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口托詞在劍血三隱的身上,李騰云主動請纓,代父送封修善返回長風鏢局。同時,他向顧北發(fā)去請求,聲稱劍血三隱的武藝高強,如果沒有顧北助陣,自己一行恐怕很難平安地抵達南江總號。
對此,顧北欣然應(yīng)允。
為了省去不必要的麻煩,封修善和李騰云商議過后,決定從簡行事,并且越簡單越好。只點上三名精干的鏢師,外加上六名使喚的下手隨從,一行十二人從臨江出發(fā),繞遠路,沿線只走熱鬧平坦的官道,避開險徑,用以保障路途的安全。
不過,由臨江到南江,路途漫漫修長,即便有快馬充當腳力,晝夜交替的時機也不會來得都盡如人意。
遇上天色不明,昏夜卷卷來襲的時刻,李騰云會當機立斷,禁止夜間趕路。
一來是因為暗夜昏聵,道路情況不相熟的前提下,容易發(fā)生意外;二來是由于長時間奔襲,會導致精神短少,不論對人還是對馬,都沒有好處。
所以,黃昏將近,李騰云就著手安排夜間停宿的事情,沿途打聽客棧和道路的消息。
“附近三十里內(nèi)沒有客棧,我們得趕到前面的山頭,看看有沒有破廟或者荒宅,對付一個晚上?!?p> 拜謝了路人,李騰云折身回來對封修善說道。
在一路上,顧北安分守己,不發(fā)表任何意見,也不多說一句閑話,讓李騰云心生好感。
只是偏存芥蒂下,他對顧北始終懸心,難以有落下的打算。
“也好。顧大哥,我們走吧?!?p> 抽動馬鞭,封修善駕馬向山腰處摸去。
依照以往的經(jīng)驗,獵人最愛在小道上下套,用來套取在山間出沒的野物。所以封修善緊守在山道上,不敢偏離。偶爾抬起眼色在山間尋找荒廢的住宅,若有若無間,瞥見宅子被掩蓋在樹色和草色的陰影下,也同樣作罷不肯行險。
所以一路的謹慎小心下,一行人平安無事,卻也一直沒有找到適合落腳的地方。
好在天色清朗,月牙出來的時候沒有陰云遮蓋,山野朗朗,眾人歇腳在榕樹底,暫時沒有瓦片遮頭也能對付過去。
“過了這片山,再有個兩天就能到總號了?!崩铗v云手指著山間的重重陰影說道。
此時月澤黯淡,被飄來的烏云暫時遮掩了光芒。
群山連綿地像一團接一團的鬼魅,仿佛這幾座山其實是幾個摩天的巨人,蹲在那里,借黑暗的庇護掩藏起真實面容,只在封修善等人不注意的瞬間,悄悄睜開眼睛,偷偷地看過他們一眼。
是在不懷好意的等待著最佳的下手時機。
使人想想便覺得悚怕。
于是爭相臥下休息。
入夜后的山谷,也不知道是從哪面先傳來了陣陣嗚嗚的風響,四周圍的草葉和樹葉都在搖晃,發(fā)出嘩啦啦的和簌簌簌的動靜。
火光搖搖欲墜,被怪物層層包圍的錯覺時刻環(huán)繞在鏢師們的心頭。
顧北坐在篝火邊上,看著火光一言不發(fā)。
“為了提防劍血三隱,繞遠路也是迫不得已的事情。”封修善自知理虧地笑道,“雖然從鏢道上走,快馬乘鞭只要兩天??墒且恍┑胤奖容^陡峭,平時都是在走快鏢或者走輕鏢的時候才用得上,地形復雜,還容易遭人設(shè)計。所以為了求安穩(wěn),還是走官道比較妥當?!?p> 面對封修善的解釋,顧北無動于衷,信手用樹枝挑翻了干柴。火星噼里啪啦作響,不時地跳出些金紅色的光點。顧北的眼瞳漸發(fā)深邃。躍動的火光甚至照不清他的情緒。
眨眨眼,封修善勉強作笑。
“條件簡陋,大家早點休息?!?p> 李騰云示意隨從用泥土圈起篝火,避免枯火隨風跳動,同時他也向石懷林拋去一個眼色,示意他守夜的時候要盯緊顧北。
石懷林會意地點了點頭。
一路上都在官道上經(jīng)行,顧北的安分可以推衍出許多理由。而現(xiàn)在,偏僻無人,他會做出些什么樣的舉動,都屬于未知。
把金刀抱進懷中,顧北挑了塊臨近封修善的地方,倚靠在樹干底下休息。他的睡眠很好,不多時就傳來勻稱而又遲緩的呼吸。
石懷林留心端詳了半個時辰,也沒有挑出裝睡的痕跡。
“他真的睡著了?好!趁他睡著的機會,我給大鏢頭報仇!”
