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壞人不易
剛一入煜王府,便見書遷慌張而來,告訴林子朝,團蘇被逸陽公主帶入宮中。
林子朝眉頭一皺,轉(zhuǎn)身問道:“盛延呢?”
“估摸著此刻正在書房呢。”
果然如同書遷所料,此刻的盛延正跪在越則煜面前。
聽著煜王有一搭沒一搭的敲著書案,盛延只是低著頭,沒有開口。當(dāng)他得知團蘇入宮后,便發(fā)瘋一般,直奔書房??伸贤跛坪踔浪麨楹味鴣?,卻什么也不說,只是讓他跪在地上。
“噠——噠——”
許是敲累了,越則煜終于睜開眼睛,開口道:“本王從未見過今天的逸陽,至于你們之前發(fā)生了什么,本王也沒有興趣知道。但有一點,你要知道?!?p> “她是本王的妹妹!”
盛延握緊雙手,撐在地上,身上越發(fā)沉重。
“你領(lǐng)兵一百,自己去鎮(zhèn)守灃谷關(guān)吧?!?p> 灃谷關(guān),地處偏寒,人所罕至,只有被判流放之人才會前去此處。
王爺,這是貶了自己,但他只能回答:“臣……領(lǐng)命。”
“下去吧?!?p> 盛延一動不動,皺緊眉頭,抬頭看向越則煜,他如何都無所謂,但團蘇他不能不管,“啟稟王爺,團蘇她根本……”
“盛延!”越則煜直接打斷:“盛府向來小心謹(jǐn)慎,你不要忘了規(guī)矩!”
最后的話,越則煜沉了語調(diào),多了幾分疏離和上位者的氣勢。
緊抿住嘴,將所有話都吞了回去,盛延咬緊牙關(guān),轉(zhuǎn)身離去。
……
林子朝看著眼前一臉苦澀的盛延,開口道:“就算你不來找我,我也有話要問你?!?p> 一陣苦笑,這是從未在盛延臉上出現(xiàn)過的神色,“我知道,是我連累了團蘇。所以我想請你去找王爺,讓他放了團蘇,王爺會聽你的?!?p> “你可知王爺為何會派你,在此時離開燕都?”
“不就是因我惹惱了公主?!?p> “這只是其一?!绷肿映痪o不慢道:“你拒絕公主的事,遲早會被炳王和圣上知道,而他們對公主的疼愛絕不下于煜王。所以,王爺提前貶你出城,也是為了保你?!?p> 聽問此言,盛延先是一愣,隨即一拍手,哈哈大笑,“果然是王爺,總算沒白被他欺負?!?p> 可轉(zhuǎn)念一想,盛延又耷拉下來,“公主任性慣了,團蘇被她帶回了宮,只怕日子不好過。”
“團蘇何時能出宮,全在于你。灃谷關(guān)是個險地,可也機會重重。你早一日能回來,團蘇便也能早日出宮?!?p> 盛延沉默片刻,明白話中深意,隨即鄭重點頭,“我知道如何做了?!?p> 說完,將一封信遞給林子朝,“雖然我不知你為何不愿出面救團蘇,但拜托你,將這份信交給她?!?p> 收好后,林子朝笑笑,“沒有什么要我?guī)Ыo公主?”
“別在拿我打趣了?!笔⒀訜o力的搖搖頭,“我曾同你說過,她太耀眼,是我碰不到的。果然,一語中的?!?p> 三日后,盛延點兵一百,悄悄離開燕都,而同一時間,林子朝敲開越則煜的書房,面對著他,沉聲道:“啟稟王爺,子朝想見團蘇一面?!?p> “為何?”越則煜悠閑的翻著手中的書,心中稍有得意,她總算來求自己了。
“之前為顧忌身份暴露,我曾用毒逼迫團蘇。如今她既已入宮,不知何時再見,為防不測,我想親手將解藥給她?!?p> 越則煜本以為林語暮是來求自己將團蘇接回府中,卻不想她此次到果斷放手。
“那個丫頭同你怎么也算主仆一場,你竟不留半分挽留之心,還當(dāng)真冷心冷性。”
“當(dāng)初帶她入府,本是無奈之舉?,F(xiàn)下宮中守衛(wèi)森嚴(yán),團蘇自是比同我在一起安全的多。更何況,在公主心善,在她身邊當(dāng)值,多少也會護著她些。如此看來,我為何又要將她再次拖入這泥潭之中?!?p> 越則煜瞟了眼林子朝,他沒想到原來她遲遲不來找自己,原來有這樣一層考量,原來她也會為別人考慮。思索片刻后,開口道:“明日你同本王一同入宮?!?p> “多謝王爺。”
正當(dāng)林子朝轉(zhuǎn)身離開時,越則煜突然出聲叫住她。
“有事?”
