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 這潭水很渾

　　張鶴齡的名字第二次從皇莊主官太監(jiān)馬管口中說出，趙山河才意識到這個壽寧伯“張鶴齡”的身份不一般。

　　張鶴齡爵位是伯爵，這個伯爵的爵位倒不是太惹眼，但是壽寧開口就會讓人浮想連連。壽寧這個封號可以很輕而易舉的看出來，當初分封爵位的時候，皇上是希望這個人長壽康寧。

　　什么人才能夠讓皇上從心里希望他長壽康寧？答案呼之欲出，皇親國戚！

　　趙山河想到這里，眉頭忍不住皺了起來，向太監(jiān)總管馬管問道：“張鶴齡究竟是何許人也？”

　　馬管回答著：“回殿下，壽寧伯張鶴寧是皇太后的弟弟。”

　　趙山河聽到馬管的話，簡直就想張口罵娘。一個劉瑾的外甥彭洪，一個御史寧杲，就這兩個人干的破事就已經(jīng)讓他頭疼不已，現(xiàn)在突然又跳出來了一個朱厚照的舅舅。屁大點的霸州，龍盤虎踞的勢力是真不少，這還不包括霸州本地的那些地頭蛇！

　　馬管的話，給趙山河揭開了霸州土地兼并的冰山一角。齊彥名之前所講的，只是他們這些農(nóng)民能夠知道的事情，馬管講的內(nèi)容才是真正的主線。要說張鶴齡跟劉瑾外甥之間沒有勾搭，趙山河死都不會相信。

　　“這個事情怎么了結(jié)？在什么程度了結(jié)？龍泉寺在這個事情中究竟扮演的是什么角色？皇太后張氏知道這件事情之后會有什么反應(yīng)？”趙山河在心里給自己提出來一系列的問題。如果僅僅是劉瑾的外甥梁洪，那就大錘砸石頭，直接弄死完事。可是這里面還涉及到了張鶴齡這個自己也要叫“舅舅”的人。

　　想著想著，趙山河突然意識到自己可能忽略了另外一個重要人物——惠德大和尚。這個龍泉寺的主持很可能在這場土地兼并之中扮演著重要的角色。

　　趙山河使勁按摩著自己的太陽穴，雖然發(fā)掘出這件事情背后的關(guān)系網(wǎng)時間并不長，但是卻讓他頭疼不已。

　　劉栓端著茶來到趙山河的房間，發(fā)現(xiàn)趙山河痛苦的揉著自己的太陽穴，輕聲呼喚了幾聲，見到趙山河擺擺手示意沒事，放下茶杯自己退了出去。

　　離開趙山河房間的劉栓，找到范奎，將他剛才看到的事情講述了一遍，而后開口說道：“奎子，平時你小子機靈的很，現(xiàn)在你倒是出個主意。我第一次見咱們大人這樣，看的我心疼。”

　　范奎聽著劉栓的話，拍了拍腦袋說道：“咱們大人歲數(shù)不大，但是卻覺得是古道熱腸。跟咱們一起來的那些人，絕大多數(shù)都是亂民。大人覺得他們這些人實在是被逼無奈才造反，干脆就睜眼說瞎話，硬是保下來了那幾十條漢子。”

　　范奎說著說著，腦門上挨了一巴掌，抬頭一看，發(fā)現(xiàn)劉栓對他怒目而視。

　　“老子讓你想辦法替大人解憂，你在這瞎扯什么？信不信老子抽你！”劉栓火爆脾氣上來，指著范奎罵罵咧咧，還準備動手。

　　“劉老大，我知錯了。我的意思是，咱們爺們腦子不夠用，要想幫大人，就得找高人幫忙，武藝比咱們高的沒用，得著腦子好使的人?！狈犊s緊停下瞎扯的話，撿重要的講了出來。

　　啪，范奎后腦勺又挨了一巴掌。

　　“知道還不趕緊去請王承裕老先生去？”劉栓抬起大腳，掛著風(fēng)聲踹向四平八穩(wěn)坐在椅子上的范奎，口中喝罵著。

　　趙山河第一次離京辦皇差，王承裕擔心趙山河經(jīng)驗太少，特意跟了過來。這一路上趙山河急行軍，老頭的身子骨快要散架了，此時正在房間中休息。

　　范奎一下子竄出房間，急匆匆來到王承裕的住處，敲敲門走了進來，開口說道：“王先生，我家大人好像遇到了大麻煩，愁眉不展，小人想請先生過去幫我家大人出出主意?！?p>　　王承裕似乎早就料到了范奎會來找他，稍微收拾了一下就從離開房間，跟著范奎去見趙山河。

