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蛛絲馬跡
故事的開端,總是美好的。
三位少年一見如故,結(jié)為兄弟,相互約定,定要為天下成一番大事。為一展抱負(fù),三人同拜于一師門下。大師兄蘇白明先行學(xué)成出師,高中狀元,任職大燕朝堂,深得圣心。為定天下康樂,蘇白明以一人之力,舌戰(zhàn)云國群臣,使云燕兩國止戈停息,暫休舊好。一時之間,蘇白明之大才傳遍天下,不僅是燕云兩國皇帝,甚至是兩國文武對其也稱贊有加。
故事的后來,便總是落了俗套。
其他二人相繼出師,眼紅蘇白明所得盛譽,暗中用計,挑撥君臣關(guān)系,致其含冤入獄,病死獄中。而后二人,一人效力大燕,一人前往云國,約定若干年后,以兩國國力一定輸贏。
聽晁老頭講完,林子朝眉毛一挑,“細(xì)枝末節(jié)不愿說?那我?guī)湍???p> 握緊的拳頭壓抑著怒火,如鷹的雙眼緊盯著來人的狡黠。
可林子朝不在乎,逼迫,威脅,這些不過是家常便飯,難得除夕,也該有場大戲壓軸,于是乎,緩緩開口,訴說著一個猜測的故事,“晁家有一女,名為晁彤也,此女聰明伶俐,不僅經(jīng)商頗有天賦,同時對兵器也有一二研究。因緣巧合之下,此女同蘇白明情投意合。后得知蘇白明含冤入獄,多方努力,將其偷梁換柱從天牢中救出,二人至此遠(yuǎn)走他鄉(xiāng)。不料蘇白明師弟得知消息,派人圍剿,晁彤也重傷而亡,蘇白明情傷過重,失了心神,從此瘋瘋癲癲。”
“不知我說的可還有遺漏?”沒錯,他在調(diào)侃,他在炫耀,他在告訴晁老頭,他的一切都被自己知曉,沒有人能將他永遠(yuǎn)玩弄于手中。
可突然之間,他覺得眼前景致開始模糊,雙腳離開地面,疼痛快要將他碾碎,晁老頭的手緊緊卡在他脖頸之上。
“你從何得知?說!”
頭昏腦漲,林子朝只覺喘不過氣來,握住老頭的胳膊,掙扎的吐出斷續(xù)字句:“你買晁園…我查過晁家…晁彤也突然暴斃…但有傳言她是私奔離家…”胸口越來越疼,若在不松手得以喘息,林子朝斷定他絕不會見到明日的晨光。
“哈哈哈哈”晁老頭忽然松了手,爆發(fā)出一陣大笑,“到底是林余安的女兒,這種狡兔三窟的風(fēng)格果然如出一轍,憑一個宅子,就能查到這么多,看來用你用對了?!?p> 扶著墻壁,林子朝躬身平復(fù)氣息,有些記仇的詛咒道:“日子久了,什么都煙消云散,一切不過是猜測。但你瘋瘋癲癲,這倒不假?!?p> 其實當(dāng)初越逸陽說出關(guān)于盛延師父那把劍的來歷,以及老頭給自己的匕首和對林余安的痛恨,他就已有懷疑,但苦于找不到下手之處。直至晁老頭要自己買下晁園后,他才在一團(tuán)亂麻中找到了頭緒。翻翻舊書記錄,探聽民間野談,有些事雖不能得知真相,但也能順藤摸瓜。
“嘿,丫頭,隨你怎么說。”晁老頭笑著道:“他們要保云燕和天下安定太平,那我就要讓這世間大亂。而你,丫頭!便是老頭子手中最好的棋子。”
“我是要毀了林家,而你要毀了天下,似乎……道不同不相為謀?”
“不,你我走的正是同一條路。你可知,就因你廢了林子司一事,打亂了多少人的計劃,現(xiàn)下林余安、蕭承衍的意圖已經(jīng)昭然若揭,越崇父子也不會坐以待斃,所有人因為你而重新布局。未來如何,他們都不再敢確定!”
