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賀貴才躊躇難安的隨著賀德生進入到賀府中廳,推門入內(nèi),只見賀貴福陪著顏飾摩侃侃而談,二人見到賀德生陪著賀貴才入內(nèi),趕緊起身相迎,賀德生道:“少爺,本家來了?!辟F福道:“大哥衙門差事處理完了?”顏飾摩也道:“賀捕頭快入座,我與貴福正在聊及你二叔呢?!辟F福也道:“德生叔,吩咐丫鬟們上茶,再上點點心?!辟R德生遂帶門而出了。三人安坐后貴福道:“大哥,顏老明日便要回京城去了,我想讓他老人家多住幾日可是怎么也勸不動,你也替我多挽留他幾日吧?!辟F才趕緊抱拳而向顏飾摩道:“顏老,既然我兄弟想留你多住幾日,您就恭敬不如從命吧,難得來一趟,看看我們山西的人情景致?!鳖侊椖σ晦勰腔ò组L須笑道:“呵呵,并非我不愿意呆,只是再過一十二天,便要去七王府去,七王爺要迎娶王妃,提早就發(fā)出帖子,要我去唱一曲紅紅場。再呆幾日恐怕趕不上了。”賀貴才聞言贊道:“顏老,您好大的顏面啊,您這么大的角,我今天也得以相見,不枉此生啊。”貴福也道:“顏老,既然如此,那晚輩也不好強留?!鳖侊椖Φ溃骸昂呛牵瑏砣辗介L,下次你兄弟二人若來京城,記得來百花堂找我。”這時丫鬟端著一杯茶推門而入,走到貴才桌前放下茶碗,徐徐退出。顏飾摩又道:“貴富,見你上有老母安泰下有妻兒平安,我也甚是欣慰。哎......只可惜乾玉兄不幸染疾,英年早逝,見不到如今的后嗣興旺。”賀貴福聞此也是夾帶感傷道:“家父仁孝勤苦,人品貴重,想起當年家父在世時,深受鄉(xiāng)鄰愛戴,可是不幸離去,距今也快十年矣......”賀貴才也道:“是啊,我二叔在世時,真的備受世人敬重,我賀家也是真正的名滿華安,甚至整個山西呀?!鳖侊椖Φ溃骸笆耪咭讶ィ卟坏?,你兄弟兩個都是華安縣里有名氣的人物,可得好好秉承你們父輩的意志啊。”貴福貴才兄弟二人連連稱是。賀貴才突然有想起來這次來的目的,只覺苛政猛于虎,便心中不是滋味,坐立不安起來,貴福見到兄長貴才略帶不安,邊詢道:“大哥,怎么了?”貴才感覺失態(tài),端起來茶杯連喝兩口,壓住神情,故作鎮(zhèn)靜起身道:“無事,我去府院去尋尋志奇,時候不早了,該回家了,你嫂子該等急了。”顏飾摩道:“如今尚早,怎么這么著急著回去?何不坐下來再敘一番。”貴福起身也道:“大哥,再安坐一會,待會再暢飲幾杯?”賀貴才道:“不了,你嫂子不見我兩回來,會著急的,改日再敘?!辟F才附身向顏飾摩抱拳道:“顏老,那我先告辭了,您老待會也早點休息,有機會去京城了再去拜訪您老。”顏飾摩起身道:“也好,那慢走,來日方長?!辟F福向門外喊到:“大哥?!辟F才回頭道:“嗯?”貴福緊追上來道:“我陪你去吧。”再向門外家仆道:“你帶顏老先去老夫人處,我隨后就來?!奔移蛻?yīng)聲入內(nèi),貴?;仡^道:“顏老,您老先去家母那里,我送送兄長隨后就來?!鳖伬显诘溃骸耙埠茫銈兦颐?,不用管我?!辟F才也回頭施禮告辭,下人們陪引著顏老向后院走去。
待顏老離去,賀貴福道:“兄長莫非有什么事?”賀貴才道:“沒有......無事......”貴才神情閃躲,遮遮掩掩道:“久久不歸,只是怕你嫂嫂等著急了。”貴福上前拉過貴才道:“大哥,您一向是豪氣沖天,光明磊落之人,今天進來便發(fā)現(xiàn)你面露不悅說話吞吞吐吐,莫非真有什么難言之隱?”貴才左右為難,狠下心來道“為兄的確有件事想要告知兄弟,進屋細說?!倍藦?fù)入中廳,賀貴才入內(nèi)后特意鎖上廳門,二人一起就坐,賀貴福道:“大哥,有什么事您就說吧?!辟R貴才猶豫半刻,端起茶壺一飲而盡才緩緩言道:“貴福,為兄的,今日所說此事與你有關(guān)?!