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江笙站在陽臺上，聽完了他們談話的全程。艾樂康剛走了幾步，她就在上面高喊：
“靜雪，你不用替我說好話，幾句話根本改變不了一個人。他意已決，那就隨他去吧。”
艾樂康退了回來，仰頭說：
“你到陽臺上干什么？”
“放放風(fēng)，”凌江笙伸伸胳膊，“我有自知之明，哪兒涼快去哪兒待著?！?p> 艾樂康不自覺地張開兩臂：
“快回屋里去！你到底想做什么？你，你別想不開……”
凌江笙昂首一笑，故意向外面探出身子：
“你很擔(dān)心嗎？”
“趕緊給我回去！”艾樂康胸中冒出一股無名火，“我最討厭用死來威脅別人的人！”
“死？我干嗎要死？”凌江笙冷冷地笑道，“老娘還沒活個痛快呢！”
她關(guān)上陽臺的門，坐在椅子上碎碎念：
“好煩！不能健身，不能跑步，不能游泳，不能練功，不能打拳，憋死我算了！”
轉(zhuǎn)過頭，她問正在玩手機的方若璇：
“你忙什么呢？”
“劉敬平聽說我明天要去相親，非要陪我一起去，這成何體統(tǒng)？我在擺事實講道理，耐心地勸退呢。”
“他真不愧是你的男閨蜜，連這種事都要操心，”凌江笙瞪著天花板，“你和那個什么高一斌約定在哪兒見面啊？”
蕭靜雪開門進(jìn)屋，喘著氣：
“小笙，你的拐杖！”
“我才不要，”凌江笙一扭身，“不想欠他的人情?！?p> “不要白不要，”方若璇接過雙拐，放在她的床鋪旁邊，“欠的人情以后慢慢還。”
這話讓凌江笙很受用，她沒掩飾住嘴角流出的喜悅，仔細(xì)地將拐杖扶正：
“若璇，繼續(xù)剛才的話題?！?p> “什么話題？”蕭靜雪好奇地問。
“關(guān)于和高一斌相親的——”
“啊！”蕭靜雪抱住方若璇，“明天嗎？在哪里？”
“我查過了，離咱們學(xué)校很遠(yuǎn)，”方若璇拿手機展示了地圖，“在他們公司樓下的一間咖啡廳?！?p> “去他的吧，這小子情商有缺陷，”凌江笙嗑著瓜子，給她們也各抓了一把，“光圖自己方便，完全不照顧人家女生的感受——要求你跑那么遠(yuǎn)，他怎么不來學(xué)校找你呢？喜歡裝VIP吧？叫你巴巴地趕去見他，他卻以逸待勞……”
“小笙說得對！”蕭靜雪沉著小臉，“憑什么要你跨越半個北京城？這人不行。”
“我本來也沒抱任何希望?。 狈饺翳f，“你們知道我是單身主義者，拒絕婚戀，可我媽我爸不同意，已經(jīng)開始催婚了，逼著我去相親！這個人是我媽領(lǐng)導(dǎo)的兒子，惹不起，我就算為了我媽的人際關(guān)系也得象征性地走一趟啊！要不是因為高什么斌的老爸是我媽的上司，我早回絕了，沒商量！”
“這樣哦，”凌江笙吐掉瓜子皮兒，“那只能委屈你了，去看看吧，權(quán)當(dāng)散心了。”
“不是散心是找堵！”方若璇在地上踱了兩步，“快幫我出出主意，怎么才能讓他討厭我？”
凌江笙打量著她，見她穿著扣子沒系全的睡衣，趿拉著鞋面褪色的棉拖，腋下夾著掉了鼻子的毛絨海豚，于是鄭重地說：
“你正常發(fā)揮就行了。”
方若璇笑起來，舉著海豚打她。
蕭靜雪伸手一攔：
“先別鬧，若璇，你打扮得非主流一點，能有多夸張就有多夸張！要不，你穿件皮衣，帶著小皮鞭……”
“唔，知我者，靜雪也！”方若璇在她臉上親了一口。
“我也要親親！”凌江笙大叫。
方若璇捧著她的頭，嘟起紅唇慢慢靠近，蕭靜雪連忙說道：
“不要嘴對嘴！她的嘴是留給艾樂康的！”
凌江笙頓時臉蛋通紅，方若璇送她一個白眼。
第二天中午，方若璇一吃完飯就在宿舍里梳妝打扮，室友們圍著她七嘴八舌地提建議。