伸手掏入懷中,石懷林抽出泛著寒光的匕首,接著信手解開腰間拴著的布袋,從里面捏出一把鍋灰,細細地抹勻在匕首表面。
高手的五感通達,但凡刀刃上有一點寒光,都可能會被發(fā)現(xiàn)。
所以用鍋灰掩蓋住匕首的鋒芒,是行刺的基本手段。
天地間的黑暗加劇,光影漸發(fā)斑駁,本月新出的月牙兒在空中泛發(fā)不出璀璨的柔光。樹冠的枝繁葉茂下,隱隱只能通過幾縷殘光來分辨出石懷林躡足起身的輪廓。
腳步一點一滴逼近,逼近到顧北的身旁。
這時,封修善突然站起!
站在原地上,沒有說話,沒有擺出其他任何的動作。
石懷林吃了一驚,定住精神后,不敢輕舉妄動。
隨后,封修善像是沒有看見石懷林的異狀,轉(zhuǎn)過身子,朝背對著顧北的方向走去。石懷林皺起眉頭??嗫嗨妓骱?,他覺得如果封修善是要警示,那他不應(yīng)該是假裝看不見他的舉動;除非,他是默許了這件事情,所以轉(zhuǎn)身離開,好讓自己方便一些。
“既然封公子都同意了,那我也沒什么好顧慮的!”
想著,石懷林壓下匕首就要往顧北的胸口刺去。
“當朗朗——”
一陣輕微的顫動,消停了石懷林手頭上的動作。他瞇緊眼睛看去,是顧北懷中的九環(huán)金刀發(fā)出來的。
“應(yīng)該是不小心碰到了吧?!?p> 沉了沉氣,石懷林舉起匕首,要完成沒有圓滿的刺殺。
然而。
“當朗朗——”
九枚金色銅環(huán)再次跳動,又一次地驚停了石懷林。
站在原地半晌,石懷林從顧北的臉上看出一絲寒意。于是他收起匕首,老老實實地躲回到暗處守夜。
再說封修善,他起身以后一直閉著眼睛,如夢似醉地來到燈火全無的林中深處。
距離顧北一行有八十步后,他站定了腳跟,身形被山風吹得左右搖晃,但是沒有很快醒來。接著,林中響起一道細微的吹哨聲,像是有人摘下樹葉,夾在紅唇里面吹氣。
聽到吹哨聲,沉睡中的封修善霍地睜開眼睛,臉上平靜的神情在經(jīng)歷遲鈍而又短暫的一息后,迅速變作迷茫而又瘋狂地轉(zhuǎn)入到恐慌。
“怎么回事?我怎么在這里?!”
手足無措地揮動著,封修善極力去分辨方向。
眼前的四周渾渾噩噩,讓他找不到歸路。
“少爺,您不用怕,是我。”
杳杳冥冥,陰風卷動的空地上,宋義的身影悄然顯現(xiàn)。
隨著封修善的眼瞳愈睜愈大,宋義的軀殼顯化地越加真實,宛若活人般富有生氣。
“少爺,是我,宋義。”
“宋義,你沒有死嗎?”封修善驚喜道。
“少爺,我的時間不多,我是特意回來提醒您,一定要小心身邊的人,一定要小心!......”
