p> “什么叫午后失蹤了？他這么大個人，身手又好，幾個時辰不見怎么叫失蹤了？”思卿反問。
沈江東道：“有人在廣濟渠邊撿到了他的佩劍?！?p> “不對啊，他的佩劍方才在他手里？”思卿疑惑。
有侍從呈上了在廣濟渠邊撿拾到的劍，劍鞘和陳南飛所用的佩劍一模一樣。思卿拔開，卻是一柄木劍。
“誰用這種辦法示警？”蕭繹問。
思卿嘆了口氣，“走，先回清溪苑再說。”
路上沈江東說了午后五福樓的事，蕭繹嘆道：“老九就是不成器?！?p> “他不成器？”思卿道，“他可精明著呢。”又問，“這么說，沅西公的新夫人已經(jīng)進京了？”
沈江東答是。
“聽聞她是京北撫州人氏，又曾在刑部戶部任職，不知道是不是撫州云臺人？”
沈江東想了半天道：“好像是……”
思卿忽然回頭逼視沈江東：“好巧，午后還正常，現(xiàn)在忽然發(fā)瘋的陳南飛的路數(shù)，似乎與云臺劍道有些像。”
“不對，”蕭繹打斷，“他明明說是自己是……”
思卿冷笑：“他花招多，平時騙騙人，毫無破綻。”
沈江東驚道：“午后因為誤會，內(nèi)子還和他動過手，內(nèi)子也沒說他是同門？”
思卿道：“他隱藏路數(shù)，不就是怕同門認出來么？怎么會讓你的新夫人一眼識破？”
蕭繹道：“陳南飛在禁軍多年，沒想到平時不言不語，藏得這么深。他為什么挾持你？”
“他說他受過撫州鎮(zhèn)守大恩，撫州之事是葉秀峰那個老匹夫所為，害死了撫州鎮(zhèn)守，所以要殺葉秀峰老匹夫全家陪葬?！彼记浞Q呼乃父的方式一直不變。
蕭繹問：“那他為何不直接挾持葉秀峰？”
思卿道：“他說國法能治葉秀峰，治不了我，所以殺我?！?p> “府軍衛(wèi)有問題，”蕭繹打斷，“要查。”
思卿扶了扶釵子道：“府軍衛(wèi)有問題可和我不相干。”
沈江東連忙道：“都是臣的疏失?！?p> 思卿想了想道：“此人身手著實好，竟然藏了這么多年，想想就覺得可怕。可是我想不明白，他都藏了這么多年了，今天為何冒冒失失地出手，竟然不帶幫手，不設(shè)后招?！?p> 蕭繹道：“你比他精，今兒這樣的機會并不好找?！?p> “我比他精，他有問題，四年了我竟然毫不知情，今兒差點死在他手里?！彼记涞馈?p> 沈江東道：“此事好蹊蹺。今日內(nèi)子進京，說覺得一直有人跟著她，一轉(zhuǎn)頭就瞧見了陳南飛?！?p> 蕭繹嘆道：“撫州的事越來越奇怪了，且冷一冷看看?！?p> 思卿道：“誰跟蹤沈沅西的新夫人？誰在廣濟渠邊扔下木劍示警？哦對了，誰下令讓沅西的新夫人去查撫州的事？”
沈江東十分尷尬，心知啟用他的未婚妻江楓來查撫州案，是各方妥協(xié)的結(jié)果，只得含糊打斷。
沈江東直送蕭繹夫婦回南內(nèi)清溪苑，又檢查了關(guān)防，正要辭出去，卻見程瀛洲匆匆入內(nèi)行禮道：“沒找到陳南飛，可能……跑了?！?p> 蕭繹一皺眉問：“跑了？怎么就跑了？”
“他反應(yīng)快得很，又熟悉帝京戍衛(wèi)，跑了也很正常?！彼记鋸钠溜L(fēng)后面走出來，“他最近肯定很警覺，慢慢查罷。反正這事情不能張揚，不然不知道會冒出多少閑話，眼下是急不得了。”
沈江東聽了只得和程瀛洲先辭出來，正遇上無功而返的孫承賦，三人細細商議了一遍找陳南飛的事和近期帝京的關(guān)防，直說到深夜才散去。
夜里蕭繹與思卿也細細回憶了一遍陳南飛平素為人處世，都覺得他藏得極深。思卿問：“三哥，我記得咱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在南山底下，就有人跟蹤你。那時候你沒懷疑過身邊的人有問題么？”
蕭繹搖搖頭道：“我還以為那是皇祖母的人?！?p> 思卿嘆道：“一邊跟蹤沅西的新夫人，一邊要殺我，這說不通啊?！?p> 沈江東回府前路過江楓的居所，見還亮著燈。他踟躕著要不要進去，又恐時候太晚了不方便。正巧花影開門潑水，便笑道：“您這么晚了才回來？”
江楓聽見了也走出來道：“面色怎么這么難看，人找到了么？”
沈江東打發(fā)了小廝獨自走進來，讓花影下去，把陳南飛要殺思卿之事告訴了江楓。江楓聽了道：“那今日跟蹤我的人，很可能也是陳指揮。要不然不可能那么巧，我一躍下墻頭，他正好在下面?；寿F妃安？”
沈江東道：“萬幸皇貴妃沒事?！?p> “那可真是萬幸了，”江楓想著白天的事道，“陳南飛身手絕佳，是個勁敵?！?p> 沈江東想了想問：“你是撫州云臺人？素聞云臺劍道十分精妙?！?p> 江楓道：“我是撫州云臺人。”
