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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陽師妖行錄

問卿拔刀(下)

陰陽師妖行錄 天涯繪筆 4420 2017-02-27 10:50:00

  血色殘陽,遍地碎甲。在鎮(zhèn)壓暴動的戰(zhàn)場上,身披盔甲的少女身邊卻有著一圈詭異的空檔,己方敵方盡皆避之如蛇蝎,碎尸斷骨反襯著那張清純冷漠的臉,妖艷而詭異。妖刀在手中揮動,收割著一條條生命,少女內(nèi)心卻無任何成就感,只有逐漸冰冷的血液。

  為什么,掌握了力量的我要被畏懼?為什么,出生入死的我卻得不到他們的認同?為什么,活著本該開心的我卻如此疲倦?

  廝殺聲漸漸消逝,站立的身影一個個倒下,僅剩下少女一人傲立場間,敵方僅剩的兩人最終將目標轉向了這邊。妖刀揮動,斬斷一人血肉,血雨淅淅瀝瀝地灑下,附在了少女的冰冷的臉頰上,滾燙。少女松開了手,最后一人的刀刃斬來,磕飛了妖刀,少女垂下了手臂,閉上眼睛放棄了抵抗。

  死亡并未降臨。

  少女睜開了眼睛,淡漠的目光越過眼前停住的刀刃,看向了握刀之人。

  年輕的武士疑惑地看著少女,猶豫了一下將刀收了回去。

  “為何不殺我?”少女淡淡地問道。

  “你的眼中,看不到殺意,只有迷茫?!蔽涫繉⒌稓w鞘,看了少女一眼,說道:“我不殺手無寸鐵之人?!?p>  手無寸鐵?少女低頭看了看手中的妖刀。

  “我說的是意志?!蔽涫科沉松倥谎郏澳愫翢o作戰(zhàn)的意志,連自己為什么而戰(zhàn)都不明白的人,不應該出現(xiàn)在戰(zhàn)場上。”

  血腥的曠野上只剩下了少女一人,亂尸堆中,領主的尸體早已冰冷,少女冷漠地看了一眼,轉身離開。

  雙手叉在袖子里跨著刀走路的武士站住了步,回頭皺著眉道:“你跟著我干嘛?”

  少女停住了腳步,抬起頭平淡地說:“我不知道該去哪。”

  武士愣了愣,想著自己剛殺了她的領主,這丫頭又沒什么人生目標,也就甩了甩頭,隨她去了。

  年月隨風,轉眼消逝。

  山間的小院里,少女揮著妖刀劈柴練刀,武士在廊下跪坐,擦拭著自己的刀。

  “你身為武士,卻不向任何人效忠;流浪求生,卻每年都要回這里待一陣,你……在等什么?”少女劈完柴,平靜地在臺階上坐下,扭頭問道。

  “我……”武士臉上露出回憶的神色,“我在等人,一個來殺我的人。”

  “哦?”少女的情緒毫無波動,淡淡地疑問。

  “我第一次殺人,是奉了領主的命令,除掉一個俠士。本來我的刀術遠不如他,但是他卻并沒有反殺我的意思。但是我們的戰(zhàn)斗波及到了他的兒子,最后他棄了刀擋在了他兒子的面前?!蔽涫块]上眼睛感慨地說:“這是我最沒成就感的一次殺人,因為我覺得他不該死。也是在那之后,我選擇了不再聽從別人,我只聽從自己的心,只殺想殺的人,只殺該殺的人。然而殺人者人橫殺之,所以我一直等著他兒子來殺我,那是我的贖罪?!?p>  或許是感覺到了什么,少女抬起頭,清澈的目光看著武士,眼中沒有包含任何情緒。

  “刀是兇器,只有為了守護而揮動它,才能發(fā)揮出它最大的力量。”武士微笑著摸了摸少女的腦袋,“你有著強大的力量,但是卻沒有自己的想法,我不希望你成為被人握著的刀,你要做握住自己刀的人?!?p>  武士閉上了眼睛,說道:“雖然有些舍不得,但是還是希望那一天早點到來。”

