儲君詔書是否為真?或者說圣上是否還活著?這兩個問題被所有人列為首要,今日的朝堂從議政殿挪到御書房外,只要韓相從里面走出,無論哪個答案,大燕江山都將迎來新的主人。
韓琚站在殿外等著越則炳把路讓開。
身傳一身絳紫長袍的越則炳后撤一步讓開兩扇緊閉的殿門,微笑道:“太醫(yī)吩咐父皇尚需修養(yǎng),情緒不宜波動,勞煩韓相多加注意?!?p> 瞧著越則炳不達眼底的笑意,想起昨晚自家孫女被炳王妃接入炳王府,韓琚壓下怒氣,沉聲道:“老臣自當以圣體優(yōu)先。”
目光相對,越則炳滿意一笑,伸出一只手禮貌的請韓琚入內。
“報——西北方現(xiàn)一支萬人大軍正向燕都而來?!?p> 傳令小兵沖亂百官隊列,用清晰且響亮的聲音向所有人傳遞這一消息,即便躺在殿內的人也能清楚聽到。
這又是哪里冒出來的人馬?
在場眾人皆是一驚,大家交換眼色,看向越則炳的眼神多了幾分不確定。
“總有些人不太安分,來了也好,本王要告訴他們父皇雖病,但大燕的江山還是姓越?!睊哌^眾人各異的神色,越則炳轉頭沖韓琚道:“請韓相進去看看父皇,儲君調兵才能提振士氣?!?p> 韓琚如何不懂越則炳是在催自己盡快擁立他為太子,殿內什么情況他不進去都知道,越則炳不過是要和自己演出戲罷了,只是他從不受制于人……韓琚看了眼越則炳,面容淡定。
心中一緊,為什么他不進殿,他好像在等什么?越則炳皺緊眉頭,他不喜歡這樣的韓琚,他看自己的目光像是在看一個胡鬧的小孩。
“報——大軍離德陽門只有八百米,領軍之人正是煜王。”
“煜王?煜王沒死?圣旨真的讓煜王自盡?”
“煜王領兵回燕都,他如何調兵,是不是手握虎符?會不會是圣上的安排?”
煜王二字像鐵樹飛花一樣炸開局面,百官已經不滿足于互換眼色,大方和身旁人議論,徹底忽視了上面臉色鐵青的越則炳。
就在眾人議論紛紛時,韓琚忽然趁人不備又準備立刻沖進殿內——
“韓相,您怎么也這般莽撞?”
韓琚推門的手被越則炳死死抓住,越則炳笑得極為燦爛,燦爛到像捕食花一樣明亮詭異。
“煜王不遵圣旨還敢包圍燕都,本王自是要替父皇守住皇城。傳令下去,各軍備戰(zhàn),剿滅叛賊?!?p> 越則炳的命令讓百官都縮頭不語,他們只求現(xiàn)在能趕緊出宮,就像上次炳王和溱郡王一樣,等他們打完沒危險了,在叫他們進宮就好,反正這皇位總歸要落到一個人的手里。
可惜越則炳一句話打破眾人希望,“大家都是大燕棟梁,萬不可有失,不如留在宮中,本王必護大家周全?!?p> “你這是挾持百官,此等荒唐行事大燕史書上從未有過!”一聲斥責來自韓琚,他盯著越則炳絲毫不懼,在此關頭韓相突然發(fā)聲與炳王對峙,眾臣皆力挺韓相。
越則炳眉頭一挑,加重手上力道沖韓琚小聲道:“老東西,你耍我?從一開始你就不是真心投靠本王?”
怪不得當初韓琚提出要在明面上和自己唱對臺,原來是在留后路,現(xiàn)在所有人都會以為他是忠心于父皇,那么他還客氣什么……
“帶眾位大人下去,若有人有想逃就有通敵之嫌,就地問斬,韓相單獨關押。”
文武百官就在左羽軍的強押下離開議政殿,而韓琚在兩柄刀鋒中走的腰背挺直,像極了一個慷慨赴死的忠臣,恨的越則炳牙咬的癢癢。
“伏潽,看緊議政殿誰都不能進去?!?p> 越則炳吩咐著自己的貼身侍衛(wèi),既然韓琚背叛了他,那么計劃就要變,什么都要做好打算,瞇了瞇眼他陰狠道:“煜王火燒天牢想營救溱郡王,可是火勢太大,五弟未能逃脫,明白嗎?”
“屬下會做的干凈?!?p> 空曠的皇宮,肅穆的軍隊,威嚴的朝堂,至高的權力,想起這些越則炳暗道,他已握在手里的,絕不會再松開。
炳王與煜王的交鋒,沒有委婉,沒有煽情,軍鼓咚咚響起的那一刻,只有你死我活。
越則炳調動燕都所有守將,借助燕都城防,以人數優(yōu)勢壓制著攻城勢頭,但越則煜憑借經驗,巧用兵法,也生生在巨浪一般的廝殺中掙出一方活路。
有圣旨,有玉璽,有燕都,越則炳向眾人宣示著他手中的君權皇威;有軍心,有士氣,有同袍情義,越則煜用看似最脆弱的情感支撐眾人而戰(zhàn)。
兩軍不分勝負,現(xiàn)在的輸贏只能依靠正中的對戰(zhàn)來決定。
?!獌蓜ο嘧玻懦龃潭膭Q,用著相同的武器,有著相同的力量,但勝者只有一個?
所有人都想知道,炳王和煜王誰能最后站著舉起軍旗。
越則煜手握劍柄,盯著劍鋒之后的越則炳,他們都知道他們只見終有一戰(zhàn),只是這一天來的有些突然。
“三哥,非要鬧到這個地步?”