“嘴涂得紅一點，就像剛吸完血似的！”凌江笙揀了一支口紅說。
“眼影用深色的，這樣顯得重口味……”蕭靜雪抱著化妝盒。
“你倆要把我打扮成妖怪嗎？”
手機響了，方若璇不耐煩地接了電話：
“干嘛？姐忙著在臉上搞后現(xiàn)代藝術(shù)呢——什么？你在樓下？”
她把手機扔到床上，對著鏡子描描畫畫：
“靜雪，你哥非要跟來，我沒轍了！”
“讓他陪你吧，”蕭靜雪勸道，“那么遠(yuǎn)，人生地不熟的，到了晚上你會害怕的，有男生在身邊能安全點?！?p> “是啊，”凌江笙接了一句，“相親也是有危險的，萬一那個高什么起了歹心，先奸后殺怎么辦？”
“小笙的思路就是和別人不一樣，”方若璇在柜子里搜尋衣物，“是不是恐怖片看多了？”
“她是法制節(jié)目看多了?！笔掛o雪笑笑。
方若璇收拾好了，拉開屋門，其他兩人期待地說：
“加油！一定要嚇跑那小子！”
“相親不失敗，就別回來！”
劉敬平早已等在宿舍樓門口，交叉了手臂放在胸前。他看到一名梳著高高的辮子、化著濃妝、穿著奇形怪狀的衣服的女生走了出來，只瞄了一眼就移開了視線。下一秒，他覺得不對勁兒，面向天空喊了一聲：
“方若璇！”
那名女生停腳，看到他時清脆地笑了起來：
“怎么樣？不認(rèn)識了吧？”
她見他上身套著一件衛(wèi)衣，下身還是牛仔褲，評論道：
“哎喲，你怎么也穿得這么不正經(jīng)啊，這上衣是誰設(shè)計的，好丑！”
劉敬平一把攬住她的肩：
“正好，這不顯得咱們很搭么？”
“你覺得我打扮得很丑？”方若璇取下他的手。
“丑爆了！”
“那真的太棒了！我的目的達(dá)到了！”她興奮地拍著巴掌。
劉敬平深深地凝眸看她，直到她搖了他一下才回過神：
“地址呢？”
“我都查好啦，咱們坐地鐵去。”
“嫌我的車不舒服么？我可以換一輛?！彼唤獾卣f。
“對哦，我忘了，”方若璇嘲諷道，“少爺不習(xí)慣坐地鐵呢，那就請少爺不要跟著我了！”
劉敬平撈住她的袖子：
“好的好的，你說坐什么就坐什么。我又沒招你惹你，干嗎陰陽怪氣的？我是這樣想的，御姐相親，氣勢先行嘛！我給你壯膽助陣……”
“助什么陣，”方若璇用食指一點他的額頭，“我看你是打算去踢館砸場子的吧？”
劉敬平一擰頭，死不承認(rèn)。
在地鐵上，方若璇反復(fù)叮囑他：
“你不要露面，就坐在我們附近哦。讓高一斌知道了，他會怪我不懂規(guī)矩，我就會丟盡我媽的老臉。”
“行，放心吧?！?p> “咱們就裝作陌生人哦，千萬記住。”
出了地鐵站，方若璇打開手機導(dǎo)航，邊看邊走。不需要看的時候，她就欣賞路邊綠意濃烈的樹木。街景流光溢彩，空氣難得清新，陽光溫?zé)岬脛倓偤?。她舒展著雙臂，心情愉快地說：
“這么美妙的下午，正適合游山玩水啊。我這個倒霉蛋兒，居然要相親，對方還長得不怎么樣……”
“你有他的照片嗎？”劉敬平挨近她。
“我們當(dāng)然要提供自己的生活照，我本來想找你幫忙P丑的，”她捂嘴笑了下，“誰知我媽找了一張比較好看的給人家發(fā)過去了，根本沒經(jīng)過我的手——她太怕我嫁不出去了吧。”
“然后呢？”
“然后高一斌就同意見面了，他今天肯定會大吃一驚，哼，嚇?biāo)浪麄€龜孫子。”
“他長什么樣?。俊?p> “沒有你帥，差遠(yuǎn)了，”方若璇側(cè)頭盯著他，“如果給你打七分，他也就三分吧?！?p> “那還能看了嗎？”
她找出照片，把手機舉到劉敬平眼前。
他只一瞥，就篤定地說：
“等會兒你見到本人，也要大吃一驚的。三分？那是照片。”
“什么意思？”
“這張照片P得太狠了?！眲⒕雌近c著屏幕說。