在她回頭轉(zhuǎn)身的那一瞬,周遭的一切都沒變,但林語暮的身形,眉眼,突然一下全都擠入越則煜的心中,占的嚴(yán)嚴(yán)實實。
沒有什么眩目的陽光,更沒有什么醉人的花雨,僅僅一個回眸,便霸道的占據(jù)了所有。
越則煜輕輕一笑,低聲道:“無事?!?p> ……
第二天一早,越則煜和林子朝再次入宮。囑咐好后,越則煜便叫人帶著林子朝前去找團蘇,自己則前去議事殿商討朝事。
一踏入越逸陽的院落,一股刺鼻的酒氣便迎面而來。只見越逸陽抱著酒壇,醉醺醺的瞥了眼來人,傻笑的沖林子朝道:“盛延,你個沒良心的,總算來了。來,陪我喝酒?!?p> 林子朝搖搖頭,走上前,按住越逸陽手中的酒壇,嘆聲道:“認(rèn)錯了,我是林子朝?!?p> 越逸陽揉了揉眼睛,一聲苦笑,“是啊,他都走了,又怎么會是他。算了,管你是誰,陪我喝酒?!?p> 說完一把甩開林子朝的手,抱起酒壇一飲而盡。
嘆口氣,林子朝拿起酒壺,斟好滿滿一杯的酒水,端起來,直接潑到越逸陽的臉上。
“大膽!”旁邊內(nèi)監(jiān)見此,大驚失色,直指林子朝一聲怒喝,“膽敢冒犯公主,來人,拖出去亂棍打死!”
林子朝絲毫沒有顯出慌亂的神色,盯著發(fā)傻的越逸陽沉聲道:“拿得起,放的下,當(dāng)初那個快意恩仇的越逸陽,哪里去了?!?p> “哇”的一聲,越逸陽突然痛哭出聲,驚的一屋的內(nèi)監(jiān)侍女紛紛跪地勸慰,一時間也無人搭理站在一旁的林子朝。
“公主,快別哭了,當(dāng)心身子呀。”年長的宋嬤嬤心疼的安慰著越逸陽,想要伸手幫她擦去眼淚。
越逸陽一掌推開,歇斯底里道:“騙人的!都是騙人的!什么相忘于江湖,什么天荒地老。全是狗屁!”
“哎呦喂,公主,您怎么能說這種污言穢語,被人聽見了,可不得了?!彼螊邒咝募钡膭褡柚?。
“那你以為如何?愛一個人,就一定會廝守到老?海誓山盟,就一定會白頭到老?世間除了愛情,其他的都一文不值?”林子朝話故意用著尖酸刻薄的語調(diào),刺激著越逸陽的神經(jīng)。
“那些才是廢話!權(quán)利,地位,金錢,責(zé)任,公正,大義,這世間讓人瘋狂的東西有很多,能讓人以命相搏的也不止是什么狗屁愛情。世界很大,沒有人會永遠以你為中心!”
林子朝的每一個字,都是一記耳光,狠狠扇在越逸陽的臉上,哀傷痛苦全都化作淚水,肆意宣泄。
“可要我怎么辦,我只是……愛他呀……”越逸陽無力的將頭埋在手臂里,肩膀不住的抽動。
見公主哭的愈發(fā)兇狠,宋嬤嬤瞪了眼林子朝,下令道:“還不趕快把這個混賬東西扔出去!”
“滾!”
“公主……”
“你們都滾!”
宋嬤嬤聽越逸陽如此下令,嘆口氣,吩咐眾人退下,當(dāng)她要拉林子朝時,被越逸陽一記眼刀,嚇得縮回了手。
偌大的宮殿,僅剩下二人。
“你是為了那個團蘇來的?”越逸陽的抬起頭,盯著林子朝,聲音有些嘶啞,可更顯幾分寒意。
“不錯,子朝是為團蘇而來。我想勞煩公主多加照看團蘇。還有,這信是盛延寫給團蘇的,請公主代為轉(zhuǎn)交?!?p> 越逸陽撇了眼桌上的信封,一把撕開,冷聲道:“你不想接她出宮?”
“有您在,我放心。”面對越逸陽未經(jīng)許可,私自拆開盛延寫給團蘇信的舉動,林子朝未加制止。
“呵”越逸陽一聲冷笑,草草掃過信中內(nèi)容,眼中怒火四濺,“憑什么本宮要照顧她,憑什么你們一個個的都要護著她?本宮讓她進宮,就是要折磨她!”
“團蘇心思簡單,只怕到現(xiàn)在都不知自己因何入宮?!?p> 林子朝嘆口氣,衷心勸告,“公主,做壞人不容易,你撐不下去的?!?p> 越逸陽順手抄起一個酒壇,砸在地上,大聲道:“宋嬤嬤!”
宋嬤嬤立即小跑進殿,躬身等候吩咐。
“叫團蘇進來,把這里掃干凈。但凡有一點碎屑,便不準(zhǔn)吃飯!”
