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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日志

第四章

江湖日志 江淮 3367 2004-07-30 08:52:56

  我不知道唐風(fēng)兒后來有沒有成名,反正此后我去的地方越來越多,名聲也越來越大,因為我殺人越來越多,尤其是殺的都是名人。剛開始時我覺得殺人是草率之舉,可自從聽了師父和玉前輩的故事后,就越發(fā)覺得那些表面正經(jīng)滿口道義的人十分可惡。他們多是借著切磋或雪恥之名(或為那無禮的輕狂徒兒雪恥,或為自身技不如人雪恥)來追查蓬萊島,為的是師父的絕妙劍術(shù)。于是我就不再看重這些糾纏不清的歹人的性命了。我索性放言給他們說,誰要能贏得了我手里的劍,我就將蓬萊的秘密告訴他。他們一個個追上門來了,當(dāng)然一個個都敗在我的劍下。試想能贏得過我的人,又何必來找我的麻煩呢?他們敗了,只要他們不計較,我就不計較。而一旦有人失信,想引我入彀,暗算于我,或想圍攻、車輪戰(zhàn)之類,哈,那我不上當(dāng),相反會將這些人一一滅光。對于這些像蛇蝎一樣的人,我就用對付蛇蝎一樣的方法。我的劍越來越鋒利了。

每當(dāng)月亮升上來時,我就躺在小屋的窗前,或是野地的涼石上——不管什么地方,走到哪里,就躺在哪里。這是我休息的時候。我少有晚上握劍,只要他們不來找我的麻煩。尤其是月圓的晚上,我一定得躺下來,我尤其要看那懸浮的月輪。我常會想起師父和玉前輩的故事。師父是如此玉樹臨風(fēng)般的人物,玉前輩是那樣冰清玉潔的麗人,他們原是世上的無雙璧人。我真希望所有美好的人事都如圓月一般無損無缺無憾。

我的劍越來越鋒利了。而在清寒的月光下,泠泠晚風(fēng)伴著蛩聲掠過,我心里的故事不知不覺就幻化成了另一個人的影子。真的是“高處不勝寒”么?我想到了唐風(fēng)兒。

但我不去找她。因為她也許并不是真正喜歡我,而是喜歡我的劍技。而她,也許已經(jīng)嫁作人婦了。

她一定沒有出名,因為江湖上至今仍沒有唐風(fēng)兒的名字。我不去找她,只不知她還有沒有放棄神諭。

然而日復(fù)一日,日益久遠(yuǎn),我就漸漸忘了這事,忘了唐風(fēng)兒。其實時光要混也混得容易,你不用去想你現(xiàn)在要做什么,也無需等待第二天的來臨。但照此下去,也未免會悶得難受。因此若是到了無聊透頂?shù)牡夭?,我就跑去師兄那里,幫他打點門內(nèi)事務(wù)。慕容靖海漸漸長大,常向我討教劍術(shù);慕容夫人也像很多賢淑的夫人一樣,美麗而和善。我一度以為自己會接受師兄的安排留住舟山,可看到他們相親相愛自成一家時,雖無半點妒意,卻有一種莫名的不適。

常聽說江湖多事,人不自由,其實真有大事一年之中也不過一次兩次,況且與我無關(guān)。對我而言,江湖是比較平靜的。我索性找了個地方專心練劍。直到有一天我確信劍術(shù)不再有破綻,確信已能與師兄不分軒輊,這時我才重新顯露江湖。我決定開始過問江湖上的閑事。然而我初次聽見的紛亂消息中,有一件觸動人心:唐門將舉行掌門繼任典禮。

奔赴蜀山時我易了容。我不想讓唐氏姐妹認(rèn)出,也不想讓人以為我和唐門有什么瓜葛而帶累了她們。我想一個人靜悄悄地人不知鬼不覺地在一邊觀看,那是一種非常好的感覺,我喜歡獨自品味陳酒。

大門修繕得宏美,房屋雕漆一新,但對久別的客人是徒增陌生。我打量著蕓蕓賓客,留心著面生的婢女,耳朵里追尋不到些須熟悉的聲音。我心神仿佛從未到過這里。然而有一點能喚起人所有的記憶:

四下突然安靜,一隊白衣蒙面女子緩緩行來。那走在前頭的是繼承門位的幸運兒,我的眼光一直跟隨。是的,唐風(fēng)兒,她在這拘謹(jǐn)行步中作何感想呢?是沉浸在前任掌門故世的悲痛中,還是為主掌唐門的將來而喜悅?然而最重要的是,她成功了,她終于可以揚眉吐氣了。繼承門位后她將獲得自由,從此無所顧慮,因為一切讒言、妒忌都將在權(quán)力面前俯首稱臣。

她走到神壇前停住,那背影望著不勝嬌弱。一個執(zhí)管家法的姨母來到跟前,為她摘除面紗。唐門諸女下跪,進(jìn)行了一些拜祭祖先天地的儀式。后來總算把象征掌門之位的什么寶物授予了她。然后聽見一個聲音鄭重宣告:恭賀唐門第十三代弟子唐霜兒新登掌門之位!與此同時,那神壇前的女子轉(zhuǎn)過身來。

啊,如果說我的耳朵出了差錯,那么我的眼睛是斷斷不會看錯!我看得清清楚楚。唐霜兒的相貌和她姐姐并無多少相似。我盯在她臉上的時間足以將她烤得雙頰發(fā)燙??墒撬皇?,她真的不是。這是怎么回事?我真的從未到過這里嗎?