辟R貴福道:“看大哥這么為難,一定是禍事了?所謂福不雙至,有什么您就說吧。”賀貴才道:“今日宴席,可知張大人為何沒來?”貴福道:“不知,想必是公務(wù)纏身吧。”貴才道:“今日咱汾州知府劉大人陪同太原來的布政使熊柏然來華安了。”賀貴才看到賀貴福突然愁眉不展又道:“你知道他們來為何意?”賀貴福沉吟哀默道:“我怎能不知?你一說熊柏然來,我就曉得了?他們找你來想必是問我要銀子?”賀貴才悶悶驚道:“貴福,你怎么知道?”貴福起身來回踱著腳步道:“這幫子人,除了來華安搜刮我賀家家財,還能有什么好事?!辟R貴才道:“這個,哎,張大人說省里要籌措錢糧救災(zāi)濟民,說你是為人樂善好施,富埒王侯,錢糧滿倉,日進斗金,點名要你出資以解國憂,只怪為兄人微言輕,怎么說,也都無濟于事?!辟R貴福回步就坐道:“大哥,這也不怪你,縱然人家不讓你來說,他們也不會善罷甘休,也會派別人來的,這群人身為朝廷命官,不思勤政為民,只想借著災(zāi)情肆意索財,只是我本庶民,何以與官府對抗?”賀貴才道:“賢弟,為兄的本不該來的,可是上命難違,這些年你和二叔救濟鄉(xiāng)鄰,幫扶災(zāi)民,我知道你不愿意給當官的上敬,可是如若斷然拒絕,恐有橫禍。”賀貴福問道:“他們打算要多少兩?”賀貴才道:“五十五萬兩?!辟R貴福怒道:“果然是獅子大張口?!彼又溃骸按蟾纾@些年我也沒少給官府助資,可是哪一次他們用這些錢財安撫災(zāi)民了?還不是被他們中飽私囊了,我實在不愿意再出這種善資。”賀貴才道:“不如這樣,你就給個五萬兩,這也夠多了,我回去再給張大人說說,五萬兩也不少了,聊勝于無,他們想必不會再為難的。”賀貴福思索后道:“給個零頭?那我等會讓德生叔去賬房拿五萬兩銀票,大哥你明日先去探探張大人口風(fēng)看是否可行,容我今晚再好生思量下?!辟R貴才道:“看來只有這樣了?!倍搜援?,起身出了中廳,賀貴才尋著志奇,隨著賀德生拿來的銀票,便告辭回家了。
且說,賀貴福憂心忡忡的進入后府,轉(zhuǎn)身問賀德生:“德生叔,顏老在何處?”賀德生道:“老夫人陪著顏老去看罷翠兒和小志遠,如今在后廳客房閑聊呢?!辟R貴福道:“走,過去看看?!倍俗叩胶髲d入內(nèi),正巧蕓娘和小志斌也在,賀貴福道:“顏老,讓您久等了?!辟R母嗔怪道:“貴福啊,你和貴才有什么事可以天天說,人家顏老經(jīng)久不臨,明個又要走了,你怎么這個時辰才來啊。”貴福上前趕緊賠笑道:“母親,我這不是趕過來了嗎?”顏老道:“無事,都自己人,何必客氣,老夫可權(quán)當這里是自己家,四處亂轉(zhuǎn),甚是愜意?!辟R貴福道:“這就對了,這次您老專程來看望我們,招待不周啊?!庇只仡^道:“德生叔,把東西拿上來?!钡律S即從后面拿出一個盒子,遞了過來。賀貴福接過盒子上前道:“這是上好的高麗老人參,可延年益壽,滋養(yǎng)脾氣?!鳖侊椖Φ溃骸斑@么貴重的補品,留著賀老妹用,我精神著呢?!辟R老夫人也道:“顏大哥,你別謙讓。這是我們的一點心意,既然留不住你,千萬莫要推辭?!笔|娘也道:“您老就拿著吧,這是我們一點心意?!辟R德生也道:“我家老夫人和少爺少奶奶見你來萬分高興,讓我還備了些咱山西的老陳醋,杏花村,和一些土特產(chǎn)明日一起帶上?!鳖伬系溃骸昂呛?,都是自己人,別這么客氣,哎,下次見面又不知道何年何月了?!辟R老夫人感嘆道:“你我今生還不知道可否再機會見面?!鳖侊椖Φ溃骸笆前?,歲月不饒人,你我都這把年歲了,大半截身體都入土了?!辟R老夫人道:“貴福,顏老今天也累的緊了,明日又要趕路,安排顏老歇息吧?!辟F福道是,吩咐德生道:“你去帶著顏老休息吧?!鳖侊椖Φ溃骸耙埠?,也好。”眾人起身相送,賀德生引著顏飾摩離去。蕓娘道:“母親,您也累了一天了,早早歇了吧。”賀老夫人也在丫鬟的陪同下歇息去了。