似乎是有所顧怕的樣子,宋義說完這幾句話,兩眼匆忙地看向四方,有股急于逃脫的姿態(tài)。封修善想要上前抓住他問個清楚,卻才踏出一步,吹哨聲起,他的腦子里隨即天旋地轉(zhuǎn),無力地暈倒在地面上。
等到他恢復意識,東方已是猩紅的明亮。
“夢?還是...托夢?”
封修善緩緩撐起上身,環(huán)眼掃望。他躺著的地方仍是昨晚安歇下的地方。沒有移動過的樣子。定定神,封修善不動聲色地來到昨晚守夜的石懷林身旁,向他詢問昨夜的情況。
“封少爺,您起身后很快就回來了,我還以為您是解手去了,怎么不是嗎?”
“昨晚暈乎乎的,我還以為是做了個夢。”
用自己記不清楚的理由搪塞過去,封修善陷入到深深的迷惘。依石懷林的說法,昨晚他的確離開過眾人,不過時間很短暫,并且看起來神智清楚,沒有任何的異常。
“況且,宋鏢師的尸體,是我親眼看到的,怎么可能會死而復生呢?”
“封公子,您在說什么?”
發(fā)覺封修善的臉色有些不對,李騰云及時上前詢問。
“哈...沒什么,收拾妥當,我們就準備趕路吧?!?p> 斜眼悄悄看過顧北,顧北表出的則是渾然無知的面色,封修善暗暗將此事記在心頭。他還記得,宋義是要他小心身邊的人,至于是誰,沒有明確地指出。
“是顧大哥,還是李騰云?”
略略沉吟,行馬在山間的封修善有點懊悔。
如果剛才,他第一時間趕回到昨晚遇見宋義的地方查看,或許能看出些蛛絲馬跡,那是不是有人在故弄玄虛,說不定立刻就能水落石出。
現(xiàn)在走遠了,要折返回去,事情當然是好說不好聽。
畢竟無緣無故要對昨晚的一件小事做出調(diào)查,肯定會引起猜疑和不滿。到時候,不論是傷害到顧北,還是傷害到李騰云,都不是他想要看到的局面。
于是遇見宋義的事情,成了他一塊心病,縈繞在封修善的心頭無法抹去。以至于他變得十分期待起天色變黑的時刻,他想在天黑以后,重新遇見死去的宋義。
“沒有被打擾的話,他應(yīng)該能說得更多更詳細吧。”封修善是這樣期待的。
月上高空,今夜的眾人安頓在官道附近的客棧。
封修善、顧北、李騰云三人坐在一桌,點了四菜一湯,各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正常享用??吹眠B開店多年的老掌柜,都忍不住好奇,特地多打量上幾眼。
一個微微皺著眉頭,一個神清氣定,一個眼中閃放著異樣的光彩。
看起來各懷鬼胎。
“掌柜的,掌柜的?!碧觅墓砉硭钏畹貑栔?,“你說他們是一伙的嗎?明明是一起進來的,怎么吃起飯來,像拼桌的客人,誰也不理誰。”
“少操你的心,用點腦子做事。”
手指摁在堂倌的腦門上,老掌柜哪敢接茬?他在心里偷偷罵著堂倌不長眼睛。
“你個瓜皮青!人家練武的行家里手,講究耳聽八方!別說你偷偷摸摸的說兩句話,就是十里外飛過一只蒼蠅,他也能聽出個公母!”
憤憤地呵斥著堂倌見識短淺,老掌柜提上茶壺,親自去給三人添茶加水。
“呵呵,三位爺,我看你們都是佩刀的,應(yīng)該食腸大,叫四個小菜可能不夠用,您看要不要再多點兩個,然后好下飯?”
封修善的嘴角向上勾起,皓白的牙齒剛露出來要說話,身上忽的感到一股無力感,身子一歪,癱倒在地上。李騰云見狀,連忙握劍起身,可是直起身體的那一刻,天靈蓋好似被人狠狠地敲了一記悶棍,掙扎著推著椅子倒退兩步,轟然摔倒在地面。
“顧北,你!”
鋼牙咬緊的石懷林,渾身剛剛發(fā)力就感到強烈的不適。借著最后的一分清醒,他看到,店里面的人,只剩下端坐著的顧北,以及發(fā)出獰笑的店主和堂倌,至于其他分號出來的鏢師,無一例外,全部趴倒下來了。
“還是,還在栽在了顧北的手上啊......”
