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沒睡的這么踏實了。
林子朝動了動脖子,一仰頭,把黑乎乎的湯藥來了個一口悶。
“哥,什么時候能不喝藥了?”
將碗放在床頭,林子朝皺皺眉,雖然嘗不出味道兒,但瞧這顏色肯定不是善茬。
云旗拿起一顆蜜餞塞進林子朝嘴里,堵住那張最近頗愛抱怨的嘴,“什么時候你能在我面前跑沒影兒,就算到頭了?!?p> 扭了扭無力的身子,林子朝垮了臉。
據(jù)說那夜竹林,林外的暗衛(wèi)等了許久也不見人影,進去一瞧,只剩自己一個人抱著酒壇子呼呼大睡。
吹了一夜的冷風,又難得一醉,自己這一躺就是五日。
又聽說第二天一早,越則煜精神抖擻的在院中舞劍,沒有絲毫疲態(tài)。
哎,比不得,比不得。
慢慢嚼著杏脯,林子朝看著一旁的兄長,聽著他的嘮叨,嘴角越咧越大,笑的像個傻瓜,笑著笑著,眼淚流出眼眶。
終于可以死心了……
接下來的一個月,除了偶爾被裙子絆倒,林語暮的日子還是過的相當舒坦。
一覺可以睡到日上三竿,一頓可以吃遍各色小吃,玩起來可以拆墻搗瓦,無聊時可以犯困發(fā)呆。
總之,想做什么,都沒人攔著。
這種逍遙自在讓林語暮覺得之前經(jīng)歷過的那些,都已經(jīng)是上輩子的事,可話說回來,她現(xiàn)在最想的還是陪在兄長身邊。
下午的日頭剛剛好,不熱不燥。
竹屋之中,云旗口述,林語暮代筆將二人這段日子整理出的古方一一記錄下來。
平常代筆之事都有恪王,可自打林語暮強勢奪權后,恪王也很自覺的退位讓賢,留出足夠的空間給他們兄妹二人。
只不過恪王的好意在林語暮看來,不過心虛而已。
“哥,你還記得以前你說我的字太銳,如今我可收斂了大半,頗有幾分你的風采?!?p> 林語暮瞧著紙上的字,頗為得意。
云旗笑笑不說話,到是從門外傳來回答調(diào)侃道:“你若是能少望幾次窗外,少跑幾次神兒,才算比得云旗公子的半分?!?p> “帶著食錦樓的點心,半天不進屋,擺明了故意分我的心思,怪不得我?!绷终Z暮放下手中的筆,吹了吹未干的墨跡,抬頭望向來人。
荀羨拎著食盒,漫步入內(nèi),微笑道:“聽說當初演兵場內(nèi),云旗公子提筆作畫,以一副冬日寒釣圖的極致之靜立克百馬亂陣的狂躁之動,如此定力,一般人可學不來?!?p> “我哥自然比我厲害,輸給他,我心服口服。有意見?”
林語暮打開食盒,隨手拿起一塊百香糕送入口中,壓根兒沒有見外。
云旗聽著林語暮的斗嘴,只是開心的笑笑,滿臉縱容。
這一個多月來,荀羨時常來找林語暮,每次都會帶給她一些新奇的玩意兒,有時也會帶些吃的。雖然她嘗不出味兒,但光是樣子就看著討巧。
一來二去,少了之前的目的和防備,林語暮和荀羨倒是隨意了許多。
隨意的結果就是,翩翩貴公子背著背簍,挽著褲腳,和林語暮一起下地鋤草。
約摸一個時辰,兩個人瞧著煥然一新的藥園,很是欣慰。
荀羨感嘆道:“也不知云旗公子到底是心疼你,還是磨你性子,這么大片的園子都讓你來收拾,要不是我好心幫忙,也不知道你要忙到什么時候。”
“到底是金貴的獨子嫡孫,根本不知道兄妹相處的奧妙。要不是為調(diào)開我去給煜王看病,我哥怎么會舍得放我下床活動,還找借口讓你來幫我多干活?”
“你知道?”荀羨有些驚訝。
對于煜王毒發(fā)一事,若非恪王再三請求,云旗根本不愿看這個診。
當初林語暮被煜王扔在林中吹了大半夜的冷風,回來高燒不止,荀羨還是第一次見到云旗公子暴怒的樣子。
要不是恪王在旁阻攔,估計恪王的腦袋直接就陪云旗公子給劈了。
林語暮拍拍手,大氣道:“不過是道不同不相為謀,又不是什么話本里那些狗血的分手橋段,也就我哥自己心里憋著氣,拉不下面子。”
荀羨念著這句話,笑道:“你倒是看得開,道不同不相為謀,那你現(xiàn)在是要走哪條路?”
“陪我哥?!?p> 回答的干脆,林語暮一甩背簍,準備踩著夕陽瀟灑的離開,卻不想被腳下的長裙一勾,差點摔個大趔趄。
這已經(jīng)是林子朝這些日子來的第七次平地摔,若非荀羨眼疾手快,這會兒人已經(jīng)躺在地上。
扶住林語暮的胳膊,荀羨柔聲問道:“還是不習慣?”
收回了手,林語暮皺著眉頭拉扯著去衣角,沒好氣道:“總算知道為什么跌打損傷膏賣的最好,穿這么長的衣服,誰能不摔跤!一天摔一下,一年就能用兩瓶,天下這么多的女子,藥鋪的生意怎么會差!你以后專賣跌打膏吧,瓶子做好看些,我保管你賺的比易梧樓多?!?p> “好啊,那就借你吉言?!?p> 忍住笑意,荀羨放下挽起的衣袖,擦了擦頭上的汗,趁著這個空檔,開口問道:“定了日子?”