“我難道還有別的選擇?”越則炳勾起嘴角,右腕一轉,帶動劍身向外一滑,隨即左手一勾拉回劍柄,將劍鋒逼近越則煜的喉嚨。
大燕皇子皆是能文能武,越則炳和越則煜二人劍都皆是上乘,唯一的差別在于越則煜的劍更講究一擊即中。
單腳點地向后一翻,躲去攻擊,越則煜順勢跳躍到后方一米,右手揮劍,劍鋒滑過越則炳后背盔甲留下血痕。
還未等越則煜收劍,一柄利箭稱其不備擊中他的右臂,回頭只見遠處角樓上一暗衛(wèi)張弓對準自己。
越則炳抹去嘴角血跡,看著同樣受傷的越則煜冷笑道:“四弟,你瞧,這就是你失敗的原因,父皇教你的都是光明正大的法子,哪怕是勾心斗角也有底線,可我沒有人教,我只有自學,受一次傷,長一次教訓,要想活命我只能不擇手段。”
“你以為你來救父皇,他就會感激和相信你,別傻了,當初他就是顧忌你的民心軍心,才沒有給你發(fā)出密詔,現(xiàn)在你卻僅憑你在軍中威信就調來萬人作戰(zhàn),哪個皇帝會容忍有虎在側!”
越則煜斬斷箭羽,拔出斷箭扔在地上,沉聲道:“可我至少不會領軍逼宮,牽連這么多人?!?p> “你我生在皇家,即便不愿也被套上太多繩索,哪一根都連著人命與權力,你有沒有發(fā)覺現(xiàn)在的場景似曾相識?”
越則煜知道三哥的意思,現(xiàn)在與當初十年前幾乎一樣,同樣的叛亂,同樣最后一戰(zhàn)是在德陽門前。
疑問只得到沉默,越則炳不惱,他知道越則煜已有答案,笑道:“還記得恪王如何被擒嗎?現(xiàn)在你變成了他——”
話音剛落,萬箭齊發(fā),對準的只有越則煜一人。
即便越則煜武藝在高,身邊兵將一同抵擋,終究銀色鐵甲上沾染了越來越多的血跡。越則炳在一旁看著,深深吸氣,如果他能這樣死去,也算好事。
“停手——本宮有父皇口諭!”
清脆的嗓音突兀的出現(xiàn)在慘烈的戰(zhàn)場,眾人只見逸陽公主手捧圣旨站在城墻之上,越則炳的眼睛晦暗不明。
目光到過下方,掃過帶著已經發(fā)黑的斷肢殘骸,越逸陽在抖,她從來不曾覺得城墻上的風有這么冷冽,像一條皮鞭抽打著四肢,她的雙手,雙腿都在顫抖。
“逸陽,回去。”越則炳沉著聲,像是提醒,也是警告。
這一聲喚回越逸陽的神智,她看著單腿撐地的越則煜,看著一身狼狽的越則炳,眼睛發(fā)酸,聲音發(fā)啞,懇切著,“三哥,我見到父皇了,所以……收手吧。”
鐺——
一只箭在越逸陽耳邊三寸斷在兩截,越逸陽扭頭,只看她的暗衛(wèi)墨逐拔劍站在她身邊,顯然是他救了自己。
越則炳怒目回看,狠狠一記眼刀對向射箭之人。
那人見此連忙跪地不語,他接到的命令是不論身份,射殺一切有礙炳王之人,現(xiàn)在看來這個一切并不包括逸陽公主。
“三哥,你要殺我?”
聲音發(fā)顫的這一問,其中的驚訝傷心讓人心疼。
“……逸陽,回去?!?p> 回答如舊,本不該有任何人出現(xiàn)攪亂計劃,現(xiàn)在越則炳已經在極力控制自己,下一次的回答是什么他不敢保證。
可越逸陽從來都不肯聽話,依舊站在原地問道:“你們爭,你們斗,我理解,可為什么非要打仗?三哥四哥,我們家已經兄弟相殘,為什么要讓人家兄弟不能活著在一起!”
越則炳深吸一口氣,沉聲道:“公主因父皇病情心智大亂,來人,帶她回宮。”
左羽軍剛有人上前,墨逐的劍已經橫在肩上,無人能靠近一步。
瞧著越來越陌生的越則炳,越逸陽哭喊道:“三哥,你這樣下去母妃會傷心的……”
“別提母妃,你不配提她!”
怒斥一聲,越則炳的眼睛重新回歸冷靜與狠戾,他若今天不勝,才是對不起母妃。
“眾將聽令,拿下煜王首級者,封千戶侯,其余叛軍殺一人得百兩。”
足夠心動的價格,眾人打量對手的目光已經變成在掂量貨物的價格。
這一刻越逸陽知道,已經沒有什么能挽回三哥,如此她只能將殺戮降到最低。
“傳圣上口諭,炳王心思歹毒,戕害圣體,私調兵將,意圖謀反,此等不忠不孝之輩,辱沒皇家血脈,即除名宗廟,貶為庶人,收押大牢侯斬?!?p> 不忠不孝?哈哈哈,父皇你何曾給過我忠孝仁義的機會,你既然不要我,那也別說我心狠手辣!
越則炳沖著有些猶豫的兵將喊道:“諸位,皇宮已為我所控,百官也被囚在宮中,只要贏了這一仗,他們的位置就是你們的。煜王人馬已受消耗大半,我們以千對百,還打不贏嗎?”
“拼了,拼了——”
一呼百應,死亡與癲狂再一次籠罩大地。
長安西行
終于快要宮變結束了,這一波三折的太費腦子了,埋了很長的線不知道大家猜到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