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經過彷徨的掙扎,自信可改變未來……”
耳邊傳來的歌聲突然斷了,耳邊只聽到一長串“茲茲茲”的電流聲。
程庭揉了揉眼睛,從床上坐了起來,睜開眼看了看身邊,墻邊一臺老舊的收音機,帶著兩個大喇叭,老式木桌子刷滿了紅漆,上面擱著臺14寸的黑白電視機,右上角兩個圓形的旋鈕,頂上兩根開叉的天線。MD,這都是多少年前的古董!
盡管知了在窗外聒噪個不停,他頓時睡意全無,墻上的掛歷旁邊貼著四張三好學生的獎狀,他仔細地盯了半天,底下落款是南洲中學。
老式鐵片的風扇在咔咔地搖擺著,他額頭上的汗珠一滴一滴地往下爬。
居然是九二年,回去了,這什么情況,得好好理理。
收音機斷斷續(xù)續(xù)地播報著新聞,股票市場…排隊…搶購…火爆……
開著自己的QQ車掉進江里時,他還想起買的那幾支股票,全被套進去了,炒股炒成了小股東。
股市有風險,入市需謹慎,想起這句爛大街的話,以后不用再遵守了。
他歡快地掃視了一下狹小的房間,一只手揉了揉胸口,幾根肋骨正隱隱作痛,那輛破車的安全氣囊完全不頂用。
房門“吱”一聲被打開了,外面?zhèn)鱽聿耸袌龅年囮囘汉嚷暋?p> 門口出現了一名中年女子,他禁不住多看了幾眼,好熟悉的面孔,袖子半挽起,露出半截白白的胳膊,圍裙前面沾滿了黑色的泥巴。這個叫劉亦英的女子,還有另外一個稱呼:“媽”。
她一邊往里走,一邊溫和地說道,“起來了,肚子餓不?”
他看了一眼窗外的陽光,笑著說道,“還好?!?p> “外面賣早餐的都快收攤了,趕緊去吃點?!?p> 走到電視柜邊上,她掂了掂一包約半人高的麻袋,便放下了。
程庭趕緊跳下床,三步并兩步竄到她身邊,瞅了一眼,麻袋里滿滿當當塞的全是蓮蓬。
“媽,我來吧,這有點重,你拎起來肯定很吃力的?!?p> “我自己慢慢來吧,你先去洗漱?!?p> 他不理會,雙手一把抱起麻袋,劉亦英趕緊站到他前面,用手幫忙抬起一點,兩人慢慢地往門口挪去。雖然她一直低著頭,并沒有跟他對視,他還是留意到她眼角有點紅腫。
搬到門口倒在攤子上,堆起了小山一般高,他拍了拍手,說道,“怎么沒看見爸呢?”
“他去股票市場了?!?p> 在開市第一年,程爸便進入股市,第一次便把家里的錢全部投進去,自然全都被套了,后來問人借高利貸,最后弄得妻離子散。那時自己傻乎乎的,還會覺得沒人管挺好。
他看了一眼媽身上的斜挎包,這種包幾乎每家做生意的都有,一般要十天半個月才去銀行存。包干癟癟的,耷拉在她的腰上,里面只有零星幾張,面額最大的不過10元。
他內心便有了七八分數,指了一下包包,然后小心翼翼地問道,“家里的錢全部都拿了?”
“老板,白菜多少錢一斤……”
“我先去忙,回頭再說?!?p> 劉亦英壓低聲音說道,便走到一邊去招呼客人。
在南京路跳下公交車,一股熱氣迎面襲來,程庭一伸手,把包油條的油紙丟進垃圾桶,一路小跑到證券交易所門口。大門口白墻上貼著一張公告,盡管下面蓋著鮮紅的印章,但圍觀的人卻很少,他快速地掃了一眼內容,大意是鼓勵廣大股民購買股票認購證,落款日期已是好幾天前的。
他用手背抹了下額頭上的汗珠,扯了扯粘在背上的襯衣,上前一把推開大廳的門。
盡管快接近中午,容納好幾百人的大廳擠得爆滿,空氣中彌散著混合汗液和腳丫子的臭味,程庭側著身子往里擠,只有此時他才羨慕二米多的大高個。
如同有人擰著脖子一般,許多人都朝同一個方向看,就是盯著前方的大顯示屏,雖然它每隔幾分鐘數字才會跳一次。
大廳左右兩側都有人在排隊,右側三個窗口外各排了一條長龍,左側卻只有零星幾個人。
先易后難,他往左側走去,窗口外掛了一塊黑板,上面寫著“認購證排隊窗口”,排在前面的都在交頭接耳,卻很少見有人從口袋掏出錢來。
他圍著窗口轉了半圈,便又往右側窗口走去。窗口前面的隊伍排得很長,一條隊伍至少有上百人。他趕緊竄到隊伍前面,在三支排隊的隊伍間穿來穿去。
“借過下……”
“小伙子,沒事不要在這里竄來竄去?!?p> 排前面的幾位用異樣的眼光看著他。在前面沒有看到人,程庭便加快了腳步,全然顧不得頭的大汗淋漓。
大廳中間立著兩根的石柱子,雙手都合抱不過來,上空掛著三臺彩色電視機,比家里的黑白電視機要大一倍。電視機正播放一個談話類節(jié)目,背景板上寫著四個大字“談股論金”,他本想看一眼嘉賓,結果主持人一直在嘰里呱啦,還是辦正事要緊。
繞過柱子后,一眼便看到一個寬闊光亮的額頭,他曾經無數次嫌棄“地中海”發(fā)型,現在看來都是那么地親切,他趕緊沖上前去,一把抓住對方的胳膊。
見他出現在大廳里,程建國驚訝地說道,“你怎么來了?”
程庭也不說話,神色凝重的樣子,兩只手緊緊地拉住他的胳膊,用力往隊伍外拽。
排后面的人已然見怪不怪。
程建國墊腳望了一眼窗口,再抬頭看了看電子顯示屏,輕輕搖了搖頭,依依不舍地從隊伍里出來,跟排后面的同志,說道,“等一下,我馬上便回來?!?p> 前腳才邁出來,留下的空隙瞬間便被占滿了,他焦急地問道,“家里出什么事了?”
程庭松開了一只手,另一只手依然緊緊地抓住他的胳膊不放,一臉嚴肅地說道,“家里現在是沒什么事,但過了今天,就不好說了。”
程建國抖了抖胳膊,見他依然不放,便說道,“你小子沒事回家好好看書,來這里搗什么亂?!?p> 程庭笑了笑,說道,“我可不是來搗亂了,您今天把家里的錢都拿出來,準備投入股市,這個風險太大?!?p> 程建國拍了下鼓起的褲子口袋,得意地說道,“放心吧,老爸這幾個月天天來看,心里已然有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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