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冰山之下

　　在劉項德的安排下，不過半天時間便專門為越則昭設(shè)立粥棚，且此處派粥一事由越則昭全權(quán)負(fù)責(zé)，這正合越則昭的心意。一些瑣事本無需越則昭親自而為，但穿梭在眾人之間，能為他們做些什么，越則昭總覺的心里的擔(dān)子能輕一些。看著眾人手捧一碗熱乎的米粥，不少人看向他的眼神充滿感激，甚至有位老人拄著拐杖向他下跪行禮，所有的這一切都讓他十分受用，原來得到民心也不是什么難事，他越則昭想要的，都會一點一點的去爭取，他想要的東西終有一天會完全的屬于他。

　　越則昭將碗從災(zāi)民手上接過，臉上的笑意還未散去，抬頭便看到一個身影偷摸的靠近糧袋，趁左右無人注意，抓起一把糧食便往口袋里塞。

　　“你在做什么！”

　　越則昭的一聲大喊，讓所有人一驚，偷糧的小賊猛然抬頭，一雙眼睛直接對上越則昭滿含怒火的眼神，小賊眼睛一轉(zhuǎn)，抓緊口袋，掉頭就跑。

　　“抓住她！”不錯，偷糧小賊不是別人，正是一個看起來比他小兩三歲的女孩，有那么一雙眼睛的人怎么會是個少年？一隊人沖著小賊逃跑的方向飛奔而去，越則昭轉(zhuǎn)過身看著周圍一臉錯愕的其他人，換上笑臉，安撫道：“大家莫怕，我?guī)淼募Z食足夠發(fā)放給每一個人，大家按著時辰每日來此排隊領(lǐng)取便可，莫不要像方才那人壞了規(guī)矩。再起三口鍋，燒火煮粥，人人都有?！?p>　　在一片贊譽之中，越則昭轉(zhuǎn)過身，就在轉(zhuǎn)身的那一瞬間你，放才還親切的笑臉轉(zhuǎn)眼染上一層殺意，盯著女孩消失的方向，眼中的冷意讓人汗毛直立。他所想的其實很簡單，一袋米，一碗粥，一份人心，這樣等價交換不是很好嗎？用偷竊來破壞規(guī)則，他可是會吃虧的，而他這個人最不愿的就自己吃虧。不過轉(zhuǎn)念一想，有了這么一個標(biāo)桿，殺了以儆效尤，倒也不錯，既得民心又得威望，一石二鳥。想到這里，越則昭嘴角上翹，結(jié)果旁邊人遞上的，再次躬身親手向每個人送上食物，臉上的笑意不達(dá)眼底。

　　做戲，誰不會，皇家之人更是打從出生便學(xué)會了千人千面的本事。

　　不過讓越則昭意料之外的是，直至日落時分，那個偷糧的小賊仍無下落?？粗矍暗皖^不語的手下，越則昭怒從中來，將手中茶盞直直砸向他們。

　　“廢物，幾個禁宮侍衛(wèi)連個小姑娘都抓不??！”

　　“回稟五皇子，那個小賊會些功夫，又熟悉這城中小巷，這才被她逃掉。”

　　“你想告訴我什么？你們不如她，所以被她逃掉？”

　　五皇子的語調(diào)上揚，聽得所有人瑟瑟發(fā)抖，想起宮中傳言，不禁冷汗直流。

　　看著跪在地上的人，越則昭心中沒由來的一股悶氣，看看四哥身邊都是些什么人物，諸葛元遜、盛延，甚至那個林子朝，每一個都是能以一當(dāng)十，就連二哥身邊都有人扶持，唯有自己身邊的人都是母妃一手安排，要么是來圈著自己，要么是除了出身侯門，再無用處，如今更連一個小賊都抓不住！還要自己出手！

