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再見，明樂（上）

　　第九十四章：再見，明樂

　　第二天，樓珞從風(fēng)溪小院里出來，照例把一早上轉(zhuǎn)化出的清氣放給虎視眈眈的厲鬼，走回自己的小院。

　　還未到達(dá)小院，就遠(yuǎn)遠(yuǎn)看到小院門下，一個翹首以盼的小身影。

　　“小寶。”樓珞微笑，沖那個身影招手。

　　小寶已經(jīng)在這里等了幾個時辰，心里即期待又焦躁，興奮難耐，等的久了，正不耐地左顧右盼，忽聽到一聲熟悉的呼喚，緊繃著的小臉立刻好似發(fā)了光一般，拔腿就往樓珞方向沖來。

　　樓珞微微彎下腰，接住這顆小炮彈，穩(wěn)住被沖擊得晃動的身體。

　　“姐姐姐姐姐！我們?nèi)チ种袠牵　毙毰由眢w，一個勁地催促。

　　樓珞用了些力道按住他的肩膀，好容易讓他安分下來：“先生昨天吩咐的大字，可寫好了？先說好，寫好才能去?！?p>　　小寶獻(xiàn)寶一般從懷中掏出一疊整整齊齊疊好的書紙，迫不及待地遞給她：“好了！你可以檢查！一個字都沒有錯！”

　　樓珞仔細(xì)檢查過手中的書紙，一字一句，工工整整，可見摹寫者的認(rèn)真專注。

　　“很好，寫得不錯。你這小饞鬼，也就吃得喝的能叫你安分了。”樓珞把書紙收好，親昵地點(diǎn)了點(diǎn)小寶的額頭，站直身，牽住小寶的手，道：“走吧，去城里?！?p>　　小寶興奮地叫了聲，一蹦一跳地拽著樓珞往山下走。

　　四處彌漫的黑色怨氣好似感受到他的雀躍，不安地蠕動，伸出一只只瘦骨嶙峋的枯手張牙舞爪地朝兩人抓來，還未接近，便被猛然竄起的火焰燒個正著，灰飛煙滅。

　　四周的空氣頓時一清。

　　樓珞停住腳步，前方，失蹤許久的天狗燃燒著鮮紅的炎焱火，吐出舌頭，歪著頭，蓬松的尾巴歡喜地?fù)u擺，黑亮的眼睛乖巧地看著她。

　　小寶大驚失色，揪著樓珞的衣袖往她身后躲。他還記得這條大狗，那火燒到身上可疼了。

　　樓珞拍了拍不住顫抖的小寶，伸手制止天狗接近。

　　天狗停住腳步，委屈地望著她，尾巴也不搖了，好似看一個朝三暮四的負(fù)心漢。

　　樓珞嘆了口氣，抱起小寶，繼續(xù)往山下走去，天狗亦步亦趨地跟在她身后，這次也不東跑西跑一會嗅嗅花一會逗逗草了，覺得自己的地位受到了挑戰(zhàn)，寸步不離地貼著主人。

　　樓珞卻不能任由它隨意靠近，它身上的炎焱火與她現(xiàn)在掌握的炎焱火威力可不是一個級別，對小寶這類的鬼物傷害太大。

　　她不得不走幾步，就沉著臉叫天狗離遠(yuǎn)些。這時，天狗就會委屈而乖巧地看著她。

　　好容易出了風(fēng)溪的小院，離開了亂葬崗，樓珞讓陰氣覆蓋在雙眼，四下看了看，確定沒有其他鬼物后，把小寶放了下來。

　　小寶怕極了天狗，一雙小胖手緊緊拽著她的衣袍，整個小身體恨不得轉(zhuǎn)進(jìn)她的衣下躲起來。

　　樓珞安撫地拍了拍他的頭，道：“別怕，天狗聽姐姐的話，不會靠過來?！?p>　　小寶點(diǎn)頭，卻依然死死抱著她。

　　她嘆了口氣，把他拉了出來，蹲下身，雙眼嚴(yán)肅地看著他，慎重道：“小寶想不想變回人?！?p>　　小寶愣住，沒有聽懂她的話，人死了變成鬼，鬼怎么變成人？

　　“就是擁有肉身，可以真正嘗到林中樓的燒雞?！睒晴蠼忉?。

　　小寶瞬間忘記了害怕，雙眼發(fā)亮，抱著樓珞的手，大聲喊：“我要！我要！”