  那天的風夾著雨絲飄,少女站在樹上遠遠地看著那場早已注定了結果的對決。在那個陌生的男子離開后,少女走近武士,跌坐在臺階上的他還沒咽氣,抬頭對著少女勉強地笑了笑,“我來不及教你怎么去握住自己的刀了,只能看你自己去理解。我死后,你去找個喜歡的地方,然后保護那里的人?!?p>  少女不知道武士為何叫她這么做,只是從來不知道自己該做什么的她聽話地照做了。漫無目的地走,不自覺地回到了這個她曾經(jīng)的故鄉(xiāng),看著物似人非的景色,然后在這里住下。

  靠在崖壁下的少女扭了下身子,繼續(xù)熟睡。遠處的青年揮揮手,將腳下的食夢貘變成紙片收了回去。

  “臨兵斗者皆陣列在前!”青年信手結印,妖氣裂縫四周貼滿的符咒爆開,一股無形的屏障壓進了裂縫中,牢牢的將其堵住。

  “好了,你也可以解脫了?!鼻嗄觎柟毯梅庥?,拍拍手說道。

  “解脫?”少女偏著頭,淡淡地問道。

  “是啊,你就打算一輩子待在山里,不去和鎮(zhèn)子里的人接觸一下么。”青年提著自己的包裹,和少女一起向外走著。

  “不了?!鄙倥鼐芙^著,“那沒有意義?!?p>  “是嗎?你的主人讓你守護這里的人,自然是打著讓你和人類接觸的念頭,畢竟保護他們,又怎么可能不被他們知道你的存在。”青年優(yōu)哉游哉地以一副事不關己的口吻說著,只不過聽起來總有種誘拐小朋友的感覺。

  少女沒有回答,伸出手掌,在手心劃了一道傷痕。血痕中流出的血腥氣息似乎激怒了妖刀,一直安靜被少女掌控的妖刀瞬間爆出了磅礴的妖氣,沖得青年向后摔了幾個跟頭。

  “你也看到了吧……當我受傷的時候,就會變成那樣……變成兵器,這把妖刀。很可怕,對吧?”少女漠然地注視著地上的青年說道:“強的話,會傷害別人;弱的話,會被人傷害——力量就是這樣的東西。”

  少女將妖刀安撫下來,繼續(xù)說著,“人類和我完全不一樣,他們很弱。我之所以被畏懼,不是因為我殺過多少人,只是因為我強,而已。我平時很少說話,也不知道要怎么訴說??墒俏蚁朐囍退麄兘徽劊蚕朐囍拷麄?,還想試著去理解他們……很想,可是不能?!?p>  “雖然我是不想遭遇危險,才會變成這個樣子,不過對許多人來說,我才是危險。為了保護自己不受傷害,而傷害他人……就是我的宿命。所以,不要和我交談,不要理解我,也不要靠近……如果你不想,被我傷害的話。”少女閉上了眼睛,轉身離開。

  青年連忙從地上爬起來,腆著臉追上去說,“力量不是原罪,關鍵是掌握力量的人。力量在你手中,問題在于你是想做一把刀,還是握著刀的人。弱者對自己的命運無可奈何,但身為強者的你,為何不去試著掌控自己。”

  少女停住了腳步,盯住了青年,常年淡漠眼中充滿了驚詫。但馬上,少女變冷靜了下來,撤去了慌亂的神情說:“要說的話……或許弱的人是我也說不定。只有弱者,才會害怕受到傷害并為此不惜去傷害其他人。強者和弱者,到底哪一邊比較幸福呢?你也不知道答案吧……也許沒有誰知道吧。“

  “你確實是個弱者。”青年一反常態(tài)地帶上了嘲弄的語態(tài),“不敢面對挫折,只會一味地逃避,你永遠都搞不明白你主人想教給你的東西?!?p>  少女搖了搖頭,說道:“我確實不明白?!?p>  少女的誠實讓青年的嘲弄無勁可使。青年嘆了口氣說:“要聽聽我的經(jīng)歷么?”