　　“她身上的衣服雖然臟了些，但看得出是原本布料不是一般人家用的起，這么快消失無蹤，其藏身之處必然不遠(yuǎn)。去打探打探周圍三條街內(nèi)有無什么大戶人家落了難，聚在一處，挨個給我找出來?！痹絼t昭實在懶得理這些手下，直接開口命令，“這次在不見人，提頭來見?！?p>　　最后一人退出屋外，越則昭瞥到天際最后一抹夕陽落入山間，聽到四哥回府衙的紛亂聲，越則昭握緊了紅木桌邊，眼睛微瞇，勾起嘴角，他不能在坐以待斃，比起二哥、四哥，他已落后太多，無臣之君何以封王！

　　……

　　同知州府衙書房內(nèi)，越則煜手指敲著木桌，看的越則昭心里發(fā)慌，服軟道：“四哥，這次是我莽撞了，可我也是想幫您啊，您就把我留在這兒幫忙吧?！?p>　　“私自離宮，擅調(diào)糧草，越則昭，你膽子是越來越大??？”

　　看出四哥是真生了氣，越則昭笑笑，“這些糧食是我之前買來準(zhǔn)備捐給燕都寺廟的，我上奏過父皇，不算擅調(diào)。”

　　聽到此處，越則煜眉頭一皺，懷疑的看向越則昭，問道：“捐這么多的糧食，你哪來的銀子？”

　　越則昭笑容一僵，但很快解釋道：“我早前就讓人在燕都打理了一些生意，幾年下來有了積蓄，四哥這事您可別給父皇和母妃說，不然又是一頓訓(xùn)斥。”

　　“你倒想的長遠(yuǎn)，不過宮外的生意先處理掉，皇子經(jīng)商被言官知道參你一道折子，對你影響不好，日后需要銀子我給你?！?p>　　“可二哥的生意可比我大多了?！痹絼t昭不甚服氣，若論官商勾結(jié)誰有二哥手段多，大燕大多半的巨賈每年送進(jìn)炳王府的銀子快抵上國庫半年的收入。

　　瞪了越則昭一眼，越則煜道：“長幼之序，太傅怎么教的。而且二哥能有手段讓那些人閉緊了嘴，你能嗎？”

　　“我當(dāng)然可……”話未說完，越則昭在越則煜的眼神逼迫下，生生把最后一個字給咽了回去。

　　“行了，一會我就派人把你送回燕都。”

　　“我不回去！”

　　“胡鬧！”越則煜怒斥道：“你當(dāng)真以為坐于龍椅之上便會耳目閉塞，滿燕都的事情父皇會不知曉？你前腳踏出宮門，后腳消息就會進(jìn)父皇耳朵！至今還未有押解你的旨意，說明父皇存了保你的心思。皇子擅離出宮是個什么罪名，你忘了嗎！”

　　低頭不語，越則昭咋么會不知道這個下場，他雖未見證當(dāng)時前太子恪王如何被以謀逆論處，但這些年來的流言足以讓他知曉當(dāng)初的血流成河。只是少年氣盛，即便如此也不想承認(rèn)自己做錯了事，先前對四哥的認(rèn)錯，不過是嘴上說說，打心底里他不覺的自己有何錯處。

　　越則煜如何看不出自己的弟弟依舊不服氣的樣子，但此刻他無暇他顧，如不是今日去了軍營，他竟不知原來汾河災(zāi)情已經(jīng)不再是簡單的賑災(zāi)，背后的陰謀暗算讓這里已經(jīng)不再安全，越則昭必須早日離開。

　　“我會讓林子朝安排人馬送你回宮，回宮會你立刻將此事告訴母妃，母妃會幫你處理干凈。記住，無論父皇如何責(zé)罰，你都不可有半句辯解，必須乖乖受罰?！?p>　　“又是母妃，我自己已經(jīng)做好了準(zhǔn)備，就算父皇知道，我也能解釋清楚，不勞四哥掛念。再說就算我擅自離宮，可也是為賑災(zāi)而來，同知州的糧庫里已無多余糧，我送來的糧食至少解了燃眉之急。得不到獎賞也就罷了，為何還要像做賊一般？”