“殫精竭慮這么多年,用盡了手段方法,為的就是要讓他們選中的一國成為世間最強(qiáng)嗎?那我就偏偏把他們統(tǒng)統(tǒng)毀掉!沒什么能阻擋我!我要讓他們也嘗嘗心痛的滋味!”晁老頭越說越興奮,臉上的刀疤也越發(fā)猙獰,眼中閃現(xiàn)出詭異的光芒,像極了走火入魔的狂士,喪失了理智心神。
面對狂熱的晁老頭,林子朝眼中卻是淡然如水,“你就斷定我會幫你?”
“不,你不是在幫我,你是在為你自己。你需要我,可我,不見得非你不可?!?p> 林子朝冷眼看著,老頭眼中的自信并非沒有底氣的狂妄,他,原比自己想象的要深不可測。
“你是蘇白明,云國是林余安,那另一個是誰?”
老頭一聲奸笑,搖頭道:“這個要你自己去找,才有趣。除夕已過,老頭子我也沒有給你這個小輩送禮的必要了?!?p> 說完,晁老頭轉(zhuǎn)身便要走,卻被林子朝的最后一問,止住了步子。
“以后我要如何稱呼?蘇白明,還是瘋老頭?”
“蘇白明已死,老頭子我隨妻姓?!?p> 以汝之姓,冠我之名,是世間最動聽的承諾。
可惜陰陽永隔,一聲長嘆,滿面霜塵,無處話凄涼。
林子朝伸手,看著打著旋的雪點落在他的掌中,隨即化成一滴水珠。
燕都城的初雪,終于落在這除夕之夜,多少能為這躁動的城池降降心頭的欲火……
而另一頭的大燕皇宮,燈火通明,歌舞樂聲,玉盤珍饈,麗人獻(xiàn)酒。無一處不是觥籌交錯,盡著場面上的熱鬧。
安蔚儀拿帕子捂著嘴,小聲湊近越崇道:“圣上,您瞧,那個便是徐尚書的女兒,臣妾瞧著不錯,性子溫和,正合煜兒的脾氣?!?p> 越崇點著頭,開口道:“不錯,是個知禮數(shù)的。是煜兒向你提的?”
“最近煜兒忙的緊,幾夜都不曾合眼,人都瘦了一圈,哪有這個心思。是臣妾算著等過了除夕,煜兒可就二十二了,再是耽擱不得?!卑参祪x向越崇吹著耳邊風(fēng),不僅要替越則煜先邀上一功,更要好好替兒子找門好親事,煜王妃的人選自然要合自己意。
“最近煜兒確是辛苦了。”越崇瞥了眼坐在下座,默默喝酒的越則煜,確實瘦了不少。
“三哥,松手,干嘛不讓我喝!”越逸陽喝紅了臉,眼睛迷離的看著越則炳,兩只手腕被越則炳攥在手中,胡亂掙扎著。
“逸陽,莫要胡鬧。”越則炳看著喝醉的越逸陽半靠在自己身上,無力嘆氣。
本是除夕夜的好心情,因看見越逸陽胡鬧的模樣,越崇心中冒起一股怒火,這些天來,宮人來報,逸陽成日躲在宮中,不是傻傻放空坐著,就是抱著酒壇爛醉如泥。他氣的差點沒一道圣旨,將盛家那個小子五馬分尸。大燕的公主,誰敢給她氣受!
“逸陽年紀(jì)也不小了,是時候該找個好人家了,你們倆也好好看看,教她些規(guī)矩,莫要在胡鬧?!?p> “圣上放心,臣妾自會將逸陽當(dāng)做親生女兒,幫她挑個好的。大燕的公主自是要人寵著,疼著?!卑参祪x勾起嘴角,瞥了眼大病初愈的德妃,狀做無意的提了一句,“就是不知德妃姐姐可舍得?”
