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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zhàn)國明月

第87章 華如桃李

戰(zhàn)國明月 七月新番 3319 2017-05-14 16:37:44

  臨淄西城的稷門外,看著田虎邀約著魯句踐等人絕塵離去,明月無奈地笑了笑,回過頭,剛好同那位初次謀面的君子眼神相遇。

  跟他一樣,那俊俏的臉上有幾分懊惱,幾分無奈。

  事情還得從一刻前說起。

  明月帶著一眾隨從前去稷下,出了府邸走到稷門附近,他的御者李談卻一回頭,說安平君家的車子已經(jīng)跟在后面許久了。

  作為一墻相隔的鄰居,明月與安平君之子田虎也在營丘山獵場打過照面,便在稷門外停下車來等待。

  此時此刻,田虎卻沒有注意到他們,而是在同自己車上一人拌嘴……

  “我不想去稷下,想去賽馬場!”

  正抱怨著,聽到旁邊有人喊自己,田虎才發(fā)現(xiàn)長安君在笑著朝這邊拱手,連忙作揖見禮。

  明月也看清楚了,與田虎同車的,是一位極其俊美的年輕人,皮膚白皙,頭頂結(jié)鬟,黑色總發(fā)垂在肩上,穿著一身青衣,佩玉璜,此刻正用審視的目光打量著他。

  得知長安君要去稷下拜會荀子后,那田虎大喜過望,一拍車欄道:“正巧,我表兄也要去稷下,長安君可與之同行……”

  那俊美的年輕人一愣,竟有些咬牙切齒地說道:“虎子,豈能如此無禮?”

  “長安君是吾等鄰居,有什么無禮的!”

  田虎雖然因為父輩的事情,與趙括不善,可對長安君卻極有好感,畢竟他愛死質(zhì)子府的燒酒了。長安君也投其所也好,隔天送一點過來,一來二去,田虎對新鄰居格外親切,此刻聽說他要去稷下,更像見到救星似的喜上眉梢。

  不容那年輕人分說,他立刻邀約道:“長安君,當(dāng)日我見你麾下武士力能搏豹,一直想與他切磋一番。今日君入稷下,不如讓彼輩隨我去城外馬場耍劍角抵?反正吾等粗人武夫去了稷下,什么都聽不懂!”

  明月大笑不止,這田虎雖然年輕,卻是個性格憨厚的少年,見他摩拳擦掌,當(dāng)即也答應(yīng)了。他有心結(jié)交田虎,可惜自己不通武藝,便讓舒祺、魯句踐等人與那田虎同去玩耍,留下一兩個人保護即可。

  可等眾人遠(yuǎn)去后,他才覺得氣氛有些不對。

  “吾弟不懂事,還望長安君勿怪?!?p>  那位自稱“田嘉”的年輕人似乎不太愿意與自己多言,甕聲甕氣地請他的車子在后緊跟后,便徑自上車,在前引路。兩車一前一后,明月沒了舒祺等人閑談,也只好沉悶地前行,一會看看前車上那清秀背影,一會瞧瞧稷門外的風(fēng)景。

  這里是臨淄西郊,不同于臨淄城內(nèi)的嘈雜,人煙不多,行人也多是三三兩兩的士人,依稷山,傍系水,像這種清凈的地方,的確適合坐而論道。

  行不多時,他們便抵達(dá)了系水兩旁的建筑群處,前面的車停了下來,明月一看,卻未免有些失望。

  一層或兩層的木屋建在水邊,屋前是青石板鋪就的小路,唯獨這一點,比臨淄城內(nèi)大多數(shù)道路都強。只是那些屋舍的主人,也沒有“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之感,反倒有種煙火俗氣。

  明月聽到有些屋子里傳來朗朗讀書聲,更多的則是鼾聲和嬉鬧聲,一些士人從門扉里出來,也不鎖門,徑自離去,抱著孩子的年輕女子在門內(nèi)目送他們遠(yuǎn)去。再往前,有幾名衣不墜地的中年婦女在水邊大石板上洗衣說笑,見了兩位俊朗君子路過,不免多看了他們幾眼,然后低頭竊笑不止。

  “這就是稷下學(xué)宮?”