  少女眨了眨眼,不明白為什么青年的話題這么有跳躍性,但是或許是孤獨了太久吧,她并沒有拒絕。

  有了聽眾,青年咧著嘴講到:“陰陽師只是我的兼職,我的主職是個醫(yī)生,不過和我的陰陽術一樣是個半吊子,但是我在醫(yī)學界的名聲和我在陰陽師界的名聲一樣高,明明是個半吊子,我卻比那些專業(yè)的人更受人敬重?!?p>  少女的臉上露出了困惑的神色,想不出答案。

  “因為我會去保護他們。”青年認真地看著少女,“對于無法反抗妖怪的普通人來說,能除妖的陰陽師是強者;同樣的,對于無法對付病痛的常人來說,能祛除病癥的一聲也是強者,但強者之間也是有區(qū)別的。醫(yī)學界有句諍言,叫‘醫(yī)者父母心’,意思是叫醫(yī)生們要對待自己的孩子一樣去對待病患,但是真能做到的人并不多,大多數(shù)人都是將這本手藝當做謀生的工具,當收益與付出達不到預期的時候,哪怕他們能治,他們也會拒絕醫(yī)治,然而我不會。”

  “不論多難多麻煩,我都會盡我的可能去治療他們,因此我治好的人比別人多,我的名聲也越來越大,甚至超過了那些醫(yī)術比我高超的人,畢竟再高超的醫(yī)術,若沒有一顆救人的心又有什么用?!鼻嗄晗蛏倥葎澲傲α渴前训?,只有為了守護而揮動它,才能發(fā)揮出它最大的力量。所以你的主人才會讓你保護這里的人,只不過,你完成的并不好?!?p>  “為何這么說?”少女語氣不太友好,“我來之后,此地再無妖怪肆虐?!?p>  青年搖了搖頭,說道:“你到現(xiàn)在都沒有找到自己的妖生目標,你并不是自發(fā)的保護他們,你只是在服從主人的命令,你就是那個只在乎自己而拒絕醫(yī)治病人的醫(yī)生?!?p>  “可是我……并不明白……為何你們會想要去保護他們……”少女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山下的小鎮(zhèn),不解著。

  “每治好一個人,看著他們激動的臉,聽著他們的感謝,我都會很有成就感。因為自己的努力,保護了一條生命,一個家庭,以及一份未來?!鼻嗄暾驹谏倥砗笳f道:“或許這就是強者存在的價值吧?!?p>  “我該怎么做?”少女回過頭問道。

  “先去和他們接觸吧。”青年伸手在自己的包裹里摸著什么,一邊說道:“你一個人偷偷保護他們有什么用,沒有感情、沒有回憶、沒有相處,你也他們之間沒有羈絆,當然不會有保護他們的念頭,你就當著他們的面保護他們一次好了。”

 ?????少女沒明白青年說的話,只是青年邪邪一笑,也并不打算解釋,從包裹抽出來的手上夾著一堆紙片,甩手一丟,輕呵道:“解!”

  紙片在半空中爆開,摔出了一只只精怪惡鬼。得到解脫的精怪惡鬼先是迷惑了一下,發(fā)覺自己自由后立刻飛快地逃離青年的身邊,唯恐被他再次封印。只不過在這山谷之中,除卻兩邊的峭壁,唯一的方向就是山下的小鎮(zhèn)。

  “你……”對于青年的所作所為,少女想指責卻又感覺他不會肆意亂為,想了想還是丟下青年追了上去。

  繁華喧鬧的小鎮(zhèn)忽然起了騷亂,原因是有幾只精怪闖入,引起了很大的恐慌。哪怕是妖怪中最弱的存在,對于普通人依然是威脅很大的,小鎮(zhèn)的警鐘敲起,平民疏散。

  民兵隊趕來,缺乏經(jīng)驗的他們對付這些小妖怪依然力不從心。眼看這一只精怪從屋頂上躍下,向著一個正在搏斗的民兵撲了過去,其他人已經(jīng)救援不及了。一陣嘯聲傳來,一把狹長的太刀從空中劃過,將偷襲的精怪釘在了地上。

  妖力彌散開來,戰(zhàn)斗中的民兵和精怪全都收住了手,眼看著空中跳下一個俏麗的少女,落在太刀旁邊,身子帶動長長的馬尾一個漂亮的轉身,抽出太刀便是一記揮斬,恰好切斷一只精怪而刀刃卻近得離交纏的民兵只有一指。未帶其他人反應過來,第二記刀光斬出了半月的寒芒,收割了又一只精怪的性命。一共漂亮的六下連斬,幾個呼吸間便解決了所有的威脅。

  場面一下子定格冷靜了半晌。少女收刀站定,臉上滿是困惑,聲音細細地吐著:“你……你們,沒……沒事吧?”

