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山河抵達霸州之時，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眼前看到的一切。原本正是秋收的時節(jié)，但是在霸州的土地上出了荒草看不到一塊農(nóng)田。路邊的樹蔭下擺放著幾個老人的尸體，共用一個草席就權(quán)當棺材。
尸體旁邊的歪脖樹上，吊著兩具女尸，女尸裸露出來的手臂上明顯有刀子切割的痕跡。趙山河看到這里，感覺到腹中一陣翻滾。這兩個女子將自己的肉當成食物，喂養(yǎng)樹下老人，老人死后女子終于解脫，自縊而亡。
“作孽啊，這真是作孽啊。”趙山河在馬上看著此情此景，手指寧杲所在的方向破口大罵。明明不是荒年，竟然出現(xiàn)了人吃人的現(xiàn)象，這簡直就是為了斂財喪心病狂，完全不顧百姓死活。
“韓凌云！”趙山河聲色俱厲。
“末將在?！表n凌云大聲回答著。
“派出斥候，多帶糧食，尋找能救活的人，有一個救一個。”趙山河已經(jīng)不寄希望于寧杲能夠手下留情，少做一些傷天害理的事情，只希望能夠?qū)⒛切┻€有生機的人從死亡線上拉回來。
“遇見亂軍怎么辦？”韓凌云心中也同樣是義憤填膺，他們用生命保護的百姓竟然被如此虐待，心中殺意難耐，第一次向趙山河提出疑問。
“殺?！?p> “諾?！表n凌云手下此時五百騎兵，被分為五十個小隊，帶足了糧食和水迅速展開，搜救此地的活人。
趙山河帶著隊伍繼續(xù)行進，走著走著看到遠處有一處平原，平原上生長著金黃色的小麥，有百十多人正在田野中收割著糧食。
看到這里，趙山河叫來齊彥名，開口問道：“前方農(nóng)場有糧，為何不救濟百姓？”
齊彥名看著前往的農(nóng)場，嘆息一聲說道：“大人，前方是霸州的官莊，那里的田地都是官田，是官老爺?shù)乃疆a(chǎn)?！?p> “霸州此地有多少官莊，哪家最大？”趙山河厲聲問道，他一路走來所到之處都是荒蕪，餓死的尸體不下百具，此時看到這極具諷刺意味的農(nóng)莊，趙山河再也壓不住心中的怒火，他準備大開殺戒。
“大人，霸州在小人離開之前有官莊一百三十六處，皇莊三處。至于這幾日過去了，官莊與皇莊的數(shù)量小人就知道了。”齊彥名攥著拳頭，雙眼怒視著前方的官莊，咬牙切齒地說著。
“你意思是這幾天的時間，霸州又會多出來官莊與皇莊？”趙山河知道明朝中期土地兼并嚴重，沒想到竟然嚴重到這種地步。幾天時間原本的官莊與皇莊數(shù)量就會增加，土地的面積沒有改變，而這種有著巨大收益的農(nóng)莊卻再增加。這說明了，有無數(shù)的百姓流離失所，從此失去了賴以生存的土地。
這里的百姓生活原本就已經(jīng)非常艱難了，僅僅是馬政一項就將他們壓得喘不過氣來，如果再失去了土地，除了造反他們還能干什么？
“每年在秋收的時候都會多出來幾個官莊或者皇莊。最初霸州皇莊只有一個，后來劉瑾家人梁洪來到霸州，兩年時間建立了兩個皇莊。今年是第三年，很可能會再多一個。自從梁洪來到霸州之后，每年官莊也會增加三五個，老百姓已經(jīng)沒有田地可以耕種了?！饼R彥名說道這里，連聲嘆息。
“梁洪？劉瑾的家人？”趙山河乍一聽這個名字，感覺非常別扭，開口詢問著：“是啊。劉瑾娘家的人。劉瑾娘家的獨苗，劉瑾掌權(quán)之后，梁洪囂張跋扈，穿州過府格外張揚，稍有服侍不周、孝敬不到的官員，很快就會得到京中發(fā)來的文書，不是被貶就是丟官?！饼R彥名給趙山河解釋著梁洪的來歷。