賀貴福和蕓娘帶著小志斌去了翠兒房間,看過翠兒和小志遠,然后回到蕓娘房內(nèi)。賀貴福坐在桌前,看著志斌,自斟一杯酒水一飲而盡道:“志斌,你今天有沒有習(xí)字練功呢?”志斌道:“爹,今個弟弟滿月,家里人山人海,我和志奇哥哥玩耍了一天,沒有習(xí)字也忘了練功。”賀貴福拉下臉道:“每日習(xí)文學(xué)字,練功健身必不可少,怎么可以只顧玩耍,忘記了你的正事?!敝颈蟮溃骸皟好咳樟?xí)字練武,今個人多熱鬧實在不愿再學(xué)?!辟R貴福生氣道:“如今你正是懂事明理,悉知學(xué)業(yè)的時候,每日學(xué)習(xí)切不可懶惰廢業(yè),你怎敢光知玩耍不知進取?!毙≈颈箅p眼溢淚道:“兒知道了?!笔|娘道:“志斌還這么小,玩?zhèn)€一兩日也無妨呀,何必這么生氣?!庇趾皝硌诀叩溃骸皫∩贍斎バ菹??!庇植煌诘溃骸爸颈竺魅漳阋欢ㄒ浀迷缙饘W(xué)習(xí)?!毙≈颈蟮溃骸皟阂欢ㄖ斢??!北汶S丫鬟離去。房內(nèi)只剩貴福和蕓娘二人,蕓娘端來洗腳水,伺候貴福洗腳道:“今個,你這是怎么了,我觀你愁云不展的,出了什么事了?!辟R貴福道:“縣衙要我向省里籌措銀兩,以安災(zāi)民?!笔|娘道:“什么?又讓你籌措?我們又不是造銀子的,前年已經(jīng)要去了十萬兩,去年又要走了十萬兩,今年還要?”貴福道:“哎,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連當今圣上都這么斂財,更何況底下這些大小官員呢,今年他們張口就是五十五萬兩白銀呀?!笔|娘正給貴福擦腳,一聽驚道:“什么?五十五萬兩?他們可真敢開口啊,從父親大人到我們年年幫扶民眾,救濟鄉(xiāng)鄰,官府不好好賑濟災(zāi)民,怎么還能伸手向我們索???我們守法遵紀,倘若不給,他們也沒有什么法子?!辟F??戳丝词|娘道:“婦人之見?!笔|娘喚來丫鬟將洗腳盆端出去,關(guān)上房門,寬衣解帶,放下頭發(fā),只剩下白色的睡衣,更加風(fēng)韻迷人,走到床前和貴福躺在床上道:“那依你君子之見,這事當如何解決?”賀貴福攬過蕓娘道:“這世道,如今看似太平,可是皇上深居后宮,不理朝政,從上自下貪污腐敗成風(fēng),近年來,加之災(zāi)情嚴重,民怨極深,既然省里來人要我們出錢,如若抗拒,必遭嫉恨,自古民不與官斗,這銀子多少是要出的?!笔|娘道:“那你打算出多少?”賀貴福道:“我已讓大哥拿了五萬兩明日去交差,不知可行否?!笔|娘道:“給個零頭?他們既然獅子大張口,你只給個零頭恐難過關(guān)啊?!辟F福道:“哎,如今我們雖說是順風(fēng)順水之時,卻還免不了這種瑣事?!笔|娘柔靜溫?zé)?,撫摸著貴福的胸膛道:“我寧愿我們也像平常人一樣,這大富大貴,雖說自己賺的,可是卻不得安生?!辟F福輕撫著蕓娘頭發(fā)道:“常人?你以為平常人就安生了?往往不得溫飽,還各種賦稅強加何談安生?!笔|娘嘆氣道:“哎,也是,如今的世道?!辟F福道:“好了睡吧,明個就有了結(jié)果,天塌不下來?!倍吮阍缭绨残?。
