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竹林靜心
現(xiàn)在雖時值酷暑,可在這片竹林里,卻不覺半點悶熱。
林子朝伸手便接住一片落葉,捏著葉柄轉(zhuǎn)來轉(zhuǎn)去,百般無賴觀察著葉片上的脈絡(luò)。
他要等的人,也快到了……
車輪的嘎吱聲雖然輕微,但在有心人耳中卻是格外清晰。
握拳,將手中的葉子揉碎,林子朝抬頭看向來人,眼神疏離且冷靜。
“你沒有遵守你的承諾?!?p> 單刀直入,沒有半分要講的客套。
“從何說起?”
越則恪坐在輪椅上微笑著回應(yīng)林子朝的質(zhì)問,就像他平和的每天一樣。
“你曾親口許諾,不會讓他牽涉其中,如今看來不過做戲和欺騙,你終究和我這種小人一樣虛偽,一樣不擇手段,為了達(dá)到目的滿口謊言?!?p> 人人提起恪王,從來都是稱贊其重情重義,剛正不阿,今日林子朝的這般評價對越則恪沒有留絲毫顏面。
越則恪收斂了笑容,神色嚴(yán)肅,只是他的解釋并非為自己。
“對云旗,我絕無利用,以前是,現(xiàn)在也是。”
對上越則恪的眼睛,林子朝沒有開口,哥哥自小就知道他最無耐心,熬藥這種煙熏火烤的事情也絕不會讓他動手。
但今天一眼就能哥哥拉著自己,問東問西,熬藥不過一個說辭,拖住自己才是目的。
是什么事需要讓哥哥調(diào)開自己,或者說是什么人需要自己消失片刻?
果然在去往越則煜院子的必經(jīng)之路上,林子朝等到了已經(jīng)歸來的恪王。
越則恪的眼睛和越則煜的不同,同樣深如汪洋,但卻一片平靜,坦蕩無畏。
還未等林子朝開口,越則恪反將一軍,提醒道:“如果你真的擔(dān)心云旗,陪在他身邊才是對他最好的關(guān)心……他為你放棄了太多?!?p> “我們兄妹之間不需要你來提醒,我要做的事也不需要你的評判?!?p> 林子朝非常不滿,但與其說他不滿越則恪語氣中的那種暗含的批評,更不如說事因為越則恪說中了他的痛處。
因為自己連累兄長,他一直內(nèi)疚自責(zé),卻無法糾正,這種無力感已經(jīng)折磨林子朝太久,以至于任何人一碰,就能讓他跳起來反咬一口。
越則恪眼中閃過一絲輕蔑,“你還要做什么?你還想做什么?想天下大亂,想讓你父認(rèn)錯,想讓林家為你母親陪葬?林語暮,我可以告訴你,你想做的一切,你都做不到!”
“你想借助四弟的力量壯大自己,可結(jié)果呢?在距離皇位一步之遙的地方,四弟前功盡棄;你想煽風(fēng)點火讓林余安和云國皇帝存在芥蒂,可結(jié)果呢?林余安借勢反證清白,深得帝心;你想讓你的嫡母飽嘗喪子之痛,讓林子司終身癱瘓,可結(jié)果呢?你的童年摯友嫁其為婦,一生不見希望。”
越則恪步步緊逼,曾經(jīng)的溫潤如玉此時全然大變,每一句話都像一把利刃,狠狠插在在林子朝的心口,甚至還不罷休。
“你做的事,除了傷害,只剩連累!為什么云旗要因為你的任性而放棄自己志向!因為你,他失去的雙眼;因為你,他無法踏遍山河;因為你,他甚至不能告訴別人他自己的名字?!?p> “林語暮,認(rèn)清自己的位置,你要面對的是林家?guī)资甑慕?jīng)營,你要面對的是云燕兩國百余年的士族積淀,蜉蝣撼動不了巨木,不要讓關(guān)心你的人白白犧牲。”
浮游?巨木?自己真的這么無能嗎?他想要的至始至終不過為一個公道。
站在那里,林子朝不知道該說什么,好像每一個字都沒有底氣可以說出口。
看到林子朝的沉默,越則恪長嘆一聲,意識到自己方才有些失了分寸,柔聲道:“抱歉,是我失禮了。我長于皇家,兄弟親情,淡薄如紙,看到你和云旗之間的兄妹情分,實在羨慕,所以作為云旗好友,我只能勸你一句,為逝去的而執(zhí)著,遠(yuǎn)不如珍惜當(dāng)下,否則來日抱憾,終身成傷?!?p> 來日抱憾,終身成傷……
林子朝突然憶起當(dāng)初許過多少次愿望,只愿當(dāng)初一切都沒有發(fā)生,他和兄長、母親平平安安度過一生,林余安,李苑芳,他們就算死千萬次,也抵不上哥哥大病痊愈,報復(fù)不過是支持自己一個人在這個世界茍活下去的理由。
現(xiàn)在,有哥哥在,他用一生運(yùn)氣換來的結(jié)果,自己還有什么不知足?他的執(zhí)著究竟是為了什么?