掉落到層層剝不開的黑暗,石懷林驚悸、怵惕,他看見顧北揮著從自己懷里抽出來的短刀,在李騰云身上割下一片又一片的生肉,嚼在嘴里,迸濺出赤紅的血絲。
李騰云痛苦地發(fā)出嚎叫,臉色在劇痛下緩緩變形。
而他感到憤怒和難受,卻被堂倌和老掌柜用鐵鏈死死地捆綁柱子上,眼睜睜地看著,什么也做不了。
這樣的折磨足足摧殘了他半個時辰,最終,在李騰云的推搡下迷茫醒來。
“石大哥,石大哥。”
“騰云,你沒有事,你沒有事!”喜出望外地抱著李騰云的手臂,石懷林長長地松了一口氣,“我還以為,我還以為你遭了顧北的毒手......”
“呵呵,這位爺也醒了?!崩险乒裥σ饕鞯剡f過一杯熱水。
石懷林驚出了一身冷汗!
他盯著老掌柜伸出來的右手,沒敢伸手去接。
他忘不了暈倒時看見的場景,老掌柜的獰笑只比現(xiàn)在的笑臉要多出一分陰險而已。
“謝謝掌柜的。”李騰云代為接過,趁著老掌柜去看望其他人的空檔,輕聲說道,“你剛才在昏迷中,一直喊著要殺顧北,要殺掌柜,要殺堂倌。可是老掌柜心善,看你醒過來還肯主動過來送熱水?!?p> 推開遞在嘴邊上的茶碗,石懷林急急說話。
“可是騰云,剛才我真的看見他們在冷笑,我發(fā)誓,我絕對沒有看錯!”
“師大哥,我相信你沒有說謊。”李騰云說道,“但是,人在緊張的情況下,還是很容易看錯的,不是嗎?”說完后又頓了一頓,看著沉默不語的石懷林,將方才的情形重新說了一遍。
“遭到暗算,我最初也以為是顧北下的暗手。因為我倒下了,他還醒著?!?p> “怎么,他后來也中招了?”
“沒有?!崩铗v云搖搖頭,“我聽老掌柜說,他和堂倌看見我們倒下,心里害怕急了,以為是我們的仇家上門尋仇,要在他的小店里面大開殺戒。這時候顧北沖了出去,只留下一句話,要他看好我們,過了大概有一刻鐘,顧北回來了。他給老掌柜拿來一瓶藥,要掌柜試著給我們服下,并且盤膝坐在地面,做著催吐的準備?!?p> “催吐?”
“嗯,顧北擔心拿回來的不是解藥?!?p> “這么說,不是他下的藥了?!笔瘧蚜只腥坏溃澳菚鞘裁慈讼碌陌凳??”
“很難說。”李騰云扶起石懷林,麻藥的藥性沒有完全解掉,兩人的身上都還殘留著無力的感覺,“對方下藥的目的,以及下手的目標,都還有待考究?!?p> “那依你看...”確認顧北沒有在場,石懷林低低問道,“顧北有嫌疑嗎?”
“老實說,他要下手,用不著這么麻煩?!?p> “是啊,他的武功那么高。”
“除非是他另有目的,所以留著我們不殺。”
“...你是說,他可能是想借著救護我們的舉動,來博取我們對他的信任,好洗脫殺害大鏢頭的嫌疑?”
“但是又說不通。如果他是因為懼怕總鏢頭,害怕總鏢頭因為我爹的死,對他動手,那他其實可以不必去見總鏢頭,而是直接趕回到漠北去,憑他在漠北的名聲,足以躲過一難。況且他要走的話,我們當中也沒有人能夠留得住?!?p> “聽得我有些糊涂了。這樣不對,那樣也不對。那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我也想不明白?!崩铗v云再次搖了搖頭,“更讓我想不通的問題,是顧北一路上的吃住都和我們在一起,每一個時辰都有人看著他,他怎么可能有機會對我們下手?走哪條官道,在哪里住宿,都是我和封少爺臨時定下來的,他不可能事先知道?!?p> “是啊,在客棧點菜,也都是我們點的,他都沒有說過一句話,吃飯的時候也沒有單獨離開...等等,騰云,你是不是覺得我們當中有內(nèi)鬼?”