　　喊了兩聲，聲音突然小了，做賊似的往四周看：“還好這里沒有其他鬼，不然姐姐肯定會被他們抓住，讓姐姐把他們都變成人?！?p>　　“小寶為什么不讓其它鬼知道？其他鬼也想和小寶一樣變成人啊。”樓珞又暖又好笑，忍不住逗一逗他。

　　小寶皺著包子臉道：“姐姐把小寶變成人肯定很難，不然姐姐那么善良，肯定早就幫風(fēng)溪大人和先生變成人了。”

　　樓珞輕笑了聲，摸了摸他的臉：“小寶猜對了，確實很難。姐姐只能幫小寶變成人兩個時辰，這是姐姐和小寶的小秘密，小寶不要告訴別人。”

　　小寶高興得臉上露出半個小酒窩，然后立刻嚴(yán)肅著稚嫩的小臉，認(rèn)真點(diǎn)頭，一字一句保證：“我一定不會告訴其他人的?！?p>　　樓珞拍了拍小家伙的腦袋，從系統(tǒng)背包中取出一枚早就買好的符箓。

　　來到亂葬崗第一天晚上，系統(tǒng)商城刷新，就刷出了這枚符箓，花費(fèi)靈石，叫【幽鬼緩緩符】，作用一只鬼，能讓這鬼擁有兩個時辰的人身，重返陽世。

　　有132個手訣，配合專門的口訣心法，要成功使出這枚符箓并不容易，樓珞練了十幾天，終于有了八分把握。

　　樓珞拿出符箓，對有些不安的小寶，道：“別怕?！?p>　　運(yùn)轉(zhuǎn)起心法，靈力流動，手勢不斷變換，口中念念有詞，忽然黃色的符箓金光大作，她不假思索把符箓往小寶額頭一貼，精純的靈力通過這枚符箓流入小寶體內(nèi)，轉(zhuǎn)化為陽氣，一點(diǎn)點(diǎn)壓制住陰氣。隨著靈力的注入，小寶虛幻的身體漸漸凝實，終于，腳踏實地，他腳下的青草被他的腳踏踏實實地踩住。

　　樓珞深吸一口氣，緩緩收回靈力，又閉目盤膝打坐，運(yùn)轉(zhuǎn)靈力一個小周天后才睜開眼。

　　她的后背已經(jīng)完全被冷汗沾濕，筋脈因為靈力不斷輸出而發(fā)澀顫抖，這個過程著實艱險。

　　她的靈力并不多，支撐小寶一只小鬼的陰氣轉(zhuǎn)化為陽氣已經(jīng)幾乎壓榨光她所有的靈力。

　　樓珞一睜開眼，就看見小寶蹲在地上，擔(dān)憂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她，一見她睜眼立刻問道：“姐姐還好嗎？”

　　樓珞輕輕笑了笑，站了起來，道：“好了，有些吃力?！彼罅四笮毰粥洁降碾p頰：“去城里。”

　　小寶重重點(diǎn)頭：“好！”

　　這時，他才想起自己已經(jīng)重新變成人，新奇地打量自己，這里捏捏那里捏捏，伸胳膊踢腿兒，又蹲下身去摸腳下被踩彎的雜草，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幼嫩的草尖立刻不勝其弱地嬌嬌顫了顫，他嚇了一跳，半晌，又碰了碰，小草兒又顫了顫，如此幾次，他抓住草莖，一用力，就把草尖拔了出來。

　　他尤不敢置信地?fù)芘中牡牟菁?，終于完全確信后，抬起頭，找到樓珞，把手往她眼睛湊，大聲呼喊：“我變成人了！我真的變成人了！”

　　倏忽，他按捺不住狂喜，蹦跶起來，在地上轉(zhuǎn)起了圈圈。

　　樓珞微笑地看著他發(fā)瘋。

　　不到一分鐘，他就停了下來，苦著小臉，腳步虛浮，就往地上倒，樓珞趕忙接住他，他暈乎乎地望著她，眼里泛起淚花花：“姐姐，我暈……”

　　樓珞穩(wěn)住他，輕斥道：“誰叫你轉(zhuǎn)個不停，肯定得暈。”

　　“可我之前不會呀……”

　　“你之前是鬼，你現(xiàn)在是人！”