卻說在華安縣的福安酒樓二樓包間內(nèi),一群達官圍桌而坐,正中正是山西布政使熊柏然,身邊緊挨著是汾州知府劉靖,還有華安縣令張從城和縣丞胡瑞剛等人依次而坐。桌上擺著平遙牛肉,清蒸鱸魚,純燉甲魚,過油肘子等山西名菜,桌上還放著十八年的老汾酒,身旁站著幾個丫鬟。酒菜上齊,人滿落座張從城端起來一杯酒起身道:“熊大人,劉大人,卑職代表華安縣全體民眾歡迎二位大人蒞臨華安?!焙饎偛皇r機的站起來緊接著道:“二位大人遠道而來,我縣略備酒席,為二位大人接風(fēng)洗塵?!睆垙某堑溃骸罢??!毙馨厝坏溃骸昂呛?,正逢災(zāi)年,這伙食都有點高了?!焙饎傎r笑道:“大人何處此言,這桌宴席完全是我華安官民仰慕大人,特意備下,請熊大人和府臺大人切勿推辭?!睆垙某且哺胶头Q是。熊柏然:“既然這樣本官便與眾位飲了這杯?!北娙似鹕硪黄痫嬒?,劉靖道:“此次熊大人專程來華安,就是為了籌措救災(zāi)款,不知賀貴??喜豢铣鲢y子?!睆垙某亲抡惺峙赃叺难诀呦氯藗兌纪巳?,道:“我已派賀捕頭前去將二位大人的來意說與賀貴福,估計明個就有消息了?!焙饎偢敲{肩諂笑道:“明個準有信,這個賀貴福出手闊綽,家底豐厚,二位大人專程前來,又以賑災(zāi)為由,我料定這個賀貴福必然就范,自古胳膊能擰過大腿嗎,哈哈?!毙馨厝粖A了一口鱸魚肉,眼開眉笑道:“量他也不敢不給,哈哈?!眲⒕傅溃骸斑@個賀貴福是我汾州的首富,廣善好施,影響很大,雖然堆金積玉,財大底豐,可是他不愿走我們這官道,幾次來汾州都不曾來過我府衙拜訪?!睆垙某且驳溃骸皩?,此人為人正直,好布施鄉(xiāng)民,就連路過華安的外鄉(xiāng)人也是慷慨解助,但是他自己府內(nèi)下人們都很平素低調(diào),是真善人啊?!焙饎偟溃骸安还芩嫔七€是假惡,誰叫他這么有錢呢,他日進斗金,一日的進項比我一年的俸祿都多?!毙馨厝坏溃骸皩?,對,如今上到朝廷,下到各省,以及各府縣都捉襟見肘,入不敷出,長期以往,我們這些官越來越不好當了,再不找點路子,就真的當不下去了?!焙饎傆H自拿起來酒壺屁顛搖擺過去先給熊柏然斟滿然后給劉靖斟滿,其余人也不理睬,就連張從城,也未給斟酒,還奴顏婢膝,侃侃而道:“熊大人所言極是,真是獨具慧眼,卑職真是望而不及,若有大人您的萬分之一的遠見就知足了,卑職再敬您一杯?!毙馨厝粚饎偟那夥暧苁鞘苡?,借著酒勁端起來杯子道:“劉府臺,張縣令,眾位,咱們都是自家人,撫臺黃大人為籌到了這筆賑濟款特命本官前來華安,只要這款明個一到,到時候撫臺高興了,本官也就高興了,本官高興了,你們不是跟著高興嗎?哈哈?!北娙私在吀胶吐?,唯獨張從城臉上閃出一絲憂郁。
且說,席散已經(jīng)亥時了,張從城和胡瑞剛將熊柏然和劉靖送到官驛,兩人才離開。張從城拖著疲憊的身子進了華安縣后衙內(nèi),管家張達早早迎了上來道:“老爺,您回來了?”張從城道:“恩,是啊,夫人他們睡了嗎?”張達道:“夫人還未休息,在正房等您呢,少爺們和小姐已經(jīng)睡下了?!睆垙某堑溃骸敖駛€真是累死了,你也早點歇了吧?!闭f完就進了正房,張達退下回自己房內(nèi)。
張從城進了房子,夫人王悅霞起身道:“你可算回來了。都這個時辰了。還不見你回來,我都睡不著覺?!睆垙某亲叩酱睬?,王悅霞幫他寬衣,張從城道:“今天,布政使熊大人和府臺大人來咱們?nèi)A安,忙于款待,是有點晚了?!蓖鯋傁紗柕溃骸奥犝f,這次又是來籌款救災(zāi)的?”張從城道:“眼下,山西大部府縣確實干旱成災(zāi),糧食顆粒無收,災(zāi)民泛濫。他們名義上當然是來籌集賑濟款,解民眾與水火的?!蓖跏系溃骸澳菍嶋H上呢?”張從城上床躺下反問道:“你說實際上呢?”王悅霞道:“實際上明眼人誰不知道,別說還沒籌到銀兩,就算籌到,又有幾個子是拿來救災(zāi)的?”張從城陰下臉道:“這話你可不敢亂嚼舌頭,有些事,雖然大家都知道,可是誰都不會說,這層紙誰捅破了,都不得安生。”王悅霞拉下床簾,也上床躺下小聲道:“還不是被你們這些當官的中飽私囊了,那這次籌多少錢?。俊睆垙某堑溃骸拔迨迦f兩白銀。”王悅霞乍一聽猛然一驚起身道:“這么多?