　　范奎陪著王承裕來到趙山河的門外，對王承裕說道：“王先生，小人就不進去了。站在門口給你們站崗?！?p>　　王承裕推門進入房間，看著雙手依然在按摩著太陽穴的趙山河，嘿嘿笑著說道：“小子，知道這差事不好做了吧?！?p>　　趙山河抬頭看發(fā)現(xiàn)是王承裕，無奈地點了點頭說道：“這里面不僅僅是閹黨作祟，更有皇親國戚以及宗教勢力摻雜在其中。這潭水很渾啊，涉及到的勢力眾多，很難把握住度。用勁打了，很可能會好心辦壞事，引起皇親國戚們更大的反彈，到時候受苦的還是本地百姓。用的力氣小了，就無法打壓這里官宦兼并土地的風(fēng)氣，此地的老百姓最后能活下來的都得當土匪?！?p>　　王承裕聽著趙山河的話，坐在趙山河的對面開口說道：“老夫給你講一講我所知道的陳年舊事，說不定對你能夠一些幫助。”

　　趙山河點了點頭：“王先生請將，小子洗耳恭聽?！?p>　　“在弘治年間，我父親當時還是首輔的時候?；屎髲埵系牡艿軓堹Q齡游手好閑，撞到了當時的戶部主事李夢陽的槍口上，李夢陽寫下了震驚朝堂的《應(yīng)詔指陳疏》，大膽地揭發(fā)了壽寧侯“招納無賴，網(wǎng)利賊民、奪人田土，拆人房屋，虜人子女，要截商貨，占種鹽課，橫行江河，張打黃旗，勢如翼虎”等罪行，當時就惹得所有的皇親國戚一片喝罵，諸貴戚急欲殺害李夢陽而后快?！蓖醭性；貞浿斈甑那榫?，心里此時還有些恐慌。

　　“后來呢？”

　　“后來？皇帝將李夢陽關(guān)進了錦衣衛(wèi)詔獄。”王承裕說到這里，臉色變得輕松起來，看著趙山河繼續(xù)說道：“李夢陽被關(guān)進了錦衣衛(wèi)詔獄，不但沒有受到迫害，而且好吃好喝好招待。張鶴齡知道此事之后，前往錦衣衛(wèi)準備大腦詔獄，結(jié)果被牟斌恭恭敬敬地請他看了一遍錦衣衛(wèi)的刑具，從此之后，張鶴齡對牟斌避之如虎豹。老夫記得牟斌好像是你的副指揮使吧，讓他來，張鶴齡這一關(guān)不攻自破?！?p>　　家有一老，如有一寶。趙山河由衷的感謝王承裕，可以說如果沒有王承裕的提醒，趙山河在對待張鶴齡這件事情上還真的不知道該如何著手?，F(xiàn)在就沒有問題了，“鹵水點豆腐，一物降一物”，只要能夠讓張鶴齡自己主動退出霸州，霸州這潭水就清澈了一半。

　　王承裕看著趙山河的眉頭舒展開來，繼續(xù)說道：“老夫建議你親自休書一封，命人到京城錦衣衛(wèi)交給牟斌。其他的事情，牟斌自然會處理妥當，你只需要在這里靜候佳音即可?！?p>　　趙山河連忙寫了一封書信，吹干后裝入信奉，急匆匆打開房門準備喊人，看到范奎正在門外，于是吩咐著說道：“范奎，你親自快馬回京去錦衣衛(wèi)找牟斌，將這封書信交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