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千杯不醉
兩個人的走走,卻變成了一個人的等待。
越則煜站在快要褪去的余暉中,雙眼看著前方,沒有焦距,沒有企盼,只是放空。
日落時分的陽光被竹葉一層一層過濾,最后留在地上的只有薄薄一絲浮色。
已等了兩個時辰,最初的肯定也被動搖,碎葉的清脆聲,不過是告訴他,是時候戳破他的一廂情愿。
太陽被地平線吞沒,天際的光亮僅靠最后一點余光在死撐。
林子朝站在越則煜面前,看著他,要開口——
“我說過,不會放你走?!?p> 強勢的打斷,一如越則煜的一貫作風(fēng)。
這一句林子朝記憶猶新,就算忘記,腿上的疼痛也會時不時幫他記起頂撞煜王的下場。當(dāng)初的反抗換來了一頓無妄的藤罰,希望這一次,自己能有個好下場。
忽略越則煜眼中的威脅,林子朝深吸一口氣,咧嘴一笑。
“王爺一言九鼎,只是如今,越則煜已不再是當(dāng)初那個煜王……”
當(dāng)初的煜王,這個當(dāng)初和如今……林子朝是在說自己如今奈他不得嗎?越則煜三個字已一敗涂地,林子朝已無必要替他上心嗎?
越則煜心頭竄起的怒火讓他不能控制自己臉上的表情,怒極反笑。
“既然如此,當(dāng)初又何必救我?”
“后來恪王不是來找您了嗎?”
疑問對疑問,沒有回答,卻又有了答案。
越則煜盯著林子朝半晌,看著林子朝又擺出了他最討厭的那張面孔,沉聲道:“不過就是想陪你兄長,何必裝的如此絕情……在你心里,沒人的分量能比得過他。”
最后一句聲音很輕,輕到林子朝差點以為越則煜竟然在抱怨。
林子朝沉默片刻開口道:“我一向調(diào)侃自己運氣不好,與家人平靜生活是我一生所愿,剛剛恪王的話點醒了我,原來我這一生好運都耗盡在此,兄長平安,劫后重生,我還有什么不知足?余生子朝必會盡力幫您解去身上余毒,望您成全。
說完,林子朝深深一拜。
天際最后一絲光亮也消耗殆盡,黑暗終于灌滿了整片天空。
今天的夜,連一絲星光也不曾掙脫。
看著林子朝沖他弓下的腰,心里的話不受控的自己跳出。
“只剩一年半了……”
聲音中透出的那一絲挽留連越則煜自己都能聽見,在他看來甚至有那么一點可憐卑微。
娘親、父皇、母妃、五弟、諸葛先生、盛延、書遷……沒有人了,他身邊只剩林子朝一個,他不想讓他走,任何原因都不愿。
沒有起身,林子朝的回答只有三個字。
“我不能?!?p> “不能嗎?”
喃喃重復(fù)著三個字,像是一根鐵釘釘入平整的冰面,從一點、一圈、一塊、一片,直至整個冰面——砰然破碎。
突然,越則煜抓住林子朝的手腕,一把將他拽進懷里,盯著他的雙眼,冷冷問道:“是不能,還是不愿?”
像是一個固執(zhí)的小孩,裝作大人模樣幼稚的威脅別人,只可以說出他想要的答案。
手腕的劇痛沒有讓林子朝皺眉,面對越則煜的突然暴怒,林子朝只是回看去,輕輕笑道:“有區(qū)別嗎?”
即便此刻的竹林只剩一片漆黑,但兩人如此近的距離,越則煜依舊能辨別出林子朝的平靜與疏離。
因為他不愿,所以才不能。
棋子就該利用到極致——當(dāng)初林子朝和那個瘋老頭在山洞中的對話,在此刻突然回蕩在越則煜耳邊,所以沒有價值的東西就該丟棄。
手上的力道越來越重,要廢掉他的手就在一念之間。
“你信不信我會殺了你?”
雖然已經(jīng)痛到極致,但林子朝依然咬著牙,微笑道:“不會,因為你喜歡我。”
幾個字,生生把越則煜的心臟扭了個彎,五臟六腑都被翻出來在陽光下暴曬。
如果不是之前,越則煜甚至覺得這么直白的林子朝有點可愛。但現(xiàn)在,這種直白更像一種嘲諷,讓越則煜覺得自己是一個小丑,自己遮掩不明的東西在林子朝眼中不過一個籌碼。
黑暗的夜,靜謐的竹林,兩人的距離很近,近到林子朝可以清楚的看到越則煜勾起嘴角,聽的到越則煜鄙夷說出那句話——
“林子朝,你真的讓人厭惡。”
“謝煜王夸獎,既然兩相生厭,不如到此為止?!?p> 冷笑一聲,松開手,越則煜慢慢拉開二人距離,邊退邊道:“當(dāng)初你來求我,讓你入府當(dāng)差,利用我暗中蟄伏,打擊林余安,如今你又求我,要退出此間,又利用我脫身保全?你是覺得我很心軟,還是覺得我太聽話?”
低沉的聲音和初見時一樣,這樣冷漠的煜王讓林子朝垂下眼簾,但隨即抬頭,笑的虛偽,“不知王爺想要什么?”
“大夢猶生,大醉猶眠,無死何來生。你若今日在此能大醉一場,我便許你重新來過?!?p> “喝酒?恪王非貪杯之人,其處不見得會有藏酒。”這不過是其一,其二自己千杯不醉的體質(zhì),林子朝不信盛延那個大嘴巴不會亂說。
果然,越則煜嘲諷一笑,“與我何干?!?p> 十分輕松的說完,隨手靠在樹邊,躺在樹下,舒服的享受竹林的靜謐。
后面的后面,越則煜閉著眼睛,聽著一壇又一壇的酒被搬到這里,一點微弱的燭火燈籠被掛在樹枝上,三十年上等的西風(fēng)烈在風(fēng)中彌散。
這是軍營里的慶功酒,三碗放能倒一個大漢,是僥幸逃生的人們用來忘記死亡,忘記傷痛,忘記一切最好的良藥。
越則煜從頭到尾都沒睜眼看過林子朝,哪怕他吐了再喝,喝了再吐,哪怕他已經(jīng)開始拿不穩(wěn)手中的酒壇,摔碎在地,腳步踉蹌,越則煜始終不想去看。
林子朝掀開瓶塞,晃著腦袋,傻兮兮的沖越則煜一笑,抱起酒壇就往臉上倒。
烈酒順著下頜打濕了衣服,林子朝現(xiàn)在全身上下被酒水打濕,狼狽不堪卻又渾然不覺。
現(xiàn)在的林子朝非常討厭自己,身體已經(jīng)快要被酒泡爛,可腦子始終留有一絲余地?;蛟S是自己提心吊膽了這么多年,已經(jīng)忘記了完全放松是什么樣了。
可不小心不行吶,萬一自己說漏了嘴,哥哥會被潑臟水,母親會無辜受罰,林余安那個家伙就又會有了要挾自己的籌碼,所以,不可以,不能醉!
林子朝,你要小心小心再小心,不能信任何人,要記得那些人做的壞事,要提母親報仇,不可以休息!對,不可以!
林子朝晃晃悠悠,抬高了酒壇,將壇底的酒傾倒而出。
……混蛋人,越則煜……
酒倒光了,酒壇又掉在了地上,這一次一同倒下的還有滿臉通紅的林子朝。
長安西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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