  啪啪啪——青年鼓著掌慢悠悠地出現(xiàn),夸贊道:“好刀法,各位滿意不?”

  “先生,這……這是怎么回事???她……她不是……”因為騷亂趕過來的鎮(zhèn)長看到了少女,顫抖著跑到了青年的身邊。

  “她是我的式神?!鼻嗄炅⒖檀驍嗔随?zhèn)長的話,搶過了話頭,“最近鎮(zhèn)上有出現(xiàn)妖怪,據(jù)我調(diào)查是附近出現(xiàn)了一個妖氣裂縫。雖然我將它重新封印了,但是不知道這段時間到底跑出來了多少妖怪,而我又有事不能長期待在這里,所以我打算將我的式神留在這里保護你們,她的實力你們也看到了,有她在不用擔心妖怪威脅?!?p>  “謝謝!謝謝??!”一聽少女是青年的式神,被救的民兵們立刻感激地抓著少女的手道謝,少女第一次被人如此對待,一臉的不知所措,妖刀輕輕震動,但是在少女的意志下安靜了下去。

  “先生,您的這個式神怎么稱呼啊?”有民兵回頭問著青年。

  青年傻了一下,他也從沒問過少女的名字,只好臨時編一個道:“她叫……妖刀姬!嗯,很好聽的名字吧。”然后心虛地看著少女,只不過后者正困惑著,沒空理他。

  “先生先生!”鎮(zhèn)長將青年拉倒角落,作為知道少女身份的他自然不會被忽悠,質(zhì)問著青年道:“她明明是妖怪啊,您為何放她進來?”

  “哦,現(xiàn)在開始不是了。”青年攤著手,“現(xiàn)在她是我的式神?!?p>  “昨天還是妖怪的,今天就是式神了,哪有那么快就改變的?您能她真的不會襲擊人?”鎮(zhèn)長皺著臉表示不信。

  “嘖,聽著?!鼻嗄隂_鎮(zhèn)長伸著手指在他胸口點著,“她和你爺爺?shù)臓敔斒峭叺娜?,當年若不是她化身成妖,你爺爺?shù)臓敔斁捅谎謿⑺懒?。你以為你們?zhèn)子能免受妖怪肆虐是上天保佑嗎?都是她兜著呢!”青年斥責完鎮(zhèn)長才收手轉身,走了兩步有回過頭來說:“記得,對你祖奶奶客氣點。她要是生氣了你們鎮(zhèn)就等著被妖怪肆虐吧?!?p>  “哦哦……”鎮(zhèn)長被我一嚇連忙點著頭,然后跑去討好那個外表看起來夠做自己女兒的祖奶奶去了。

  “明明我什么都沒改變,為什么他們對我的態(tài)度會變化那么大,他們不是很畏懼我嗎?”少女隨同青年一道走在路上,不禁問道。

  “他們畏懼的是未知的力量?!鼻嗄晷那椴诲e,語氣散漫地說著,“力量是把刀,他們不知道這把刀對他們是敵是友,為了保護自身就會下意識的抗拒,哪怕你是他們的同鄉(xiāng)。妖怪與式神之間唯一的區(qū)別就是身份,然而這個身份就是關鍵。式神的身份就代表著你的力量受到了約束,不會去攻擊他們,那么這份力量對他們而言就不是威脅,而是保護傘。你的每一次保護每一份努力,他們都會感激,會回饋,這就是強者與弱者相互共存的方式?!?p>  少女低著頭走著,聽著青年講完后,抬起頭問道:“為什么你知道我和他們同鄉(xiāng)?”

  “呃……”少女突如其來的詢問打了青年一個措手不及,青年裝傻地‘哈哈’兩聲,然后趕緊加快步伐說:“我該上路了,你就送到這里吧,下次再見!”

  少女站在鎮(zhèn)子的邊界,歪著頭不解地看著青年遠去,直到背影消失,少女轉回身,身影一閃,融入了山林中。

  殘夜夢舊命多舛

  妖刀刃血慰魂殤

  最是難明人心事

  問卿拔刀為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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