一個小小的華安縣,也遭災(zāi)了,等的朝廷救濟呢,還能拿的出五十五萬兩白銀?這個熊大人可真敢想啊?!睆垙某堑溃骸拔覀兪菦]有,可是有人有啊。”王悅霞驚道:“賀家?”張從城道:“這不和尚頭上的虱子明擺著呢嗎?除了賀貴福,還有誰有這實力?!蓖鯋傁嫉溃骸斑@也是,你這個捕頭賀貴才的堂兄弟,前兩天還讓賀捕頭給捎來請?zhí)?,他兒子滿月,你都沒去,這會好意思張口要銀子?”張從城道:“縱然我去了,也張不開這口,所以派賀貴才去說的。”王悅霞道:“人家賀貴福自父輩開始就殫精竭慮的投身商海,這個賀貴福也是為人精明,運籌帷幄,生意如日中天,憑人家的腦子會不知道你們要錢的目的?會給嗎?”張從城道:“明眼人都能知道,何況他賀貴福,但是我覺得他也不得不給,孩子們什么時候睡的?”王悅霞道:“睡了不大一會,都吵得要等你回來,太累了就都睡了?!睆垙某堑溃骸昂冒桑裁磿r候孩子們都大了,我也就再也不用想往上爬了。”王悅霞道:“恩,我們做什么,都不敢昧了良心。”張從城道:“好了,明天還事多,睡吧。”二人便便早早入睡。
賀府一大早就丫鬟仆人們便絡(luò)繹不絕的向門外拿東西,府門口賀老夫人也在蕓娘的攙扶下走了出來,小志斌緊隨其后也跟隨而出。賀貴福陪同著顏飾摩邊走邊聊的也走了過來,賀老夫人道:“顏老哥,說多留你幾日,你非的走,這才來了一兩天,又要告別了?!鳖侊椖Φ溃骸百R家老妹,我與乾玉乃故交,今日離別不知道何年才可相聚,你如今兒孫滿堂,家庭和睦,財源不盡,只是要多保重身體?!辟R老夫人道:“是呀,你也要照顧好自己,京城繁華似錦,等你唱不動了就買個別院,安享晚年,我等志斌,志遠長大成人,娶妻安家后也就了無牽掛了。”顏飾摩摸摸身旁小志斌的頭道:“志斌呀。爺爺就要走了,臨別送你個東西。”說話間他從懷里摸出來一個白玉觀音,給賀志斌戴上。小志斌道:“謝謝顏爺爺。”賀貴福道:“好精致的一個白玉觀音啊,您老怎么把它送給小兒了。”顏飾摩道:“我一見這孩子就滿心喜歡,小小年紀,伶俐睿智,將來必有出息,這白玉觀音還是當年我給嘉靖爺?shù)腻诱Q下皇子滿月的時候唱戲,嘉靖爺?shù)馁p賜,男帶觀音女帶佛,我一直戴在身上,今日我與這小志斌有緣就送給他了?!辟R老夫人道:“如此貴重的東西,讓我們怎敢接受?!辟F福也道:“母親所言極是,此觀音乃是顏老隨身之物,又是先帝爺?shù)馁p賜,小兒何德,安敢接受。”顏飾摩道:“這玉觀音是我送與小志斌的,又不是送你們的,再說我馬上要走了,也是真心喜歡這個孩子,權(quán)當個心意?!庇只仡^對小志斌道:“志斌,等你長大以后,有機會來京城找顏爺爺,假如爺爺去世了,你就拿著觀音找我的后人們,他們會好好款待你,帶著你去逛逛京城的。”蕓娘道:“志斌。還不快謝謝顏爺爺。”賀志斌道:“謝謝顏爺爺,長大后我一定上京城找您。”下人們已經(jīng)將東西全部搬到了馬車上,顏飾摩的隨從上前道:“老爺,一切準備好了?!鳖侊椖Φ溃骸昂昧?,那我就走了,你們都進去吧?!辟R老夫人不舍的道:“你說你,也不多留幾天,讓我們多盡盡地主之誼?!辟R貴福回頭對賀德生道:“德生叔,讓下人去把我的馬牽來,我送送顏老?!鳖侊椖Φ溃骸奥?,貴福啊,別送了,你們回去吧,千里送君,終有一別,我這就走了,以后來京城了找我?!辟R貴福道:“還是讓我送送吧,您是父輩,我多留不住你,送送你盡盡我的愧意?!鳖侊椖Φ溃骸澳憔吐犖业脑?,不要送了,來日方長?!庇只仡^對賀老夫人和蕓娘道:“老妹,多保重身體,你們都進去吧?!闭f完就上了馬車。大家揮手告別,馬車踏著塵土緩緩而去,越走越遠。眾人直到看不見了馬車,才扶著賀老夫人進府。
