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無憂香魂(下)
猙獰的火蛇,伴著噼啪聲,順著石柱蜿蜒而上,張牙舞爪地吞噬著金瓦琉璃。
“哐當(dāng)”一聲,燒酥了的門梁,攜著烈焰,向著宵傾姨重壓而來。
眾人驚呼出聲,連連喊叫,這危急時刻,卻也不忘腳下后撤幾步,免得傷了自己。
聽著身后眾人的叫聲,宵傾姨一動不動,面色不改,只是冷眼看著,回想起這幾天的林語暮分外順從,總覺的哪里不對,如今看來,是在這兒等著她呢。
“啪”的一聲,門梁落在地上,離宵傾姨的腳邊只有三寸,摔了個粉碎,揚起一陣塵埃。
一旁的人見沒了危險,湊上來道:“宵傾姨,此處火大煙大,不如您先歇歇?!?p> “好丫頭,我倒要看看,你耍的是什么花招?!?p> 宵傾姨根本不在意眾人的勸阻,皺著眉頭,捏緊帕子,死死盯著房中的火勢,大手一揮道:“給我滅火?!?p> 火勢雖猛,連燒幾座廂房,但無憂閣人手眾多,不一會漫天大火便消弭于無。
宵傾姨捂著帕子,皺著眉頭,一腳踏進漆黑一片的房內(nèi),打量著地上兩具燒焦的男尸,明顯是之前派來監(jiān)視林語暮的小廝。
旁邊人小聲匯報道:“宵傾姨,閣里都找遍了,沒人見過林語暮。還有,剛剛馨兒小姐醒了,說那日是林語暮把她推入湖中,害她昏了過去。咱們要不派人把她追回來?”
“閉嘴,告訴下面,這場火是個意外,而林語暮也當(dāng)場被燒死。”
“啊,這不是…….”
“廢什么話,照我說的做?!?p> 宵傾姨吩咐著,看著房里的一片狼藉,她明白,這個林語暮比她還狠,比她還毒,能留在無憂閣蟄伏一年,忍氣吞聲,靜待時機,這份心性,了不得?,F(xiàn)下心愿已了,便轉(zhuǎn)身而去,留下兩具尸體,以示警告。這等人物,她碰不得。
只愿從此,她與無憂閣,再無瓜葛,對自己便是再好不過。
清冷月光,漫天烈火,掩住一段算計,燃出一片天地。
燕國國都,丑時二刻。
喧鬧了一日的城市,終于靜了,遠(yuǎn)處的犬吠,驚醒了無處可歸的人。
一個哆嗦,滿身狼狽的湘水,睜大了雙眼,從噩夢中醒來??辞逖矍熬跋?,長出口氣,蜷縮雙膝,靠在墻角。
這幾日紅疹已經(jīng)發(fā)到臉上,甚是可怕,也幸得如此,那些地痞流氓怕染上怪病,沒人來招惹自己。事到如今,她倒是有些希望,這病永遠(yuǎn)也不會好。
看著身上已結(jié)痂的血痕,湘水拽了拽草席,愣出了神。
消瘦的身影,投影在青石地上,遮住了月光。
湘水木然抬頭,只見林語暮一身男裝,居高臨下的瞧著她。
一切的因緣際會,在此刻卻也說不出什么,兩人只是彼此沉默的看著。
終于,林語暮蹲下身子,伸手撫上湘水紅腫的臉,嘆息道:“想起你之前,在這張臉上花的心思,還真替你不值?!?p> 冰冷的手指觸碰到她的臉頰時,湘水像是被蛇咬了一般,滿眼驚恐,張大了嘴:“你,你怎么會……不怕染病嗎?”
林語暮勾起湘水的下巴,低頭一笑:“別人說的不一定是好,你若不涂那些道聽途說的東西,會更美……”
湘水想起了那盒托人買的玉潤膏,自己就是用了它以后,身上才開始起紅疹的。原來一切都是林語暮在搗鬼,都是她。
看著湘水眼中的恨意,明白她已經(jīng)清楚其中的關(guān)鍵,起身道:“你的紅疹,不過是小恙,過幾天自會消下去。只是你心太急,給你放個魚餌,讓個空位,便真不要命的死死咬住?!?p> 湘水指著林語暮,咬牙切齒:“你個惡人,怎能如此歹毒?”
“這個惡人我當(dāng)?shù)?,但這歹毒二字,還是配你更為合適?!?p> 湘水一把掀開草席,張牙舞爪地沖上去,此刻的她只想讓眼前之人,死無葬身之地。
林語暮似是料到一般,從容地向左撤了一步,伸腳一勾。
湘水“啪嘰”一聲,狠狠摔在地上,身上傷口也裂了開來,難以起身。
林語暮長嘆一聲,看著自己的手,有些好笑道:“我這雙手今日已犯過殺戒,佛說,人一日之內(nèi),不可作惡太多,不然報應(yīng)會來的太快?!闭f著,將一根銀釵緩緩插入湘水脖頸后三寸,“所以,它不會要了你的命,只是讓你像根木頭一樣,不能動彈。對了,這支釵子,還你了?!?p> 銀釵一寸一寸的沒入,鮮血一滴一滴的溢出,明月之下,夜幕之中,這是折磨,也是釋懷。
這般酷刑,竟連一聲慘叫也未曾聽聞。
湘水的手,青筋暴起,她張大嘴,卻無法叫出聲,原來世上竟有一種痛,是讓人連叫喊聲,也無力發(fā)出。
林語暮將湘水拖至街旁,細(xì)心的幫她理了理頭發(fā),烏黑的長發(fā),遮住了銀釵的痕跡,“這藥會讓你的紅疹快速褪去,很快你又能恢復(fù)那白皙的臉龐。”
湘水像具死尸一般,空洞的睜著,眼中毫無波瀾。
將藥丸給湘水服下后,林語暮用手指滑過湘水的面龐:“當(dāng)真是美人啊。你說那些地痞,看到一個沒有還手之力的美人躺在街上,會不會好好的憐惜一番呢?”
這句話,擊中了湘水最后的神經(jīng),只是此時的她,再也動彈不得,只有瞪大眼睛,默默流淚……
梨花帶雨,當(dāng)真是美景。
林語暮滿足地看著湘水的絕望,燦然一笑,掏出手帕,輕輕幫湘水擦去淚痕,“知道嗎,我當(dāng)初情愿染病的,是我……我真的很想哥哥,真的,很想他?!?p> 說完不在停留,起身而去。
夜涼如水,單薄的身影,在寬闊的街道上,不斷拉長,漸漸的,人與影子,相伴而行,一同步入黑暗。
行至湖邊,林語暮停下腳步,一動不動。
“嘖嘖嘖,毒辣,狠心,干脆果斷,你比我預(yù)估的還要適合。”
黑影之中,一身穿破衣的白發(fā)老頭緩緩走出,臉上一道猙獰的刀疤,分外顯眼,加之詭異的神色,不由讓人后背一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