我讓自己避在一隅,灌了茶水冷靜下來。我的眼睛在人群中搜尋。那些蒙著面紗的白衣女子,在賓客中輕盈穿繞。但嫻淑的碎步或過分嫵媚的步姿都非她所有。我打賭在這端茶送水的姊妹中找不到她那一雙靈活動人的玉手。我很快離開了人群。一刻前發(fā)生的事幾乎毀掉了我所有的記憶,但哪怕還有一點點的殘留,我也要為之查出究竟。

天一黑我就潛入了內(nèi)院。望見那熟悉的房間里透亮著火燭,我心中一陣竊喜,甚至有些忐忑??煞坷锏恼f話聲卻是不對。待上了樹往紗窗里瞧去,是的,那兩個年輕女子都不是我想找的人,而房中的擺設(shè)也是大變模樣。從二人的交談中我認(rèn)出她們是有半面之緣的唐青兒、唐紫兒,要是風(fēng)兒知道她所討厭的人竟然占據(jù)了她的臥房,不知會有多難受。想到這里,我突然一身冷汗。我有種預(yù)感:事實上唐風(fēng)兒已經(jīng)不在這里了。

我去找唐霜兒,她做了掌門已搬去了上房。也許她姐姐就住在她近旁呢?

唐霜兒和她年輕的夫婿在房內(nèi)說話,我聽他們說了許多事務(wù),卻不見提到唐風(fēng)兒一字。我有些心慌意亂。生氣之余,就偷了案頭的紙筆,在屋頂上寫了幾個字,落下大名。

我找到一個婢女,讓她把紙條親自送到唐霜兒手上。她對我這個直呼掌門姓名的客人臉露不滿,可眼下我也不大高興呢。

唐霜兒還記得舊日的交情,很快來到江邊。她的第一句話是:“當(dāng)真是水公子?”也不知是甚語氣。(對了,與她會面時我沒有易容。)

我好好地端詳了她一番——白天觀禮時我的目光雖久久停留她的顏面,卻如秋風(fēng)過耳般毫無印象。如今她出落得很美,溫柔與端淑并存。由此讓人心里泛起一種遙遠(yuǎn)的情感:“也許另一個人也一樣地美。”不過昨日不再,她的態(tài)度已讓人有些生疏。我向她道賀,她矜持未語。我就客氣地道:“昔日病倒貴地,承蒙你和令姊細(xì)心照看,倒給府上添了麻煩。不知兩位夫人近日可好?”她說:“那是家姊救了你,你只管謝她。”一頓之后又省悟道:“哦,原來你是來尋她的么?”我道:“只是故地重游,順道向你們致謝道賀。對了,令姊可又安好?我以為你們正在一處閑話,會一道出來?!彼溃骸八诱媸侵髦亓x。不過家姊么,你只怕見她不著了?!蔽依淅湟恍Γ骸疤普崎T說得好見外?!彼D(zhuǎn)笑道:“水公子多心了。只是我姐姐,她離開唐門,已有五年?!?p> 我心頭一沉:“那是因何?”

她道:“這緣由可有多種。嫁為人婦,逐出門墻,或早已病故,水公子想要哪一種答案?”

“自然要你告訴真正的答案?!边@溫柔的姑娘會惹惱我。

“我也不知道她為什么離開?!彼龅馗牧擞挠牡目跉?,“本來先母早早給她覓了個品貌俱佳的劍門子弟,可她借口勤學(xué)武藝,暫不論婚談嫁。待到先母把唐門絕技如數(shù)傳授于她后,她竟然說她不想嫁與俗人,也不要接任掌門。她背叛了唐門,辜負(fù)了先母多年來對她的栽培和期望。族人甚至威脅說要廢掉她武功,就在這一天她消失了?!?p> 我松了口氣:“她后來沒有再回來過嗎?”

“她已經(jīng)不是唐門的人了,就像我大姐,跟了一個異族的惡人私奔,可從沒臉回來過。不過她比大姐孝順,先母去世時,她出現(xiàn)過一次。她闖過了所有的機(jī)關(guān),沒有人能攔住她?!蔽夷芟胂螽?dāng)時的場景,我甚至能看見唐風(fēng)兒她的表情。“是啊,她的武功是唐門最好的,可是在江湖中,也沒聽說她成了什么氣候。對了,你晚到了一步,昨晚她又悄悄來過一次?!?p> “哦?那又是為何?”

“她說她來看我,不過我看她是有些后悔了。其實只要她開口,我會把掌門之位奉還給她的?!?p> 我冷然道:“她可從來沒有將這個放在眼里?!碧扑獌河秩绾文苊髁??

“可她隨即又走掉了,你來得可真不巧?!?p> 我不想再聽,向她告辭。她忽問:“你會去找她嗎?”

我不想告訴她,道:“你是她妹妹,都不甚關(guān)心,又何必問我這個外人呢?”

我連夜離開了這里。我覺得難受,就像當(dāng)初面對著師父光潔的石墓,想哭想喊又出不得聲。我想唐風(fēng)兒此時也跟我一樣,在黑魆魆的夜色里孤獨地穿行,或許她就躲在這黑暗的一隅寂寞地哭泣。為什么哭泣我不知道,總之我覺得她需要大哭一場,因為她此時此刻定與我一般難過。

唐霜兒:

看他轉(zhuǎn)過身,帶著失望離去的背影,在夜風(fēng)中瞬即不見,我的記憶又一下跳竄了出來。我多么懷念當(dāng)初那段共同度過的日子,即便有風(fēng)兒在側(cè)。那是少不更事,卻又無憂無慮、了無牽掛,卻又是無影無蹤、不復(fù)重現(xiàn)。倘若有此經(jīng)歷,倘若能回到從前,那么便是原原本本再重復(fù)一遍,便是結(jié)局與今日無異,亦是快樂的,亦令人頻頻回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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