“恩,十日后啟程。”
“去哪兒?要我準備些什么嗎?”
“走哪算哪兒吧,反正只要和我哥在一起就行。”
荀羨點點頭,頓了一下,繼續(xù)道:“總歸要有個方向吧,以后萬一有事我也好通知你們?!?p> 林語暮側頭,一臉不信,“天下消息匯集之所的易梧樓東家,說找不到我們?是太低估你們的人,還是太高看我們兄妹?”
荀羨看著林語暮溫柔一笑,“你說出來,和我查出來,不一樣?!?p> 眉梢一挑,林語暮隨口道:“那就青重山吧,聽說那里風水不錯?!?p> “青重山……”荀羨點點頭,贊同道:“是個好地方,陽光充足,雨水充沛,聽說那里還長有消失已久的百解藤?!?p> 斂去笑意,林語暮語氣變冷,透著冷漠,“你不用替他來套話。我離開的主要目的就是帶我哥走,他把我哥圈在他周圍,根本不是對他好。至于去找百解藤不過是順便,不強求,找到了,算我還了欠煜王的債,找不到我也盡了力?!?p> “從我的角度而言,你對恪王的看法有失公允。他與云旗公子的君子之交,絕無利用之心?!?p> “對他是否公平,我不在乎,我在乎的只有我哥,他開心,我做什么都可以?!?p> 聽到這句話,荀羨沉默了一下,隨后輕嘆一聲,輕聲道:“你也未免太過偏執(zhí),若有一天他不見了,你該怎么辦?”
林子朝半天不說話,因為連他也不知道答案是什么。
等了許久,荀羨才聽到林語暮好像小聲說了句,“那就把鬼差打暈了,把我哥偷走……”
明明是瞎說,聲音里卻透著無助和心碎的意味。
兩人一路走到竹屋前,就要進門的那一刻,荀羨還是忍不住,告訴了林語暮。
“付揚之死了——”
腳步定在原地,林語暮猛然抬頭,不敢置信的看著荀羨。
付揚之,那個曾經(jīng)在壺汩論辯大放異彩的人,唯一一個敢將越則昭關在燕都大獄的人。
這些日子從荀羨口中,林語暮沒有錯過任何朝堂動向,現(xiàn)在這些于她而言,就像在茶館里看戲的普通百姓,聽個樂呵。
韓相和越則昭至今壓下煜王斗敗的消息,為的就是留足時間,清洗朝堂。曾經(jīng)支持煜王的寒門新黨在這一個月內(nèi)被迅速瓦解奪權,世家大族的老派貴族在韓相的支持下重新把控朝堂,而越則昭也不傻,不會甘心做韓相的傀儡,在新舊爭斗之時,借著世家的支持把軍中的將領換了大半。
如今韓相控權,越則昭控軍,兩個人也算勢均力敵,表面和氣,并且越則昭和韓梓佩的婚事也提上了日程。
林語暮知道新舊黨爭激烈,但沒想到付揚之會是那個犧牲品,至少她以為,以越則昭的傲氣,付揚之會是安全的。
“就憑付揚之之前指控郡王一事,郡王如果動他自會有人說他記仇,我們的五皇子可容不得自己有一丁點污名,至于韓相更不會在這個節(jié)骨眼去動那么一個惹眼的人物。怎么會……?”
聽著林語暮的分析,荀羨還是不得不感嘆林語暮的敏銳,一語中的。
“是自殺,是盧慎替他收的尸?!?p> 如此,也算說的通,那么一個寧折不彎的人,看著眼下的朝堂,怎么能受的了。
以我血,明吾志,是付揚之的書呆子風格。
林語暮心中對付揚之還是可惜的,當初就差一點,就能把越則昭的罪名查實扣死,能查到那種地步,又有那份骨氣血性,世間沒幾個了。
荀羨沖著林語暮道:“還記得那個賭局嗎?付揚之和盧慎,誰能在一年內(nèi)有所建樹?付揚之先有力抗重壓徹查郡王的一勇在前,如今又以一己之身反抗朝堂爭斗,名聲一時無二。這一勇一名,足夠他留在大燕史書,反觀盧慎,借其父之便入職戶部,以后只能靠家族蒙蔭。兩相對比,你輸了?!?p> “所以,你欠我一天的時間,好好想想你要怎么兌現(xiàn)承諾吧?!?p> 林語暮像是沒聽見荀羨的話,沉浸在剛剛的消息中,默然不語。
荀羨察覺,挑眉問道:“哪里不對?”
搖搖頭,林語暮笑道:“說不上來,也許是我多想了。你我賭約是一年為期,莫急,再等等。”
“你覺得這里有蹊蹺?”荀羨一向信任林語暮的敏銳度,不由追問。
林語暮抬起腳,向前走去,輕松回應道:“沒有,權當是我不想認輸吧?!?p> 看著林語暮的背影,荀羨深吸口氣,想要叫住她,但最后還是把提醒化作一聲長嘆,就此作罷。
既然她已經(jīng)做出決定,多說只是徒增煩惱。
十日后,離開這里就什么都不會知道了。
荀羨拽緊背簍,快步跟上。

長安西行
我的書被愉快的屏蔽了,雖然屬于被誤殺,但好像起點也沒打算搶救,不僅搜不到書名,之前發(fā)的章節(jié)也有些被鎖。新發(fā)的一章也不知道大家能不能看見,又回到了自己寫給自己看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