話說,賀貴才早早的收拾好去了縣衙,進了后衙就看見了張從城的管家張達,張達迎上來道:“賀捕頭,今個怎么來這么早?”賀貴才道:“張大人起來了嗎?”張達道:“已經(jīng)起來了,在里面呢?!辟R貴才便隨著張達來到正房,敲門而入。賀貴才看見張從城便上前行禮道:“小的見過張大人。”張從城道:“來了啊,我正等你呢,來坐。”賀貴才道:“小人不敢,就站著吧?!睆垙某堑溃骸皬堖_,給賀捕頭上茶。”賀貴才忙揮手道:“大人,不必上茶,卑職剛在家里喝過了。”張從城對張達道:“那你先下去吧。”張達便下去,關(guān)上房門。張從城道:“你見過了你兄弟賀貴福了嗎?”賀捕頭道:“小人昨天離開縣衙就去了賀府,見過了。”張從城道:“哦,那他怎么說?”賀捕頭道:“大人,最近外地的災(zāi)民好多涌入我縣,我這兄弟最近新開粥棚,錢都用來周轉(zhuǎn)購糧,手里沒有什么閑置的錢了。”張從城聞此起身道:“此事關(guān)系重大,你那兄弟想抗拒籌款?省里熊大人親自過來,五十五萬兩,名義是讓我縣出,實際上還不是讓你那兄弟拿出來,你難道看不出來?”賀貴才道:“我那兄弟,確實最近手頭沒有那么多銀子,只籌了五萬兩。”說著從懷里拿出來一張銀票雙手遞了上來。張從城接過銀票看了半響道:“這,這才是個零頭,讓我如何向上面交代啊?!辟R貴才道:“大人,我們?nèi)A安這次也遭災(zāi),省里不給我們撥款撥糧還要我們拿出來五十五萬兩,這不是故意刁難我們嗎?”張從城道:“賀貴福福有四海,整個山西婦孺皆知,賀貴福不在我們?nèi)A安縣,省里還會指望著我們?nèi)A安拿銀子嗎?才拿出來五萬兩,實在是對上面難以交代啊。”張從城看了看賀貴才又道:“我還要去官驛去接熊大人和劉大人,你先下去吧,不要離開縣衙,完了我找你?!辟R貴才應(yīng)聲退下。
且說,張從城前往官驛,進去看見縣丞胡瑞剛早已到了官驛,只見熊柏然高坐主位,劉靖坐在側(cè)面,胡瑞剛站在旁邊正在溜須拍馬,張從城上前行禮道:“卑職拜見二位大人?!毙馨厝坏溃骸皬埧h令免禮,請坐吧。”張從城坐下后道:“方才賀貴才已經(jīng)來過縣衙了。”熊柏然忙問:“那款籌到了吧?”張從城道:“這個,賀貴福只拿出來了五萬兩。”胡瑞剛怒道:“這個賀貴福不識抬舉,拿出來這么點,都不夠熊大人的勞累費。”劉靖道:“以此人的財力既然拿出來五萬兩一定別有用心,應(yīng)該是不打算再給了?!毙馨厝怀了计痰溃骸皬埧h令,你和胡縣丞去一下賀貴福府里,以賑災(zāi)為由,再去索要,你兩都去,本官想必他一定會有所顧忌,不敢再不給的?!睆垙某瞧鹕頌殡y的道:“這個,卑職,卑職與這個賀貴福平素還有點交情,實在不好開口啊?!焙饎偟溃骸皬埓笕耍闶且豢h之主,我陪著你親自去,他一定會就范,有些話你不便開口我?guī)湍阒v?!毙馨厝坏溃骸昂h丞說的在理,你們這就去吧,本官等著你們回來設(shè)宴為你們慶功?!焙饎偯Φ溃骸岸嘀x大人栽培,下官一定不辱使命。”張從城還在猶豫,胡瑞剛便道:“快走吧,張大人。”張從城只得和胡瑞剛告辭直奔賀府。
且說二人一并上馬直奔賀府,賀府門口突然來了幾匹高頭大馬,門口的護院早早迎了過來,張從城和胡瑞剛下馬道來:“你們老爺可在府里?”下人一看是本縣的縣太爺和縣丞忙回報:“在,在,二位大人請隨我來?!睆垙某呛秃饎傠S著護院準備進府,縣衙衙役下馬牽馬,張從城向衙役吩咐道:“你去縣衙將賀捕頭也請過來,你們幾個就在外面候著吧?!毖靡勐犆?,其余人留在府外。賀府里面下人打遠看到兩位身著官府的縣衙人,急急忙忙回去通報,待二位大人進入賀府,賀貴福和賀德生便急忙迎了上來行禮道:“小民賀貴福見過張縣爺和胡縣丞,不知二位大人親來,有失遠迎啊,來里面請?!焙饎偪粗@滿院井然,道:“好氣派的宅院啊,比我們張大人的縣衙都要好不止十倍呀?!