  這里沒有明月想象中第一座古代大學(xué)的宏偉傳奇,只是水邊普通的小街罷了。他失望之余,也只好勸自己,在后世,歐洲不少歷史悠久的名牌大學(xué),也是在不起眼的小街巷里,住著古舊的建筑,一個大學(xué)的成就,與它的建筑是否宏偉占地是否龐大無甚關(guān)系。

  田嘉卻看了他一眼道:“非也,這只是稷下士居住的街巷,往前走上數(shù)百步,才到學(xué)宮正門?!?p>  街道曲曲折折如同系水的流向一樣,難怪明月看不到前頭情形,他丟了個小丑,也不以為怪。

  田嘉似乎對著稷下十分熟悉,見明月是頭一次來,少不了為他介紹起來。

  這稷下學(xué)宮,算得上是齊國的官辦學(xué)校,創(chuàng)建于百余年前,乃齊桓公所興辦。

  這齊桓公不是春秋霸主小白,而是田齊桓公,乃田氏代齊后第三代君主,之后歷經(jīng)齊威王、齊宣王、齊閔王,到如今已經(jīng)第五代人,放后世某所大學(xué)要是有百年歷史,可夠吹噓很久。

  稷下最初的用途是養(yǎng)士,后面物以類聚,天下的九流百家都來這里匯集,一時間有海納百川之勢。

  “稷下先生百余人,稷下游士成千上萬,學(xué)宮內(nèi)住不下人,只好在外寄居?!?p>  原來外面這條小街,就是來稷下求學(xué)的學(xué)子和他們家眷的居所,當(dāng)然也有些商販看準(zhǔn)了稷下生的商機,在這里販賣酒肉衣物,甚至是提供***的,明月恍然大悟,難怪他剛才有點進入了前世大學(xué)旁小村子的感覺……

  說到這里,田嘉停下了腳步,指著前方街巷的盡頭道:“那才是稷下學(xué)宮。“

  明月放目看去,卻見自己面前,是一個巨大的衡門。

  “衡門之下,可以棲遲”,這衡門其實就是春秋戰(zhàn)國時的牌坊,但與牌坊不同,以兩根石柱子架一根巨木橫梁,橫梁上還有斗拱和黑瓦屋頂,沒有后世孔廟牌坊的雕梁畫柱,只是簡簡單單,毫無雕飾。

  衡門處有幾名士人守著,他們倒是不問入內(nèi)之人何等身份,只是禮貌地請所有人交出兵器。

  “學(xué)宮內(nèi)因詰難而斗毆殺人之事,每月都有?!碧锛嗡剖侵酪?guī)矩,并未帶劍,方才已經(jīng)提醒他們將兵器留在馬車上。

  入得衡門,映入眼簾的是一片清澈的水面,這是申池的一部分,向內(nèi)凹進構(gòu)成池塘,池邊有多塊青石琢成的石欄,被道路一分為二的水面被碧綠的荷葉遮蓋,荷花也開始露出蓓蕾,想來再過一個月,便是映日荷花別樣紅了罷。

  田嘉介紹道:“此乃泮池,整個學(xué)宮的格局,其實與春秋時諸侯泮宮差不多?!?p>  春秋之時,天子有“辟雍”,諸侯有“泮宮”,都是官學(xué),負(fù)責(zé)教育諸侯卿大夫子弟,不要讓他們目不識丁,不知詩、數(shù)。

  不過隨著禮崩樂壞,這種周代流傳下來的官學(xué)陸續(xù)荒廢,春秋末期,有學(xué)問的人如孔子等,開始興起私學(xué),有教無類,后世諸子紛紛效仿。戰(zhàn)國初期的百年時間里,儒墨為顯學(xué),諸侯官學(xué)如同冷掉的坑灰,私學(xué)卻像是燎原的烈火,越來越興旺,甚至到了諸侯國君不得不征辟諸子入朝做博士顧問的程度。比如魏文侯就邀請子夏入魏,創(chuàng)建了河西學(xué)派。