“孩子大了,后面的路也要自己走,臣妾必會將此事放在心上,圣上不必掛懷?!钡洛男χ静焕戆操F妃的挑釁,只是沖燕皇緩緩說道,眼中溫柔似水。
“到底是養(yǎng)在你身邊的,逸陽還是你最了解,這些日子辛苦你了?!毖嗷世^德妃的手,輕輕的拍著,算是對下令處斬常廣利的補償。而一邊的安蔚儀臉上的笑意依舊,但手中的帕子絞的生緊,這個賤人,竟然來這一招,想重回后宮。好啊,她既然敢再戰(zhàn),那自己便會再一次將她狠狠踩在腳下。
“除夕落雪,應(yīng)景吉兆”一名文官突然興奮的望著天上還未紛揚的雪片,有些激動,大燕別處早已下過多場大雪,唯燕都附近,久久未落,對麥苗過冬極為不利。
一時間,眾人紛紛抬頭,看向空中。
韓琚起身,舉起酒杯,朝向越崇,躬身道:“啟稟圣上,瑞雪兆豐年,此乃上蒼賜福,老臣敬圣上一杯?!?p> 眾臣聽此,紛紛附言贊賀,歌功頌德。
越崇端起酒杯,起身看向眾人,沉聲道:“諸位卿家,天降祥瑞,不是為朕,而是為大燕,為百姓。前些日子,內(nèi)務(wù)府來報,說各部值事殿的燈油耗廢比去年多了三成。諸位兢兢業(yè)業(yè),恪盡職守,朕甚是欣慰,有如此盡心盡力的臣子們是大燕之福,百姓之幸。這一杯酒,朕敬你們!”
“臣等為大燕,為圣上,萬死不辭——”百官齊聲高呼,執(zhí)爵而應(yīng),心甚感激,更有甚者,喜極而泣。
“今夜,文武百官的酒,朕來者不拒!大家不醉不歸!”
諸臣雖知這不過是圣上的籠絡(luò)之言,但辛勞一年能得圣上一杯酒,也算值得。
為國,為君,萬死不辭!
趁著越崇高興,百官齊齊上前舉杯贊言,而越崇也是來著不拒,接下眾人的酒杯。
“想當(dāng)年在軍營中,朕同百余將士把酒言歡,千杯不醉,如今真是老了,幾杯下去便覺的有些醉意?!痹匠缧呛堑拇蛉さ溃骸笆菚r候找個人,接下這份重?fù)?dān)了?!?p> 此言一出,眾人皆是一怔,圣上是對太子人選有了打算,還是僅僅是醉酒之言?歡慶的除夕夜宴,慢慢的變了氣氛,每個人都各懷心思,揣測左右。
燕皇身邊的首領(lǐng)內(nèi)監(jiān)從容的將一封折子交到燕皇手中,躬身站在一旁。如此突兀的出現(xiàn),卻又讓人沒有察覺,這便是首領(lǐng)內(nèi)監(jiān)的本事。
越崇打開折子,隨即又將其合上,好像方才什么都沒有發(fā)生一般,依舊如常的同前來敬酒的眾臣談笑風(fēng)生。
打發(fā)了前來敬酒的眾人后,越則煜靜靜坐著,不知在想些什么。
“啟稟煜王,圣上讓奴才將這個交給您?!?p> 越則煜從一個小內(nèi)監(jiān)的手中接過奏折,打開一瞧,瞳仁猛然一縮,抬頭望向燕皇,滿臉詫異。
“王爺,圣上命您即刻出發(fā)。”
越則煜眉頭一皺,只見燕皇臉上仍掛著笑意,但同方才相比,眼中多了一分冷意和思量。似是感到了越則煜的目光,燕皇雖不看此處,但微微點頭,算作示意。
越則煜斂下目光,隨即起身,身旁的炳王瞇了瞇一雙桃花眼,挑眉問道:“四弟,這是怎么了?”
“四哥,陪逸陽……逸陽喝酒?!痹揭蓐栭]著眼睛,嘴里胡亂附和著。
“就你這副鬼樣子,也不知誰最后倒霉娶了你去。”越則昭瞥了眼逸陽,打趣著。
“你個小屁孩,閉嘴!”越逸陽突然直起身子,指著越則昭大口喘氣,正當(dāng)越則昭以為逸陽要破口大罵時。
“哇——”越逸陽突然俯身,吐了越則昭一身污穢,當(dāng)即越則昭的臉色好不難看,瞪著越逸陽氣的半天不出聲。
越則煜眉頭一皺,打算離開一會變成修羅場的此處,卻不想坐著的越則炳突然拉住他的手腕,勾起嘴角問道:“四弟是要去哪?”
越則煜推開越則炳的手,沉聲道:“此處太悶,出去透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