辟R貴福賠笑道:“讓大人見笑了,里面請。”便引領(lǐng)著張從城和胡瑞剛進入南房客廳,進入南廳,賀貴福忙道:“張大人請上座,胡大人請?!睆垙某亲腺e位,胡瑞剛坐次位,賀貴福道:“德生叔,吩咐上好茶。”賀德生便吩咐下人們上茶。賀貴福道:“實在不知道張大人,胡大人來,在下怠慢了?!睆垙某堑溃骸扒叭站吐犝f你又喜得貴子,本想著昨天也過來赴宴,可上面來人了,公事繁重,實在未能過的來?!辟R貴福道:“小兒滿月,此乃小事,大人這么說就讓在下無地自容了?!逼蹋诀邆儽愣肆巳柽M內(nèi),分放桌前,然后立于側(cè)后,賀貴福道:“這是上好的西湖龍井,請二位大人慢用。”張從城道:“賀掌柜的不用客氣,你也請坐,本縣今天和胡縣丞來是有事請教。”賀貴福坐下道:“不知道何事,何談?wù)埥蹋谙埋雎?。”胡瑞剛喝了一口茶道:“賀掌柜的,你可知道省里布政使熊柏然大人和咱汾州知府劉靖大人來華安?”賀貴福道:“這個在下有所耳聞?!焙饎偟溃骸澳隳歉绺缳R貴才昨日也曾找你談過,我就打開天窗說亮話,你也是聰明人,可知本官和張大人前來所為何事?”賀貴福對賀德生一招手,賀貴福帶著丫鬟們帶門出去。賀貴福道:“在下想,二位大人親自前來,一定是為了省里此次籌款賑災(zāi)之事吧?”胡瑞剛道:“既然知曉,為何只拿出來五萬兩,咱山西黃名正黃撫臺委派熊大人和劉大人來華安,不辭車馬勞頓,二位大人親臨籌集賑濟糧款,以救苦救難之官心四處勞碌,以解災(zāi)民與水火,以安民生,你說讓我們?nèi)A安拿出來五十五萬兩,你說你怎么才拿個零頭出來,這杯水車薪,怎能救災(zāi)?”賀貴福道:“胡大人,咱們?nèi)A安也受災(zāi)嚴重,為何未見省里撥糧救濟,怎么還讓咱們縣拿出五十五萬兩白銀?再者說來整個華安縣出五十五萬兩?全縣也沒有這么多的庫銀?!焙饎偟溃骸拔胰A安災(zāi)情不是那么急不可待,省里這樣做肯定有上面的道理,全山西這么大,當然要統(tǒng)籌安排嘛,比華安嚴重的地方多了去了,我華安最起碼施粥舍米,不至于餓死人啊,別的府縣,經(jīng)常餓殍滿地,咱們縣自然要幫襯點啊,當然縣衙庫銀肯定是沒有的,所以只有靠著像你這種富甲才可以解此危難啊。”賀貴福強壓怒火道:“胡縣丞,上面知道我們也受災(zāi),全且不說,就咱們小小的華安縣,哪里會有白銀五十五萬兩,況且咱們縣里的粥棚也不是縣衙布施搭建的吧,再者說,全縣五十五萬兩,不會總讓在下一個人出吧?在下一個人已經(jīng)出了五萬兩,已經(jīng)積蓄見底了。”胡瑞剛道:“賀貴福你也是個商人,既然知道咱們?nèi)A安縣很窮,官窮民窮,只有你富甲天下,你怎可安坐?這件善事當然非你莫屬了。”賀貴福道:“胡大人,當然,天下蒼生,匹夫有責(zé)?!焙饎偭炎炻┬Γ溃骸斑€是賀大善人,明世理啊,那就好辦了?”賀貴福正色接著道“我們賀家自父輩興旺開始,都不敢忘卻受苦受難的黔首,每逢災(zāi)年便傾囊解助,屢開粥舍,施民眾粥米解饑餓,給鄉(xiāng)鄰錢棉度寒冬,就算外地的流民也常施以援手,連豐年太平也資助學(xué)子,幫扶窮困,如今正逢災(zāi)年,遇到災(zāi)情,又快要過冬,我已在北關(guān)新開了一間粥棚,銀子大半都提出去外地買了糧食棉衣,到時候好解決災(zāi)民溫飽,還望二位大人回轉(zhuǎn)上官們,我早已投入錢糧到時候可解我華安和周邊府縣的流民所需?!焙饎偯寄磕孓D(zhuǎn),臉轉(zhuǎn)青怒,一時語塞,張從城看了看道:“賀掌柜,本縣接到的上命是籌集款項五十五萬兩給省里,而后省里會統(tǒng)籌賑災(zāi),至于你的善舉本縣也會上報省府,省里會報給朝廷,到時候會對你有所嘉獎的?!