  齊國也一樣,為了吸納這些有識之士,就興建了稷下學(xué)宮,對于來投奔的士人,給予大夫的待遇,允許他們“不治而議論”。

  有了固定的地點后,稷下才能傳承百年,場子越鋪越大,有的學(xué)者士人就算對為齊國王室效力沒什么興趣,也愿意來這里講學(xué)收徒,宣揚自己的學(xué)問,到了現(xiàn)在,不管哪一派的學(xué)者,倘若沒在稷下講過學(xué),其學(xué)術(shù)地位就不能得到一個公允的認(rèn)可。

  道路穿泮池而過,道旁全是桃林,這時候已經(jīng)是四月下旬,桃花已經(jīng)過了最燦爛的時候,即將敗謝,空氣里彌漫著一股濃郁的花香。

  “春樹桃李,夏得陰其下,秋得食其實。齊國的稷下先生們分為九流十家,各自開宗立派,收納弟子,最喜歡用桃李比喻栽培的后輩和所教的門生,故而這稷下里的樹木,就數(shù)桃李最多?!?p>  明月頷首,反問道:“君子時常出入稷下,莫非也在學(xué)宮內(nèi)拜師求學(xué)?”

  “不常?!碧锛蔚鼗貞?yīng)?!爸皇情L輩與學(xué)宮有幾分淵源?!?p>  說話間,有一陣風(fēng)吹來,田嘉的黝黑總發(fā)被風(fēng)吹得如同紛飛的柳絮,只好用手在肩頭緊緊按著,這樣一來,加上此人說話的語氣姿態(tài),就顯得有些娘氣了……

  明月倒也沒有太過奇怪,這時代容貌氣息頗似女子的偽娘可不少,在邯鄲趙王宮里時,他曾經(jīng)跟趙王丹的寵臣趙穆打過照面,若非趙穆開口,明月還以為他是趙王的美妾呢!

  而在魏國,魏王圉也因為他的“龍陽之好”而飽受天下人詬病嘲笑呢。

  可明知如此,他還是對田嘉被逃瓣映襯得發(fā)紅的臉微微走神。

  “何彼襛矣,華如桃李?!惫硎股癫畎悖肫鹆饲皫滋熳x過的一首詩,講的是美貌的王姬嫁入齊國為妻,她的容貌使道旁的桃李棠棣都黯然失色……

  直到田嘉有些羞惱地瞪了他一眼,明月才連忙收回目光,暗暗提醒自己,自己前世今生,都是直男啊……

  這時候,周圍也多了許多學(xué)宮士人,或三三兩兩坐在樹下捧著竹簡讀書,或長跪于草地上,爭論個不停,而人數(shù)最多的,還是前方,桃李小道盡頭的一面大照壁……

  照壁是用蛤灰涂得發(fā)白色的長墻,墻上寫著黑色的墨字,密密麻麻,連綿不絕,怕是有幾百句,千余字之多。許多人在墻下仰頭觀看,更有人盤腿坐在下面,手持木牘筆墨抄寫。

  “這是……”

  明月微微驚異,抬頭看去,想知道上面究竟寫了些什么,卻習(xí)慣性地往左看去,一時間難以找到它究竟是從哪開始的……

  “長安君,看清楚了,這才是入稷下之始。”

  田葭見怪不怪,嘴角露出了一絲笑,因為所有第一次來稷下的人,都會被這面白墻上的字句所驚異,甚至是驚為天人!

  她示意他跟她走,往右方踱了近百步,繞開了無數(shù)滿臉震撼的士人后,才伸出白嫩的手指,指明了這面墻壁上詩句的起始之處……

  明月沒忍住,念出了聲來。

  “遂古之初,誰傳道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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