　　聽到這話，越則煜質(zhì)疑道：“你是為父皇獎賞而來賑災(zāi)？”

　　抿了抿嘴，越則昭扭著脖子道了句不是。

　　越則煜沉默片刻，挪開眼睛，不在看他，“五弟，我不管你到底為何而來，但這件事已不在是簡單的賑災(zāi)救人，你也看到光一個同知州的受災(zāi)百姓有多少，這和之前的奏折數(shù)字完全不匹配，況且依著汾河官員的說法，一共上報了三次災(zāi)情，但父皇只收到兩份奏折，少了一份折子，所以這攤水已經(jīng)變渾?；厝?，對你來說是最安全的選擇，四哥不會害你?！?p>　　越則昭半天沒吭聲，當(dāng)聽到少了一份折子的時候，他的耳朵已聽不進(jìn)任何東西，“少了折子，四哥可知是何人所為？”

　　“現(xiàn)在雖無線索，但我必會徹查。不論為何，私藏奏折，置百姓于不顧，這種人若不揪出，于大燕有害無益?！?p>　　是嗎？越則昭瞥到越則煜眼中的怒意，心中忽然改了念頭，或許該先派個人回趟燕都檢查一下當(dāng)日那個內(nèi)侍的嘴是否牢靠？

　　正在這時林子朝敲門而入，越則煜吩咐林子朝立刻準(zhǔn)備人馬送越則昭回宮，越則昭再三拒絕，卻也無法。

　　就在二人出門之際，越則煜忽然想到什么，開口問道：“對了，你離京之時秦國公調(diào)了多少糧草？”

　　“父皇下令，調(diào)糧一萬石，我出燕都之時，秦國公還在準(zhǔn)備?！?p>　　“一萬石？”

　　聽出四哥聲音中的驚訝，越則昭心中疑惑，“許是國庫吃緊，父皇分批抽調(diào)，先調(diào)糧一萬吧?！?p>　　“父皇上朝之時，可提過汾河災(zāi)情？”

　　“我未曾聽聞，當(dāng)日父皇也是將秦國公召入書房商談，我碰巧聽到?！?p>　　說完這句，越則煜面色沉重，眉頭緊鎖，當(dāng)初父皇也是秘令自己前往汾河，所以滿朝除了父皇、秦國公就無人知曉汾河災(zāi)情的實際情況，更或者父皇并未將自己的折子如實公布，大燕上下對這里一無所知？越則煜越想越心涼，今日在軍營的聽聞，似乎印證了這一猜測，同樣的路程，最先到達(dá)的旨意不是賑災(zāi)旨意，而是命汾河駐兵除燕皇虎符外無需聽命任何人。這道旨意似乎是針對自己特意頒發(fā)，這個任何人說的也許是自己？

　　想想自己的奏請，既要撥糧，又要調(diào)兵維持安全，怎么看怎么像是要割據(jù)為王，父皇寧肯信官員串通一氣的謊言，也不肯信自己的如實上報，又或者父皇心里知道答案，但這么多年的太平景象讓他不愿相信自己。一萬石糧食對于這幾萬災(zāi)民不過杯水車薪，父皇的疑心病是要把這幾萬人推入萬劫不復(fù)之地嗎？

　　越則煜有他自己的擔(dān)憂，而林子朝也猜到了煜王此番問話的深意，但在憂心之余，他打量著越則昭，起了心思。碰巧？五皇子和汾河災(zāi)情倒是有很多碰巧，碰巧聽到災(zāi)情，碰巧手中有大筆糧草，碰巧私自運糧而來？時間也剛剛好，好到似乎能預(yù)卜先知一樣。

　　“送五皇子回京，立刻！”

　　越則煜的話讓林子朝猛然一驚，這一次煜王的下令，不容絲毫反駁，他眼中的寒意冷到出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