“淡薄如紙?二哥看的透徹,到底是經(jīng)歷過大生大死的人,才有資格指點旁人,普度眾生?!?p> 熟悉的聲音傳來,林子朝抬頭,看著越則煜站在林中,用最平靜的語氣說著最嘲諷的話。
沒有回頭,越則恪笑笑,“四弟終于肯出門了?”
“不出門怎知二哥高見,剛剛在院中二哥要是早說這些,就不必等那么久了。珍惜當(dāng)下,放下執(zhí)念,不知當(dāng)初在火中二哥對我說那句話時,可是這么想的?”
越則煜的語氣很冷,越則恪的臉色也不好看,二人之間似乎有什么不為人知的交談。
半晌后,越則恪看了眼林子朝,輕挑眉梢道:“四弟這是在替子朝出氣?”
“是?!?p> 肯定的回答,沒有一點遮掩。
“雖然他經(jīng)常自作聰明,腦子里的水需要清理?!痹絼t煜抬手敲在林子朝的腦袋上,繼續(xù)道:“可我的手下即便無能,也打散了二哥在西南的布局。他要做的事,他也一定會做到?!?p> 本是肯定自己的話,但越則煜卻以無比冷漠和克制的語調(diào)說出,讓林子朝心里隨著抬手一個腦門,猛然一縮。
這是第一次煜王認(rèn)可他的能力,可這也是第一次,林子朝看著越則煜突然后背發(fā)毛。
這種說話的語氣,這種刻薄的嘲諷,不像往日的煜王。
“一個廢人,能有什么布局,順應(yīng)天命而已?!痹絼t恪回答了越則煜的挑釁。
“天命二字,你我經(jīng)歷這么多,二哥還信嗎?二哥說愿順應(yīng),那是你的選擇,我不愿,他不愿,苦果自擔(dān),無關(guān)旁人?!?p> “四弟,我剛說的話,你沒有聽進(jìn)去?!?p> “這么多年,唯一講話能讓我聽進(jìn)去的人,狠狠地捅了我三刀,二哥還想讓我聽誰的話?”
越則恪立馬張嘴開口,但終究所有的勸慰化作一聲嘆息。
“既然二哥沒什么要說的了,我也就不送您回去了?!痹絼t煜抬頭看了看四周,勾起嘴角道:“這林子不錯,勞煩二哥命里面的人稍微讓開些,我想好好逛逛。”
“竹林靜心,多走走有助于你傷勢恢復(fù),放心,他們不會打擾你的?!?p> “多謝二哥體恤?!痹絼t煜笑不及眼底,瞥了眼林子朝開口道:“聽到了嗎?竹林靜心。”
看著越則煜和林子朝相繼離開的背影,越則恪皺起眉頭,抬手,一個人影立刻出現(xiàn)在他身旁,小聲問道:“公子,可要跟著?”
“不用,把人都撤回來,只要人不出去,隨他?!?p> “那林姑娘?”
“一樣。今天云旗公子去找了林姑娘?”
“是,云旗公子和林姑娘在廚房一起熬藥?!?p> “知道了。”
越則恪聽著耳邊沙沙作響的竹林,有些無力的閉上眼睛,四弟變了性子,情理之中,但變向了自己最壞的設(shè)想,甚至于無法預(yù)計。若真的這樣,兩個選擇就只剩下了一個,他要做出決定嗎?
長安西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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