“梁洪，一年開辦一個皇莊，真是好大的手筆。”趙山河冷笑著說著，在心里打定主意，這一次必須把梁洪辦了。反正與劉瑾也撕破臉皮，弄死梁洪“殺雞駭猴”，給這里的老百姓爭取幾年好生活，順便斷了劉六劉七起義的苗頭，將這兩個猛人拉近軍隊也是不錯的。
霸州這里發(fā)生的一切與劉瑾的外甥梁洪有著必然的關(guān)聯(lián)，雖說明朝中期土地兼并嚴重，但是三年之前畢竟大明王朝還處在“弘治中興”階段，就算是土地兼并在怎么嚴重，這里也算是天子腳下，那些地主還是會有所顧忌。
“齊彥名，你帶路去皇莊，霸州最早的那個皇莊?！壁w山河決定不再漫無目的地尋找，直接前往最早的皇莊先打聽清楚霸州這里的具體情況?？纯醋钤绲幕是f是個勢力的人，能拉攏就拉攏，不能拉攏就收拾掉。
趙山河帶著軍隊向東走了將近八十里，終于來到齊彥名口中所說的最早的皇莊所在地。這里屬于信安鎮(zhèn)，毗鄰龍泉寺。
來到這里，趙山河一路上冷峻的表情終于得到了一定的舒緩，在這里趙山河看到了密密麻麻由草席搭成的窩棚，里面居住著面黃肌瘦的百姓，雖然吃的東西勉強果腹，但是至少還能勉強活命。
民眾見到大軍開來，紛紛躲進窩棚之中，一個個臉上流露著絕望的表情。
趙山河看著眼前一張張充滿絕望的臉，心里就像是被人猛刺了幾刀。后世他作為醫(yī)生也曾經(jīng)參與過搶險救災(zāi)，在那個時候，絕望的人們每當看到人民解放軍，都會變得安定下來，他們相信自己的軍隊，相信自己的子弟兵。
回憶中的情景與現(xiàn)實形成巨大的反差，這讓趙山河心如刀絞。趙山河大聲下令：“擾民者殺。”隨后興致缺缺地帶頭穿過人群向前方的皇家農(nóng)莊而去。
穿過將近兩里地的難民居住區(qū)，趙山河終于看到眼前的皇莊，三丈三寬的門庭之上一塊大匾，四個鎏金大字“霸州皇莊”是那么醒目。
趙山河來到皇莊前，還未曾下馬就要一個太監(jiān)急匆匆來到他的面前，跪在地上連連磕頭，口中說道：“老奴馬管拜見殿下?！?p> “起來說話?！壁w山河讓太監(jiān)起來，開口問道：“此處皇莊歸屬何人？”
馬管連忙說道：“回殿下，此處皇莊原本是壽寧侯張鶴齡所屬。去年張鶴齡將此處皇莊送給了馬督公，老奴是馬督公派來管理皇莊的管事。昨晚接到馬督公傳書，說殿下很快就會來到霸州，讓老奴做好迎接準備?！?p> 趙山河聽了太監(jiān)馬管的話，點了點頭，既然是馬永成管理的皇莊那就好辦了。
趙山河開口問道：“是你在濟民？”
馬管跪在地上連連磕頭說道：“回殿下，老奴罪該萬死，私自開倉濟民。求殿下責罰?！?p> “起來吧，皇莊之內(nèi)糧米充足嗎？”趙山河讓馬管起來詢問著。
馬管點了點頭：“自從皇莊轉(zhuǎn)到馬督公手中，還未曾上繳過。糧米銀錢都是充足的。”
“明日加量，粥中立筷決不能倒?！壁w山河說完之后翻身下馬，在馬管的帶領(lǐng)下進去了皇莊。
“殿下，這濟民之事不僅僅是老奴在做，旁邊的龍泉寺也在濟民。咱們一旦加量，龍泉寺那邊會不會有意見？”馬管一邊走一邊向趙山河說著。
“龍泉寺會有什么意見？你做你的，別管他們?！壁w山河想都沒想就吩咐著馬管。
“殿下，龍泉寺的主持是皇太后親封的惠德大和尚。與張鶴齡關(guān)系莫逆?！瘪R管提醒著趙山河。
趙山河已經(jīng)第二次在馬管口中聽到張鶴齡的名字，這時候才醒悟過來，張鶴齡是將這個皇莊送給馬永成的，能隨便送出皇莊的人肯定大有背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