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長藤院罰
煜王府,長藤院。
一條長方木凳孤零零的擺在正中央,烈日之下,燙的灼人。
瞧著林子朝一臉冷靜,像是接下來的事與他無關(guān),盛延搖了搖頭。還真是不知者畏,即便是在軍中大營,四十軍棍也是極重的刑罰。七尺的漢子,在戒棍之下,哭爹喊娘,連聲求饒的不在少數(shù),何況林子朝這小身板,如何扛得住。
出去不過半晌,回來便是要動家法。林子朝嘴巴緊,問不出什么,問王爺,他又沒這膽子,心中的疑惑,撓得盛延心里癢癢。
“放心,我都交代了,讓你能少受些罪。說起來怎么就要受這么一遭???”盛延挨著林子朝身邊,小聲說道。
看著兩臂粗的戒棍,上圓下扁,上黑下紅,握在手中,重有數(shù)斤。林子朝忽略盛延的問話,整整衣袖,趴在長凳之上,一言不發(fā)。
趙管家瞥了眼府中眾人怯怯的眼神,又看了看轉(zhuǎn)角的游廊。嘆口氣,中氣十足道:“戒驕,戒躁,謹(jǐn)言,慎行。動家法——”
拉長的字句,高昂的語調(diào),聚集的眾人,一切是那么富有儀式的莊嚴(yán)感。
話音剛落,戒棍便隨之而至。
“砰——”第一擊,讓林子朝握緊拳頭。
“砰——”第二擊,讓林子朝咬緊牙關(guān)。
“砰——”第三擊,讓林子朝悶哼出聲。
即便有盛延的關(guān)照,可數(shù)斤重的木棍,落在身上,誰又能面色不變?
團(tuán)蘇站在一旁,兩眼通紅。雖說公子已事先寬慰了她,可她的心還是揪得緊,兩只大眼,不敢移轉(zhuǎn)。
“停手——”
一道聲音冷然傳來,斷了刑罰。眾人尋聲望去,只見煜王正轉(zhuǎn)過游廊,大步而來。
盛延當(dāng)下心中一喜,他就知道王爺必然舍不得。這不,人來了?正想著,撇到身旁一抽一抽的團(tuán)蘇,撓撓腦袋,無奈道:“莫哭了,你家公子有救了。”
額前碎發(fā)被冷汗打濕,干裂的嘴被咬出道道血痕。陽光晃眼,但林子朝的這副模樣,卻很合越則煜的心意,就是要他知道,自己的一句話便可定他的生死。
只不過,林子朝眼中的執(zhí)擰依舊,他雖不曾開口,但心中所想,全然寫在眼中。
他,自己掌控不得!
“趙豐!”越則煜聲音冷的出奇,渾身殺氣讓人不敢抬頭。
“煜王府的規(guī)矩,幾時成了兒戲!”
趙管家心頭一跳,抖抖索索跪到地上,連請責(zé)罰。
掃了眼一旁的執(zhí)罰小廝,越則煜沉聲道:“怎么,學(xué)人蒙混作戲?且不看看你有沒有這個能耐。”
聲音冷的讓在場眾人打了個寒顫,紛紛將頭低下,生怕入了煜王的眼。
話至最后,越則煜將目光又回到林子朝身上,“在有以下犯上者,便是如此。動手!”
結(jié)實(shí)的戒棍狠狠砸在身上,每一次都用了十成十的力道。沒有人敢在王爺面前作假,沒有人敢在這時去觸霉頭。
二十八
二十九
一下又一下,默數(shù)著次數(shù),林子朝已然頭腦發(fā)昏。眼皮合攏,睜開,每一次的時間都在拉長,光亮越來越模糊,黑暗越來越清晰。
當(dāng)三十五聲道出時,他的手終于松了開來,頭沉了下去。
“公子——”
若方才團(tuán)蘇還只是小聲抽泣,此時已全然顧不得,手中的帕子攥的生緊,臉上的淚水肆意流淌,恨不能掙脫開阻攔沖上去。
盛延始終拽著團(tuán)蘇的手腕,王爺此刻動了怒氣,若這傻丫頭現(xiàn)在沖上去,豈不是一并遭殃。
煜王沒有說話,自然也無人敢停。軍棍一次又一次的落下,直至四十聲止。
……
一盆冷水潑來,澆醒了林子朝。即便是在太陽地中,他也覺得身上發(fā)冷,渾身打顫,稍不留神,便從長椅上跌落在地。
團(tuán)蘇瞧著,心中一急,發(fā)了狠,朝著盛延的小腿便是一腳。
沖上去,抱住林子朝,哭喊道:“求求王爺,我家公子大病初愈,身子還未好全,他……他知錯了,您就放過他,再下去是會要他命的。”
何來知錯一說?越則煜冷笑一聲,“我是主,他是仆,他的命本就是我的?!?p> 林子朝昏昏沉沉,嗓子痛的像被撕裂一般,但話他一定要說。抬頭看向越則煜,斷續(xù)道:“只不過……三年。三年后,我的命……便是我,自,己,的?!?p> 越則煜沒有出聲,如此,有何話可說。
“讓郭時敬來?!?p> 林子朝咬緊牙關(guān),扶著長凳的手一直發(fā)顫,全身用力,撐了起來,“謝……王爺?!眲傄徽f完,兩腿一軟,重新摔倒在地,好不狼狽。
盛延見此,快步上前一把扶住。
“誰都不許動他!”,越則煜看著滿身襤褸的林子朝,冷聲道:“既然有了路,那就自己爬回去?!?p> 林子朝抬了抬眼皮,盯著前方,挪動著雙臂,拖著已無知覺的雙腿,一寸一寸向前挪去。
當(dāng)他在一次醒來時,什么也不記得,不記得自己是如何爬過九曲長廊,不記得自己是如何茍延殘喘,也不記得自己是如何狼狽不堪。
團(tuán)蘇的眼睛紅腫的像個核桃,哭訴道:“那天您爬到湖心苑,便又昏了過去。府里的人都怕王爺,沒人敢?guī)湍?,只有媗琴姑娘一個人,肯和我扶您回房。自那之后便一直睡著,郭御醫(yī)說……說您的腿是留了病根的,日后見不得濕寒。王爺太狠了些,且不說您大病初愈,就是平日里的身子也比不得男兒……”
“團(tuán)蘇!”林子朝連忙呵斥打斷。
如今知道他是女兒身的,只有團(tuán)蘇和郭時敬,這個點(diǎn)了引信的炸藥,還不知何時會打自己一個措手不及。只愿那時,他已有自保的能力。
一邊給林子朝上藥,團(tuán)蘇一邊小聲埋怨煜王,說著說著連帶盛延一起抱怨,要不是盛侍衛(wèi)拉著自己,說不定她還能替公子受上幾棍,少些疼痛。
打發(fā)了團(tuán)蘇,看著自己布滿血繭的手,林子朝竟然滿足的笑笑。一個愿打一個愿挨,這些他受的起,復(fù)仇本就不易,這又算的了什么。
林子朝閉上眼,沉沉的睡去。
第二天,江南急報,先前派出的刑部侍郎和上州長史,武力鎮(zhèn)壓鬧事學(xué)子,不料失了分寸,無法收場,反倒亂了民心。如今商戶休市,百姓鬧事,學(xué)子沖撞府衙。江南危矣!
燕皇急召眾臣入宮,商議對策。煜王自請前圣旨,前往江南,穩(wěn)定局面,燕皇欣允。
出了宮門,越則煜策馬直奔江南。
煜王府又安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