沈江東想了想還是說：“皇貴妃說陳南飛可能也與云臺有淵源?！?p> 江楓不解，“我跟他交手，看著不像？”
“如果他當(dāng)著你是故意隱藏呢？”沈江東道。
江楓嘆了口氣，“云臺有門戶之爭后，許多弟子下山，但也不至于隱藏什么？除非……”她忽然想到了一種可能，“陳南飛人呢？”
沈江東見她面色大變，連忙說：“你先別急，禁軍去追了?！?p> 江楓渾身發(fā)抖，口里喃喃：“我父親因門戶之爭死于同門之手，對方自此銷聲匿跡。如果真是他，他就算自毀容貌，怎么可能進得了京衛(wèi)……他為何突然要殺皇貴妃？他今下午看上去還好好兒的?！?p> “他說他的恩公是撫州鎮(zhèn)守孫某人，孫某人因為撫州案死了，是被葉秀峰害死的，他要殺皇貴妃給姓孫的報仇?！?p> “那他殺葉相去啊，做什么對皇貴妃動手？”
“他說國法能治葉秀峰，治不了皇貴妃，誰知道他怎么想的?！鄙蚪瓥|趁機問：“撫州的事，究竟是……”
“我不告訴你，也不要嘉國府擔(dān)這個責(zé)任?！苯瓧鞯?，“撫州的事，于我而言都已經(jīng)過去了。我進京前已經(jīng)和楊大司寇交接清楚了，請你不要問我，好么？”
江楓之父江萬里，系帝京名捕。昔年江家對沈家有恩，兩家秘密為江楓與沈江東訂了婚約。后來江楓因緣巧合受到了刑部尚書楊萬泉夫人的賞識，一步一步進入刑科任職。三年前江母病重，江楓辭去刑科之職回原籍撫州隱居。
今年夏末，昔年的伯樂刑書楊萬泉及夫人懇求江楓出山，去查撫州案，江楓卻不過情面答應(yīng)下來，卻被卷入亂局之中。
此刻沈江東見她態(tài)度堅定，只好點點頭。
江楓問：“皇貴妃差點出事，這事情誰來查？”
沈江東嘆道：“誰都不去查?！?p> 江楓吃驚：“為什么？”
沈江東答：“事涉葉秀峰，也會牽連皇貴妃。端王等本來就不希望皇貴妃入主中宮，倘若查出葉秀峰有問題，皇貴妃的處境會雪上加霜?！?p> 江楓聽了沉默了片刻，沈江東道：“我們成親……”
“我說過了，我這次來，是來退親的，”江楓道，“我來取回我的庚帖，請你收回當(dāng)年下的聘?！?p> 沈江東道：“可是如今……”
“可是你對我的信不理不睬，我想知道原因?！?p> “沒有原因。”
“我知道，我此番遇上大事了，如果不嫁給你，恐有大禍。但是沅西，案子是我自己接的，我不能牽累與你。”
“如今你我一二而二、二而一，怎么能說是連累呢？”
“算我欠沈家的，”江楓道，“我們不合適?！?p> “你卷入撫州案，如果我們不成親，撫州案的罪魁不會放過你?！?p> “如果我們成親，撫州案的罪魁不僅不會放過我，還不會放過嘉國公府?！?p> 沈江東一笑，難得流露出底氣，“我不怕，我嘉國府也不怕?！彼鞘ゾ炻≈氐膰魅耍剿氐驼{(diào)不代表他一直怕事。
江楓沉默不語，沈江東又道：“你我成婚，如同箭在弦上不得不發(fā)。這時候退親，橫生枝節(jié)，我一樣麻煩。陛下已決定前來觀禮……”
“一年，”江楓言簡意賅，“就一年，一年之后，我們和離?！?p> 沈江東對與江楓成婚這件事，本報以重信守諾的態(tài)度，聞言道：“成交?！?p> 京衛(wèi)暗樁出動全力也沒抓到陳南飛，只得對外宣稱陳南飛失足墜渠身亡。江楓暗暗嘆了口氣，打算等風(fēng)頭過去再細細打探。思卿一連數(shù)日數(shù)落乃父葉秀峰四處招惹麻煩，憂心葉秀峰真的卷入撫州之事累及自己。
蕭繹和沈江東則擔(dān)心府軍后衛(wèi)仍有問題，直到沈江東成親當(dāng)日，他還泡在府軍衛(wèi)衙門查底檔。三太太來幫了沈浣畫幾日，又不好總留在嘉國府，嘉國府內(nèi)只好由尚未過門的江楓和沈浣畫一處細細計議關(guān)防事宜，唯恐再有疏漏。
江楓想把陳南飛的事告訴沈浣畫，沈江東不同意，只說：“這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倘若皇貴妃想讓浣畫知道，自然會告訴浣畫，我們且不要告訴她?！?p> 蕭繹因逃脫的陳南飛身手而太好擔(dān)心沈浣畫的安全，幾次三番想讓思卿告訴沈浣畫，思卿也道：“一則姓陳的功夫太好，等閑人不是他的對手，你告訴嫂嫂也沒用，白讓她擔(dān)驚受怕。二則告訴了嫂嫂，說不定哪日就讓老匹夫套出話來，到時候再節(jié)外生枝怎么辦？”蕭繹聽了也只得作罷，因此這件事瞞過沈浣畫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