“老奴領(lǐng)命?!?p> 越逸陽昂著頭,傲氣的看著林子朝,“很難嗎?本宮倒覺得,容易極了。”
這便是賭氣了。
不過片刻,團蘇便怯怯的走入殿中,看到林子朝的瞬間,眼睛便紅了一圈,她不知道曾經(jīng)有過一面之緣的公子竟是逸陽公主,更不知自己為何會被公主帶入宮中,一切,好像瞬間天翻地覆。
被越逸陽一聲斥責(zé),團蘇隨即低下頭,默默的打掃這地上的碎片。
就在最后一片清掃完最后一點酒漬后,“咣當(dāng)”一聲,又一個酒壇碎在了地上,而剛剛松手的越逸陽坐在一旁冷眼瞧著,開口道:“本宮不好過,你們誰都別想快活?!?p> 林子朝看著一言不發(fā),默默做事的團蘇,和強裝冷酷的越逸陽,心中頗為無奈,看來自己怎么刺激都無用,只能靠他們自己了。
將一個瓷瓶放在桌上后,林子朝沉聲道:“這瓶解藥是為解團蘇身上所帶之毒,如今交給公主?!?p> “所以,要是我不給解藥,她便會死?”越逸陽挑眉問著林子朝,而團蘇的身子不禁微微發(fā)顫。
“是,團蘇性命,掌握在公主手中。是生是死,全憑公主決定?!?p> ……
離開內(nèi)宮的林子朝不出所料的看到了已經(jīng)等候許久的墨逐。
“你不怕公主殺了那個丫頭?”
林子朝笑笑,為何每一個人都認(rèn)為壞人會比好人更易做?當(dāng)他今日看到越逸陽刁難團蘇時,眼中佯裝的冷漠,便知道,團蘇不會有事,越逸陽一定會保團蘇周全。
畢竟真正的折磨從來都不會擺在明面上。
“你信公主會變成同你我一樣的人嗎?”林子朝話中有話,而墨逐也聽的明白。
“你覺得她需要多久?”
“不知道……一天,一個月,也或許一輩子也不能釋懷?!?p> 林子朝看著墨逐道:“麻煩你轉(zhuǎn)告團蘇一句,她若撐不住了,告訴我便是?!?p> “她也喜歡盛延?”墨逐突然問了一句。
“現(xiàn)在的她,還不知道?!?p> 墨逐直起身子,走過林子朝,低聲道:“我不會幫她不喜歡的人。”
“你會的?!绷肿映V定道:“因為只要是為她好,你都會去做?!?p> 大燕皇宮的另一頭,安貴妃專門派人截住了從議事殿出來的越則煜。
離除夕年末越來越近,那便等同于離越則昭加封之日也不遠了。
“這幾日,我聽聞逸陽那個丫頭成天喝得醉醺醺,不成體統(tǒng),你可知是為何?”安蔚儀想從越則煜這里打聽出消息。自此常廣書死后,德妃一蹶不振,若能在此刻在來一擊,必能讓她徹底翻不了身。
“母妃,逸陽的事,就別操心了,左右鳳印在您手中,德妃不會越過于您?!痹絼t煜勸慰著,母妃的心思他也知道,和德妃多年恩怨,不是一朝一夕可以解決的。
“宮中可從無常勝將軍。馬上就到昭兒冊封的日子,而你最近又重掌兵權(quán),大好機會可不能有失。”安蔚儀知道,她這個兒子什么都好,就是有時心軟了一些。成大事者,哪能如此?
“前些日子,你舅舅還進宮同我商量,之前安置城外災(zāi)民一事,昭兒得了不少言官贊譽,還需要再找個差事讓昭兒露臉,這樣才更有可能冊封郡王,你那可有現(xiàn)成的?”
“快到年關(guān),各部諸事繁雜,倒是有不少機會。不如這樣,兒臣同父皇建議,讓五弟去戶部核查賬簿,忙是忙了些,但也容易上手,也容易出彩?!?p> “這個法子倒是不錯,只是不能由你出面,易招人非議,對你不利。此事就交由母妃去做?!?p> 越則煜一挑眉,不在反對。
“對了,當(dāng)日你說煜王妃有了人選,是哪家的姑娘,母妃幫你過過眼?”安蔚儀溫柔的笑著。
想到林雨暮,越則煜沉聲道:“不過是托詞,母妃不必當(dāng)真?!?p> “翻過年你可就二十四了,府中給你備的人,碰也沒碰過,這讓母妃如何不急?”
越則煜臉色一黑,不耐煩道:“兒臣有數(shù),您就別在擔(dān)心。兒臣還有事,先行一步?!?p> 安蔚儀嘆著氣,看著越則煜匆匆而去的背影,搖了搖頭,從枕榻的暗格中,拿出一張字條,草草一覽后,丟入暖爐中,燒了個干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