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楚地風俗,棺材下葬的時間是很講究的,送葬的隊伍早于或者遲于那個時辰,傳說都會驚擾那原本被招魂幡引領的靈魂。因此,整個送葬隊伍的領頭人至關(guān)重要,必須控制好整個隊伍的行進節(jié)奏。韓信花了上千錢聘請的這只專業(yè)隊伍,當然包含了一個最有經(jīng)驗最為靠譜的領路人。
此刻,這個身著灰衣的領路人輕搖招魂幡,用楚方言說:“各位軍爺,亡人趕路,請注意不要誤了時辰?!?p> 韓信注意到那幾個士兵臉上閃過一陣茫然,但都沒有開口,只是沉穩(wěn)地端著青銅長戟,用冷冰冰的冷兵器表達自己的態(tài)度。他的腦瓜子轉(zhuǎn)了半圈,得到一個結(jié)論,很顯然,這些士兵聽不懂灰衣老者的本地方言。
這些士兵不是本地招的楚國人!
望月陣從中分開,一張包裹在鐵頭盔里的國字臉面無表情地說:“全城戒嚴,大索刺客!按律——”他那鷹隼般犀利的眼神在人群中掃了一圈,很容易發(fā)現(xiàn)了一個熟人,“喲,這不是韓公子嘛?”
韓信以手勢示意抬棺的四個壯漢可以將沉重的棺木放下,分開眾人走到前面,拱手道:“見過王將軍?!?p> 來人正是王離,他看到韓信似乎很開心,臉上還帶著淡淡的笑意:“免了免了,韓公子是差點成了我的伍長啊,可惜了可惜了。欸?韓公子,你這披麻戴孝的,不知要送的何人?”說到這里臉色忽然一肅,似想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張嘴啊了半響,才急道,“莫非是……繚……”
韓信戚然道:“是在下師妹,子芳?!?p> 王離又“啊”了一聲,道:“原來是子芳姑娘紅顏早逝……可惜可惜,然,按律——”他臉上的悲痛之色說去就去,轉(zhuǎn)眼間就又是一臉肅然了,“全城戒嚴,大索刺客,本就不許輕出城門,何況你們那么多人!”
涂大也搖頭晃腦地出現(xiàn)在旁邊,插了一句:“尤其是那個刺客張良,要是裝死躺在棺材里,豈不是舒舒服服就能被抬出城去!”
這話一說,韓信別說腦后的寒毛,整個后背都瞬間被冷汗浸透了!這裝死出城的計策,在電視上看起來清楚明白簡單易懂,尼瑪那些個導演演員都需要換位來體驗一下韓信此刻的感受!眼看拆穿就在眼前,這比等死還要刺激些。
幸好王離適時出來解圍:“哎,涂將軍,這話就不好亂說了,正是有韓公子提供的刺客姓名及畫像,我們才知道張良確實就在下邳城。而且前些天還在西城出現(xiàn)過!”
“哦?看來韓公子還是有功之臣了?”涂大打量著韓信,目光游離不定,不知道在盤算什么。
“所以我要請韓公子回去,協(xié)助捉拿刺客張良。”王離瞇著眼,眼中精芒大亮。
韓信心念百轉(zhuǎn),臉上淡然道:“王將軍,你這是在害我性命?!?p> 王離眼睛依舊瞇著:“我如何害你?”
韓信道:“其一、師父曾經(jīng)告誡我,凡人偷窺天機已經(jīng)是對上天的大不敬了,泄露天機是要遭上天責罰的。張良的事情原本就在天機中,我泄露了一次,師父還泄露了一次,可再一再二,不可再三再四!我要是再泄露天機,誰也不知道會怎么樣?!?p> 王離道:“這么說,也有道理。那其二呢?”
韓信指著背后的棺材道:“我子芳師妹得師父醫(yī)術(shù)真?zhèn)鳎朔硭?,卻是因為配制‘瘟神散’,冒犯了天機,因此身中瘟疾,不治而亡。”
涂大恍然大悟狀:“哦,原來天機冒犯了就要死人的。”
王離問:“這‘瘟神散’是什么東西,跟害你性命有啥關(guān)系?”
韓信輕描淡寫地說:“‘瘟神散’是我子芳師妹立志為天下蒼生配的神藥,可以根除百種瘟疫!配制的過程需要她自染瘟疫以試藥性,結(jié)果,她帶著數(shù)十種瘟疫病死!”話已經(jīng)說得夠明白了,以王離的智商,肯定明白下面的話,這樣一個死人不處理好,很快這座城池就可以變成一座死城!
涂大聞言,馬上向后退了兩步,幾個離得比較近的士兵相互驚惶地看了幾眼,腳步不敢挪,身體卻本能地向后傾。那幾個抬棺材的大漢已是面色鐵青,但在灰衣老者冷厲的目光下,所有被請來的人都沒有出現(xiàn)騷動。
王離嘿嘿冷笑兩聲,走到灰衣老者身邊看看,又慢慢走到韓信身邊看看,最后饒有興趣地來到棺材前拍拍棺蓋,笑道:“這么說,韓公子,你幾乎公然行賄涂將軍,就是為了避免全城百姓死于非命了?”
韓信道:“恐怕不止全城百姓,皇帝陛下也在不遠處,這么大規(guī)模的瘟疫爆發(fā)開來……”跟聰明人說話,后面的話同樣不用說明白的。
王離聞言,心中一凜,但仍面無表情地說:“按律——即使允許你們出城,這個棺材也需要驗視,以免刺客有機可乘!”說著左手以一個很奇怪的角度向棺蓋拍去,右掌在棺材側(cè)面重重一擊,一聲悶響中,精妙的榫卯契合的棺蓋與棺材分開了一條裂縫,王離兩手一推,需要四名壯漢才能推動的棺材蓋子居然輕易推開了。
“王……”后面的涂大本來想阻止,但一開口已經(jīng)看到棺材蓋子打開了,便忙不迭地轉(zhuǎn)身就跑,一轉(zhuǎn)眼跑不見了。
一陣令人作嘔的尸臭在城門前彌漫開來,這尸臭是如此濃烈,以至于從沙場征戰(zhàn)中走出來的秦軍精銳士兵們也忍不住皺起眉頭,把口鼻稍稍掩蓋在衣領后。被用千錢雇來的送葬隊伍四下散開,卻被圍上來的士兵和灰衣老者的喝罵趕了回來,一群人拼命捂著鼻子。
現(xiàn)場還維持著無動于衷模樣的就兩個人,韓信是事先在鼻子里塞了點上好的竹炭,所以這味道對他而言沒那么難以忍受。此刻看著王離沒事人似的站在棺材旁,心里腹誹著這是什么樣的怪胎。
王離在那里看了好一會,甚至還發(fā)了會楞,似乎是看到了什么令人費解的東西。片刻之后,他雙手將棺蓋蓋上,淡淡地下了結(jié)論:“來人,將這棺木抬出去,妥為安葬,其他人,隨我回營問話!”
韓信撇撇嘴,無奈地叫一聲:“王將軍且慢。”看王離回頭,賠笑道,“在下適才仰觀天象,卜得一卦,正要請將軍一同賞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