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朗的夜,月光將一切照的白亮,冷冷的沒有一絲溫度。許同獨自走著,四面都是開闊地,沒有任何遮擋物。明明有光,但他的視野里全是黑灰的顏色。本能的伸出雙手摸索前進著,突然腳下一空就落了下去。
他害怕的閉上眼睛,結果發(fā)現開始看清了這個世界。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蔚藍的大海,他從未有過這樣燃燒的感覺,于是張開了雙臂想要擁抱她。
這樣,他慢慢沉入了海底,火熱的身體一點點被海浪澆冷,呼吸變的急促。許同的猛地睜開眼睛,又回到最初的黑暗,海浪的聲音似乎還在耳邊縈繞,揮之不去。
醒來的時候,許同已經是在南下的火車上了。頭沉沉的,火車“轟隆”的響聲一點點把他拉回現實。
原來是一場夢。
車窗外如夢境一樣,漆黑一片,抬手看看表,凌晨4點。許同無奈的揉揉亂糟糟的頭發(fā),然后半靠著窗,再次吃力的閉上眼睛。
他記得在學校的期間,陳文志很喜歡給人解夢,常常抱著一本堪比字典還厚的《解夢全書》研究,后來覺得自己升華了,逮住個人就問:“你最近做夢了嗎?我給你解解?!?p> 有一回許同對他說起自己的夢時,他有模有樣的掐著手指,閉目思索了一分鐘。許同盯著小志的臉,感覺那是過的最漫長的一分鐘。
“五行之中,海屬水,水雖無形,但它的能量巨大,這幾天少喝水吧,并且與異性保持距離,女人如水,從而形成紅顏禍水。還有,頂樓的天臺不要去了,安分一點,對你有好處?!?p> 許同聽得很認真,因為他前面用了文言文作解釋,一聽就很有玄機。
好景不長,《解夢全書》目標太大,被班主任偶然發(fā)現并沒收。但是陳文志的解夢之路沒有停歇,依然會逮住個同學就問:“你最近做夢了嗎?”……
然而有些事不是你想怎樣就可以怎樣的,許同此次的目的地是湘西,看望一下他的母親,再去湘南的一所學校報到,卻是逆著海的方向。
暑假最后的日子,許同過的相當混沌,因為坐摩托車受傷,他錯過了很多事情,少見了很多人。所有正在發(fā)生的,沒有發(fā)生的,完全不再許同的計劃當中。很多次,他有點兒不想離開長川鎮(zhèn),甚至想過復讀,但是他沒有勇氣再重復以前的生活。
所以背上簡單的行李,沒有同任何朋友告別,就獨自上路,包括秦木素。
下火車的時候,正至正午,一股熟悉而又濕熱的氣息撲面而來,壓得許同有點喘不過氣。
他穿過熙熙攘攘的人群,終于看到了一輛寫著“順城”的中巴車,在車上坐定,才深深的舒了口氣。這時電話響了,許同遲疑了一下,按了接聽鍵:
“喂,媽”。
“同同,到哪里?應該下了火車了吧?!甭曇袈燥@急躁。
“我坐上汽車了,剛開動?!痹S同答道。
“那就好,快到了給我打電話,我去接你”。
“嗯,我知道?!?......放下手機,許同的思緒被生生拉回了過去。
母親這個字眼,對許同來講,仿佛就像海底一樣深不可及。從那年跟爸爸回家算起,他們分開近十三年之久,十三年,讓一個小毛孩子變成如今高大帥氣的少年,也讓他承受了許多不該承受的苦楚。
那時候,一起玩的孩子也會嘲笑是沒人要的野孩子,而大人們,總會問他兩個問題:你想你娘嗎?你恨你娘嗎?
許同總避而不答,因為他感覺,沒有母親的陪伴,所受到的愛和關懷并不比其他人少。
他的父母似乎商量好了一樣,每次許同問他們?yōu)槭裁措x婚,兩個人的回答都是一樣的:大人的事你不要管,你也不理解。
這是或許是所有父母敷衍小孩子的通用說辭,當他們不知道怎么回答或者難以啟齒的時候,就會用這樣的話語。
許同也知趣,都不強加追問。
現在許同心里很沒底,因為他不知道下車后該用怎樣的態(tài)度去對待母親和其他親戚。
這其中,還有安可。
湘西自治州,是土家族的故鄉(xiāng),這里多山地丘陵,地勢險要,雨水充沛,形成了大大小小的河流環(huán)繞山體。所以這里的路大多都是盤山公路,跟北方的平原相比,那真是險象叢生。
客車在山間公路飛速的行駛,司機好像在開F1拉力賽車似的,賣弄他高超的車技。
許同清楚的看到,在一處前方大牌子上寫著:彎路,事故多發(fā)地帶,請慢行。但車并沒有減速,一個小漂移就奔了過去。許同探頭看了看,左面是高山峭壁,右邊是懸崖深淵,驚得咽了口吐沫。
一下車,許同就毫不客氣的嘔吐起來,他正扶著墻皺緊了眉頭,任憑汗水滴落。忽然感到一只手再輕拍他的后背,然后熟悉的聲音響起:
“又暈車了吧?!笔撬哪赣H。
聽的如此的清晰,然后許同的眼睛濕潤了,混合著南方夏季濕重的熱蒸汽,但最終也沒有落下來。
如果是倒退到很多年前,那應該是一段很久而且很舊的時光,久得如果提起來連許同都會質疑它有沒有真的發(fā)生;舊得就好像藏在箱子最底層發(fā)黃的紙質相片,每一次翻出來都感覺上面積壓了厚厚的歲月塵土。
許同被夾在中間,進退兩難。
還沒有邁進家門,一大堆人便迎了出來,男女老幼都齊了,但許同誰也記不得,說著他聽不明白的土家族方言,還一個勁的用手比劃著。
“沒想到我有這么多親戚??!”這是他見到此景心里的第一個反應。
晚飯很豐盛,有好多許同都不知道是什么菜,看到兒子無從下筷,母親夾了一樣放進了他的碗里,笑著說:“這是你小時候最愛吃的,空心菜?!?p> 許同點下頭,沒有說話,小心的把菜放進嘴里,首先微辣,中間空空的,卻是很難嚼碎,等嚼的充分了,后面那辣勁兒就猛的上來了。許同忍著沒有表現出來,邊吃邊說:“嗯,不錯的,挺好吃,咳咳……”。
他有些想不通,小時怎么會喜歡吃這個呢?人有時候就像這菜一般,心可以空空的沒有著落,但外表還必須光澤鮮亮,堅硬有力。
開始許同奇怪,怎么每道菜都是辣的,吃的他滿頭大汗,后來終于明白了:“哦,這是在湖南呢?!眿寢尭嬖V他,怕他不習慣吃辣,只放了了一點辣椒。
許同聽了差點崩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