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柱香已過,眾人的目光全部落在正為煜王切脈的御醫(yī)身上,即便是成竹在胸的炳王,此時也有了幾分動搖,這件事會怎么結尾,他也沒了把握。
拭去嘴角的血跡,越則煜伸出手腕,靜靜的看著滿頭銀發(fā)的郭時敬,不言一語。
終于,郭御醫(yī)放下了煜王的衣袖,走上殿前,俯身道:“啟奏圣上,煜王脈象沉滯,應當是中毒已久,因煜王強壓毒素,氣血逆流,這才有剛剛吐血之狀?!?p> “所中何毒?”
“此毒與偏殿之人同為一毒,皆為白附子所引。但煜王常年習武,內力在身,因而較那名小廝相比,中毒尚淺,癥狀較輕?!?p> 炳王眉梢一挑,“席間飲食皆由御醫(yī)所驗,何來的毒?”
聽此,盛延耳邊立刻閃過林子朝的話,當即明白了。
“今日林子朝為王爺試過酒,莫不是酒里有毒?”
此話如同驚雷,炸響了整個大宴,席間眾人皆看向早已摔碎在地的酒具。
燕皇皺眉,眼睛掃過一旁待命的御醫(yī),不悅道:“你們可驗出酒中有毒?”
幾位在宮中侍奉已久的老御醫(yī)交換了眼色,緊緊低頭:“其他酒中確是皆是無毒。但煜王的桌上的酒具全都摔成碎片,里面所盛的酒水早已灑落在地,無法得驗。”
確是如此,在場之人都記得,那小廝原就是為煜王奉酒,摔倒在地時,手中的酒壺脫了手,同時打翻了桌上的酒杯,此事做不得假,說的通。
“敢問煜王在飲酒之時,可有察覺酒有不妥?”常廣書不懷好意的問。
“并未察覺?!眲傄徽f完煜王便皺起眉頭,臉上顯出幾絲痛楚。
“圣上,就算煜兒中毒不深,但畢竟身子受了損。還是讓他快下去歇歇,著御醫(yī)們好好診治啊?!卑操F妃心疼道。
郭時敬聽此,點點頭,一副當是如此的姿態(tài),回稟道:“白附子性辛,混入酒中,可被酒水中自有的口感遮去,難以察覺?!?p> 燕皇聽著眾人的話,不動聲色,反而轉頭看向盛延:“你方才低頭認罪,何來此一說?”
本來以為蒙混過關的盛延,被燕皇突然發(fā)問給問住了,本想替王爺扛下罪名,但現(xiàn)在看來,反而成了拖累。
就在此時,倚坐一旁的越則煜突然起身,雙腿跪地,鄭重道:“此事是兒臣考慮不周。席間盛延看出兒臣氣息不穩(wěn),本想如實稟告,但兒臣顧慮今日乃父皇壽宴,不宜聲張,便自行壓制毒性,命其不許多言。望父皇寬恕兒臣與盛延的欺君之罪?!?p> “怪不得四哥方才一直不曾起身回話,原是如此。方才御醫(yī)也說,四哥是因強壓毒性,這才吐血。父皇,四哥的一片苦心,您萬不可怪罪于他啊。”越逸陽適時出聲道。
“煜王孝心,朕自然知曉。”燕皇對著跪在地上的一眾御醫(yī),嚴聲道:“若煜王因此事留有后患,朕拿你們試問。”
煜王伏地謝恩后,說道:“兒臣望父皇恩準,讓宮中御醫(yī)盡力救治兒臣府中之人。”
燕皇擺了擺手算是應了,隨即起身沖著炳王道:“這件事由你來查辦,朕要知道是誰膽敢在宮中如此放肆!”
語畢,一揮衣袖,大步離去,眾臣恭送。這場一波三折的壽宴總算落下了帷幕。
越則煜正攜著郭時敬快步離去,不料被炳王和越逸陽攔住腳步。
“四哥,你可是要去偏殿看林子朝,我也要去。”越逸陽解釋著。她心中覺得,林子朝雖有些膽小,但畢竟與自己有兩面之緣,況且還是四哥的人。
越則煜未說話,倒是盛延面若冰霜,一股生人勿近的姿態(tài)冷冷打斷道:“林子朝不過煜王府中一屆仆從,不必勞煩公主的千金之軀?!?p> 話雖如此,但盛延心中早已連連討?zhàn)垼媚棠?,您湊什么熱鬧,這一去不就戳穿了林子朝沒有中毒嗎,快些回去吧。
越逸陽被盛延的態(tài)度一激,還未還嘴,便被炳王接過話來:“說來這林子朝與本王還有一面之緣,他那卷金剛經(jīng)抄的也甚合我意。如今送他最后一程,也算圓了這個緣分。煜王,可行否?”
盛延看著不懷好意的炳王,怒上心頭,這是咒林子朝命不久矣嗎?
還未還嘴,越則煜卻出乎意料的點了頭。
看著煜王竟然欣然同意,盛延稍愣片刻,隨即跟了上去想解釋一二,不過緊隨其后的炳王根本不給他這個機會。
剛一踏入偏殿,瞥到殿中行禮的侍女內監(jiān),盛延便放下了心中的焦急,他明明打發(fā)了殿中之人,如今這情形,看來林子朝還有后招。
越則煜不等旁人,快步上前,掀起帷幔。只見林子朝躺在床上,雙眼緊閉,眼眶發(fā)黑,嘴唇隱隱泛紫,氣息微弱,與郭時敬所言一致。
怎么回事,竟然真的中了毒。
這一念頭同時在盛延與炳王的腦海中劃過,而越逸陽看著原本俊朗清風的少年竟成如此模樣,不免惋惜。
盯著林子朝緊皺的眉頭,越則煜一把抓過一同而來的郭時敬,壓著怒火,滿身殺意:“治,好,他!”
看著御醫(yī)抖抖索索的動作,越則煜的臉色沉的發(fā)黑。當在席間聽到白附子三字時,他與林子朝在炳王府外的對話立刻涌上心頭,當即明白林子朝的用意,以內力倒逼,血氣逆流,做出中毒之狀。他不知林子朝是從何時發(fā)現(xiàn)了自己的異樣,他不知林子朝是如何謀算全局,在無路可選時,他只有賭,賭在林子朝身上,以假混真。同樣,林子朝也賭在自己身上。
誠然他贏了,林子朝不負他望,因而看到方才御醫(yī)對自己的示意,便以為林子朝對炳王的來訪早有預料,便同意炳王以坐實此事。再一次,他贏了,林子朝的確猜到了炳王的刺探,當真服毒,以真混假。
林子朝,你好得很,非常好。
越則煜握緊雙拳,不言一語。
正在診脈的郭時敬,背對眾人,冷汗直流,沒想到這小姑娘竟真的服了長路散,這可是極為霸道的劇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