　　“喔……我是人啦?！?p>　　……

　　樓珞在小寶周身布了一圈炎焱火，這些炎焱火一般人看不見，能看見的鬼又不敢靠近，確保有了肉身的小寶不被熟悉的鬼認(rèn)出。

　　又用靈力凝聚了一團(tuán)水，把小寶沾了草屑泥點(diǎn)的手洗干凈：“飯前洗手，平時要保持干凈整潔，別隨便碰地上雜草?！?p>　　她的水是澆不息炎焱火的。

　　小寶屏住呼吸，瞪著眼睛，感受著清涼的水從指間流淌而過。

　　這是水的感覺！

　　擦干凈小崽子手上的水，就牽起他往城里走。

　　小寶拉著樓珞的手，走在遠(yuǎn)離天狗的一側(cè)。

　　突然，小寶小聲開口，道：“那不是雜草，是豬耳朵，可以吃，能治病的。”

　　樓珞一愣，才想起他說的是之前拔的那顆野草。

　　那草在21世紀(jì)也有，很常見，學(xué)名車前，具有清熱解毒等功效，在知道它學(xué)名之前，那個可怕的老太婆告訴她，這個叫牛耳草，夏天可以煮了洗澡，預(yù)防中暑。

　　她不知道這玩意到底有沒有作用，但那是一個糟糕透頂?shù)幕貞洝?p>　　那時她媽媽燒了一鍋水，水里煮著車前草，褐色的水倒在一個大紅盆里，給那個被老太婆一遍遍提醒她應(yīng)該伺候的老公的小孩和她洗澡。

　　老太婆自然讓她的寶貝孫子先洗，然后理所當(dāng)然地說了一句：“女孩臟?！?p>　　她不理解，她為什么會比那個天天玩泥巴，鉆狗洞的臟小孩還臟？

　　女孩天生比男孩臟？

　　樓珞閉了閉眼，把這些只要一挑起便不斷翻涌的怒火壓下，松開小寶的手，拍了拍他的后腦：“姐姐知道了。走快點(diǎn)，去城里吃好吃的?！?p>　　小寶咧開嘴笑的見牙不見眼，一蹦一跳小跑了起來。

　　或許因為天狗的震懾，一路上沒有遇見其他鬼怪，兩人很順利進(jìn)了城。

　　城中依然一片太平繁華的模樣，叫賣的小販還是那個嘴角有顆黑痣的小伙子，城角呼啦啦跑過一群群頑童，酒旗招展的小店進(jìn)進(jìn)出出粗布青衫的落拓士子。

　　樓珞指了指前面一個棚子，低頭問小寶：“那里買糖畫，要不要姐姐給你買一串？”

　　小寶捏緊樓珞的手指，雙眼盯著那胡子拉雜的老人動作嫻熟地拉扯著金黃的糖漿，不一會兒，濃稠的糖漿就在黑色平坦的石臺上畫出一只栩栩如生的猴子摘桃。

　　買糖畫的老人敏銳地注意到前面的小客人，立刻笑瞇瞇的地沖他招手。

　　小寶咽了口口水，瞥到棚子下一群翹首以待的小孩，最后堅定地?fù)u了搖頭，望著樓珞的眼睛，慢吞吞地說：“那里好多人，要等很久，我們先去林中樓吃燒雞好不好？”

　　“好吧。”樓珞無奈拍了拍他毛茸茸的小腦袋，拉著他朝城內(nèi)繼續(xù)走。

　　小寶邊走，邊左顧右盼，用活人的視角新奇地注視著一路的市井百態(tài)，呼吸空氣中不時飄來的或清新或鮮美的香味兒，不住吞咽口水，卻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執(zhí)著地要在最短的時間到林中樓吃上他心心念念的燒雞。

　　活人看不到的天狗一步不離地跟在兩人身后，樓珞依然沒有理會它。

　　她不需要一只無法掌控隨時失蹤的寵物。系統(tǒng)精靈說它是任務(wù)引導(dǎo)者，那么最好別投入過多的感情。

　　小寶抓著樓珞的手，突然把眼睛從街邊掛滿各色風(fēng)車的小車收回，仰頭問樓珞：“姐姐，我從出生起就沒有吃飽過，你說是不是窮人都吃不飽，還是所有人都吃不飽？你吃飽過么？吃飽是什么滋味？”

　　這時，一輛裝飾華貴的馬車駛來，樓珞拉著小寶躲到一邊，讓馬車先過。

　　兩人站在一家酒樓的屋檐下，對面有一個賣包子的小推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