石懷林突然緊張了起來,發(fā)生集體昏迷的事件,讓他對李家后人的安危感到憂心。
李鑒一死后,留下的兩個孩子中,當數(shù)李騰云最有重振門庭的希望,他身上擔著的責任,遠比李騰飛要重。
所以石懷林不想看到李騰云出事。
守護好李騰云,是他唯一能對李鑒一知遇恩情的報答。
手心輕輕拍在石懷林的手背上,李騰云縱然沒有看破人心的底氣,但仍然想讓這位老友安心。一路上的寧靜突然被打破,沒有預兆,沒有痕跡,也沒有惡果,讓他苦苦思索也猜不出個所以然來。
于是他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長風鏢局的總鏢頭身上。
他相信,以長風鏢局多年經(jīng)營起來的龐大脈絡(luò),以封無??傜S頭的明智睿達,一定能為他解開心中的疑問。
“眼下最重要的是送封公子平安回到長風鏢局,其次,才是看住顧北?!?p> 在客房中來回踱步,李騰云的眉毛愁到暗淡無光。
他意識到對手的強大,意識到對手擁有的力量可能比他所能想象的還要強盛。所以,用什么樣的辦法才能將封修善和顧北交到封無常的手中,成了一道極大的難關(guān)。
似乎只要對手愿意,隨時隨地,就可以抹殺掉他們當中的任何一人。
“難道真的要功虧一簣?不行,不管怎么樣,人,我一定要帶到長風鏢局!要帶到封總鏢頭的面前!...鏢局,長風鏢局,對了!”李騰云的眼前瞬間一亮,“我怎么沒有想到?長風鏢局這么有名,做事為什么要偷偷摸摸的?”
暗自在肚中思量好明天的一切,李騰云推了又推,演了又演,反復計算了上百回,才最終確定計策是否可用。
接著,吹滅燈火,李騰云不寬衣不解帶,兀自一個人在漆黑的房間里面坐在桌旁,兩眼炯炯有神地看著窗外。窗外月色皎潔,柔和的月光刮在窗紙上,像一陣風,留不住。
“當當當...”
輕輕的梆子響,是后院飄來的報時聲。
那是客棧為有特別需要的客人準備的,比如說李騰云。在梆子聲響起后的一刻鐘,他悄然推開窗戶,身形像夜貓一樣靈活地跳下二樓,踮起腳尖,使勁朝后山跑去。
后山的半截斷崖冷冷清清,沒有燈火也沒有人在。
但李騰云偏就認準了后山的方向。他一路竄上山崖,又嫻熟地穿過林子,給人的感覺好似他不是第一回做這種事。等他推開一道壓住眉毛的綠枝,眼前的一切忽然變得開闊,黑乎乎的林子里,正對面的枝頭上僅有一只呆呆傻傻的貓頭鷹站在上面。
唇角一笑,李騰云縱身躍起,一把摘下了貓鷹。接著,從貓鷹的翅膀底下摘下一指尖的絨毛,放飛貓鷹后,小心翼翼地把手里的東西放進懷里。
“他在干什么?”暗處有人嘀咕。
“太黑了,看不清,好像有什么東西被他給拿走了?!?p> 還在二人交談的間隙,李騰云已經(jīng)折返回去。跳下山崖,躍上二樓,然后掌燈看了道密信,記熟后,放在火光上點著,確認燒得一絲不剩,才肯甘心熄滅燭火休息。
兩個時辰過后,李騰云起了個大早。
沒等到店房小二送來洗漱用的熱水,他率先來到樓下,臉色欣喜地掛起寫有“長風鏢局”字樣的錦旗,懸掛在馬匹的身上兩側(cè),一共高掛起十二道。
“你瘋了嗎?”封修善抓住李騰云的手臂,拉他來到無人的角落中,“你是想讓所有人都知道我們在什么地方?!”