辟R貴福道:“縣公,在下前日已經(jīng)將所剩余銀,從錢莊提出,用作外省采購糧食衣物,眼下手頭只有這五萬兩了,實在是拿不出來閑余的銀兩了,還望二位大人轉(zhuǎn)述熊大人和劉大人,另尋他法吧?!焙饎傄慌淖雷诱九溃骸盎熨~,除了你,誰還能拿出來這么銀兩?你是揣著明白裝糊涂?。俊睆垙某沁B忙道:“好了,既然如此我們?nèi)ス袤A將此事回報下?!闭f著也起身欲走,賀貴福趕緊起身道:“二位大人,辰時快過,不如在這里用些早飯吧。”張從城道:“不了,本縣還要去官驛呢?!焙饎倫佬叱膳溃骸罢l稀罕吃你府的飯,走吧,張大人?!辟R貴福道:“實在慢待了兩位大人?!睆垙某呛秃饎偙愠隽朔块T。
且說,賀貴福陪著張從城和胡瑞剛出了房門,便看見賀德生陪同賀貴才走了過來,賀貴才看見張從城和胡瑞剛便快步上前行禮道:“拜見張大人胡大人,不知喚我來所為何事?”張從城和胡瑞剛一言不發(fā),賀貴才看了看賀貴福,只見賀貴福使了一個眼色,賀貴才便知二人碰了一鼻子灰,胡瑞剛怒道:“沒事就不能找你嗎?哼,回縣衙。”說著便拂袖而去,張從城回頭道:“賀掌柜的,你留步,走吧賀捕頭。”說完也跟著出了賀府,賀貴才回頭看看堂弟賀貴福,也緊隨而去。
賀貴福將三人送門口,看著三人離去,便回進府內(nèi),賀德生湊過來道:“少爺,我看胡縣丞暴跳如雷,氣的夠嗆啊,張縣爺起色不好啊,不會有事吧?”賀貴福邊走邊道:“能有什么事?無非是以后給我穿小鞋罷了。”賀德生道:“哎,少爺,你是不是有點沖動了?我們畢竟是小民百姓,得罪了他們,以后可怎么辦?”賀貴福道:“好了,反正已經(jīng)得罪了,我去翠兒那,這事別讓老夫人知道了,還有等會估計本家會來,到時候來了直接領(lǐng)到我的書房。”賀德生應(yīng)聲退下。賀貴福徑直走到后院翠兒的廂房。入內(nèi)便看見翠兒側(cè)坐在床上,正喝著丫鬟端來的煲烏雞人參湯,蕓娘也在床榻抱著小志遠玩弄,奶娘和丫鬟站在兩側(cè)伺候著,看見賀貴福前來忙道:“老爺來了。”賀貴福上前對蕓娘道:“你們早飯可吃過?”蕓娘道:“母親和我們剛已經(jīng)吃過了,剛聽說知縣大人到了,沒敢打擾你,這會廚房剛給翠兒煮了烏雞人生湯。”賀貴福上前抱過小志遠滿心歡喜的看著道:“小志遠,吃了嗎?”蕓娘站起來將小志遠接過去道:“剛奶娘又給喂了奶,這小家伙好可愛啊,你瞧眉毛多像你?!辟R貴??粗≈具h道:“是啊,孩子真乖。”又回頭問翠兒道:“你身體好些了嗎?生志遠的時候沒少失血啊。翠兒忙道:“老爺放心,已經(jīng)不礙事了,已經(jīng)出月了,這兩天就能下床了?!辟R貴福道:“那就好,這我就放心了。”翠兒又道:“你還沒吃吧?”蕓娘也道:“廚房留了飯菜了,我讓丫鬟端來就在這里吃吧。”賀貴福道:“算了,我就不吃了,志斌呢?”蕓娘回道:“他在學(xué)房里,先生給教字呢?!辟R貴福又問道:“母親大人呢?”蕓娘道:“吃過飯,去園子里澆花去了?!贝鋬旱溃骸袄蠣敚愣嗌俪渣c飯吧。”賀貴福把孩子遞給奶娘李嬸,道:“算了,今天沒胃口。”翠兒又道:“知縣老爺來,不會有什么事吧?”賀貴福道:“沒什么大事,好了,你們先待著,我去看看母親?!笔|娘和翠兒道:“好,那你去吧。”賀貴福便離開翠兒廂房,向院子走去,路過志斌學(xué)房,便推開一點門縫,看到王先生正在給志斌教字,小志斌聚精會神的練著字,王秀素也用心恪盡的教著,賀貴福便沒有進去打擾,拉上門,又轉(zhuǎn)身離開。賀貴福心想兩個媳婦彼此和睦,大兒子好學(xué),小孩子也健康,心中甚感欣慰,不免將一些煩心事慢慢淡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