方若璇忐忑地走進(jìn)咖啡廳和高一斌見面時，兩個人都皺起眉頭。方若璇在心里為劉敬平點贊：“好眼力！”高一斌則有些厭惡地伸手略微遮了遮口鼻。
“方……若璇是吧？”他率先發(fā)難，“我看過你的照片，很清爽很干凈的一個女生嘛，怎么是……這個樣子？”
“我現(xiàn)在喜歡這么打扮，”方若璇毫不愧疚地回答，“我媽給你的是我以前的照片，你沒聽過‘大學(xué)是個整容院’嗎？”
服務(wù)員來到他們的桌子旁，他們點了咖啡。劉敬平坐在高一斌的后面，正對著方若璇。他緊張地注意著前方的情況，挑了挑眉，用眼神問：
“第一印象如何？”
“如我所愿?！狈饺翳那谋攘藗€“OK”的手勢。
劉敬平指了指高一斌，對她擠眉弄眼：
“他呢？我說得對不？”
“你厲害，明察秋毫。”方若璇又豎起大拇指。
服務(wù)員詫異地看著劉敬平的小動作，他心花怒放地沖她一笑，俊顏上燦爛得賽過陽光的笑容讓這名女服務(wù)員呆了好半天，她臉紅了，極其溫柔地說：
“您的菜單?！?p> 高一斌喝了一口咖啡，放下杯子：
“女孩子濃妝艷抹的，不大好吧？建議你以后少用化妝品，盡量不用，把錢花在別的地方。”
“那應(yīng)該花在什么地方呢？”
“一看你就還是個學(xué)生，只想著自己，成家了不得考慮各種開銷么？”
“我用不著想那么遠(yuǎn)吧。”方若璇面帶微笑，心里暗罵個不休。
“很快啊，現(xiàn)在不想，到時候就來不及了。”高一斌坐正，“我的基本信息你都了解了吧？”
“知道了，可我有疑問，”方若璇淺淺一笑，“你真有一米七嗎？”
“有啊。”高一斌不豫地點頭。
“男生說自己一米七，其實都只是一米六幾，”方若璇說，“姐對這種套路還是略知一二的?！?p> “別總叫自己‘姐’、‘姐’的，你比我大么？”他輕斥道，“看外表的女孩都很膚淺，要關(guān)注一個人的內(nèi)在。”
“你的‘內(nèi)在’是什么？”方若璇忍住不笑。
“我也是C9畢業(yè)的，配你足夠了吧？”
“嗬，你是這樣理解的？”方若璇平靜地說道，“說實話，我除了清北的一概不予考慮。”
“那你今天來這里是為了什么？”
“姐根本不愿意相親，是我媽逼的……你也是，是……你媽逼的？”方若璇憋笑憋得身體直抖。
“一個女孩子，怎么隨口就罵人？”高一斌有點動氣了。
“我沒罵啊。”
“如果你不是北大的，你以為我會同意和你相親么？我工作了三年，現(xiàn)在月薪八千，有了BJ戶口，還有房子，80平米，對了，還有車，別克。怎么樣？你什么都沒有，學(xué)歷高一點有什么可驕傲的？”高一斌將手邊的咖啡杯一推，提了提眼鏡。
“我以后的學(xué)歷可不是‘高一點’，”方若璇被他嗆了一通，心頭火起，譏諷道，“你也就是本科畢業(yè)，我還要讀研、讀博呢?！?p> “什么？你還要讀研？女孩子讀那么多書有用嗎？還不是要嫁人？”高一斌撇著嘴，“你這樣下去很危險啊，容易剩下，知道嗎？我好心勸你，別耽誤了人生大事?！?p> 方若璇攪著咖啡，咬住嘴唇。
“沒想到你是這樣的人，”高一斌端起杯子，“我也是個痛快人兒，咱們把話說開。我真的挺瞧不上你這種女生的，又清高又叛逆，念了點書就自傲自大，不好駕馭，誰敢娶回家?。磕銒寢屨f你很乖，我完全看不出來啊！告訴你，別后悔，錯過我這個，啊，條件這么好的男人，你未必能再遇到更好的了——誰受得了你？真是的！”
“砰！”一只咖啡杯響亮地落在桌面，幾滴褐色的液體濺了出來。劉敬平坐到了方若璇身邊，十指交握，淡然說道：
“你有什么了不起??？哪來的自信？你是我今年聽過的最好笑的冷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