向著換了一身衣服的封修善笑了笑,李騰云在他身旁打轉(zhuǎn)了兩圈,眉色間流出的情緒有些不太滿意。
“封少爺,現(xiàn)在只有你和我兩個人,沒有六耳,我可以坦白地告訴你。昨晚,我收到了總鏢頭的來信,是他吩咐我這樣做,讓我們掛起長風鏢局的旗號?!?p> “總鏢頭吩咐的?”封修善狐疑到,“他什么時候和你說的?我怎么不知道?”
“少爺是總號的人,所以不清楚分號的一些手段。分號和總號會時常建立起秘密聯(lián)系,會在鏢道沿途的客棧附近留下秘信。因為今次送少爺回來的都是分號的鏢師,所以總鏢頭的信,就按平時給分號送秘信的方式送來?!?p> “原來是這樣。”封修善應(yīng)道。
“是的,所以封少爺不知道也在情理當中。另外我想,總鏢頭這樣安排,應(yīng)該是想起到敲山震虎的作用。用我們掛起鏢局旗號的舉動來說明,不要忘了,我們身后站的是長風鏢局。但凡有人敢傷害我們,長風鏢局勢必會追查到底,不死不休?!?p> “你小子在誆我!”封修善突然笑了,他撿起自己的裙擺說道,“你剛才看了我兩圈,是在怪我換了衣服。我換衣服是想隱蔽行蹤,好讓別人認不出我們。這明明是一件對我們有好處的事情。那么,對我們有好處的事情,你為什么要流出責怪呢?原因很簡單,當然是你希望我們會被人給認出來?!?p> “少爺,我怎么會這么想?”
“你當然不會這么想,但是有人會這么想。反推過來,讓你掛旗的是總鏢頭,給你秘信的也是總鏢頭,這么說來,總鏢頭要玩的哪是敲山震虎的把戲,分明是引蛇出洞的計謀!”
“噤聲!”李騰云慌忙攔截,“封少爺,您和總鏢頭是父子,能猜到他的用意自然是常事??墒?,您還是要小心,要是不小心把話說的太多,說的太明,總鏢頭的心思就會變得人盡皆知了。”
“明白,明白?!狈庑奚菩Φ馈?p> 合對過心思,二人一路上保持著某種默契,對鏢門的旗號不遮不掩。無論石懷林等人怎么私底下勸說,二人都牢牢地把著嘴關(guān),讓他們依照吩咐行事。
并且,一路上還強行讓馬匹放慢腳步。
原本一日內(nèi)能走完的行程,偏要拖到夜晚才走到一半。
天黑過半,也沒有停下歇息的苗頭,舉著火把,腳步放得更慢。
好在前兩天的夜里眾人睡得充實,臨時要求夜間趕路,也沒有人表出精神恍惚的樣子。
一直走了一日一夜,十二人不睡覺也不打盹,慢吞吞地走到日上三竿,這才抵達南江一片的總城——四方城,并來到四方城外的長風鏢局總號。一行人高舉著錦旗,在鏢局門口向負責看門的仆人說道。
“告訴總鏢頭,買酒買肉,路上的朋友們賞臉,又走了趟平安鏢?!?p> 翻下馬,封修善沖著李騰云惋惜。
“可惜啊,沒有把人給引出來,”頓一頓,他又笑了,“不過騰云,你有好久沒有來南江作客。這回來了別急著走,我一定要好好盡上地主之誼。”
說完,又看向顧北。
“顧大哥,總算到我的府邸了,等說清了李鑒一大鏢頭的事情,您一定要留下來,讓我好好的招待幾天。您從漠北過來,肯定見過很多好玩有趣的事情,晚些一定要和我仔細說說。”
李騰云在旁邊聽了,笑笑著沒有說話,等到單腳跨進長風鏢局的門口,身子一個趔趄,突然摔倒在地面昏死過去。
封修善和石懷林隨即變了臉色。
眉頭輕輕一動,站在身旁的顧北立刻跪在地上探查鼻息,兩眼同時飛速地向四周掠去,憑他出色的眼力,卻意外的什么也沒有發(fā)現(xi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