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路短

　　來的人不止古玲和舒桐，還有墨華樓的人。看來他們是先回了墨華樓，聽說他們來了江陵城才找了過來。

　　水鏡月落下之際，輕輕一帶，一把將古玲抱了下來，問道：“別著急，慢慢說，出了什么事？”

　　古玲道：“風少爺和七姑娘進了野人洞，我在外面聽見他們的驚叫聲，之后他們卻再沒回應了，我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二小姐！”

　　古玲還未說完，水鏡月已經(jīng)將她推給了剛剛下馬的舒桐，轉(zhuǎn)瞬便不見了蹤跡。

　　“公子？”阿杰感覺手中一空，再看，身邊的人已經(jīng)消失了。

　　莫風華見阿杰也想跑，一把拉住他，瞪眼道：“瞎操什么心？憑你家主子的本事，你去是幫忙還是添亂？你真不知道你家主子會武功這事？”

　　阿杰驀然止了身形，臉上看不出悲喜，道：“以前不知道，以后便知道了?！闭f完，他又加了一句：“公子想讓阿杰知道的時候，阿杰便知道。公子不想讓阿杰知道的時候，阿杰便什么都不知道?！?p>　　莫風華斜了他一眼，“你要把對你家公子一半的忠心放在你師父身上，也算她沒白疼你?！?p>　　古玲那幾聲哭喊，人群漸漸安靜下來，劉青云和彭興也趕了過來，就連一直在角落里喝酒的王少卿都湊了過來。

　　劉青云問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王少卿卻是一開口便問道：“解藥呢？找到了嗎？”

　　古玲想起自己作為大夫的責任，擦了擦眼淚，點頭道：“找到噬夢蝶了?！?p>　　王少卿松了一口氣，“阿珞有救了！小神醫(yī)趕緊跟我去救人吧?！彼f著便要去拉古玲的手，卻被一陣勁風掃開了。

　　莫風華站到古玲身邊，挑眉笑了笑，道：“王將軍，動手動腳的可不是君子所為?！?p>　　王少卿心情不錯，也不跟她計較了，擺擺手道：“是我太著急了，大夫……”

　　古玲卻突然打斷他，道：“找到了，沒有采回來?！?p>　　彭興眼見王少卿臉色變了，立馬上前解圍，問道：“古先生，是生長解藥的地方太危險了嗎？還是有什么難處？”

　　舒桐拍了拍古玲的肩，然后給彭興行了禮，回道：“彭大人，是有些阻力，不過還請彭大人放心，等月姑娘回來，解藥一定送到?！?p>　　王少卿冷哼了一聲，陰陽怪氣道：“別到時候又找什么借口！今日可已經(jīng)是中秋了。我在等三日，若解藥沒到……”他說著看了劉青云一眼，“即便是劉大人在，本將軍也不會跟你們客氣?！?p>　　王少卿冷著臉走了，劉青云對幾人點點頭，彭興道一聲“有勞”也都走了。

　　莫風華對幾人道：“走，去臨仙樓?！?p>　　她說完便往前走，后面跟著的不僅有古玲、舒桐、阿杰和墨華樓的人，連凌清泉和楊問津、斯木里、白無瑕幾人都跟了過來。

　　臨仙樓的姑娘今晚自然也參加了篝火晚宴，但琴鳳卻是沒去，只在閣樓隔著重重屋宇看著遠方的熱鬧。她遠遠的見著莫風華帶著一群人回來了，直覺出了什么事，小跑著下樓給他們開了門。

　　幾人在大堂坐下，舒桐便道：“我們在神農(nóng)頂碰到了巫醫(yī)谷的薛半仙，他說知道噬夢蝶在什么地方的，然后帶我們?nèi)チ艘叭硕?，說里面有我們想要的東西。風少爺讓我跟古玲留在外面，他跟七姑娘一起便隨薛半仙進去了?？蓛扇诉M去沒多久，驚叫了一聲，便再沒出聲了。我跟玲玲在洞口叫了許久都沒人答應，又往里走了幾步，那洞穴越往里越窄，沒有光，我們不敢深入，便回來求救了?！?p>　　“薛半仙？”莫風華皺了皺眉，有些為難。她前幾日才接了薛半仙的委托，如今生意還沒完成，若是跟委托人發(fā)生爭斗，墨華樓的信譽可就沒了。她的手指輕輕點著桌面，“阿月和長庚公子兩人聯(lián)手，對付薛半仙應該沒問題吧？”

　　舒桐微微皺眉，道：“薛半仙應該不會傷害二小姐?！闭Z氣帶著猶疑，也不知是困惑，還是僅僅只是在安慰自己。

　　***

　　水鏡月提著一口氣，奔行至神農(nóng)架陽日鎮(zhèn)，這才停下來喘口氣。她微微轉(zhuǎn)身，看著跟了她一路的白衣人，道：“長庚公子，我說過，即便是遇上一條快死了的小貓小狗，阿月也會出手相救，你實在不必時時尋著機會來報恩?！?p>　　長庚微垂這雙目，側(cè)著身子沒有看她，沉默不語，卻也沒有離開。

　　月色下隨著夜風搖晃的水稻田里傳來一陣陣蛙鳴，似是在舉行一場歡宴，卻無端的讓空氣更寂靜了幾分。

　　水鏡月走了幾步，站到他跟前三步遠的地方，道：“你在九龍神宮里說的那番話，還算不算數(shù)？”

　　長庚偏頭看了她一眼，“月姑娘說的是哪一句？”

　　“你說，等我傷好了，我想要你做什么，你都奉陪?！彼R月又往前走了一步，見他微微皺眉，不由輕笑一聲，道：“你在擔心什么？我只要你轉(zhuǎn)過頭來，看我一眼?！?p>　　長庚的眉頭皺得更緊了些，卻仍舊沒有回頭，良久，才道，“阿月，我也曾說過，我比你知道的要更加了解你——你想對我用瞳術，對不對？”

　　水鏡月踏出半步的那只腳頓了頓，又收了回來，定定地看了他一會兒，然后轉(zhuǎn)身便走。

　　長庚轉(zhuǎn)過身來，看著那在月光下散發(fā)著淡淡藍光的發(fā)帶，輕輕的笑了，眼底卻透出一股凄涼——“聽說他有危險，你就如此著急嗎？”

　　天色微明之際，兩人終于找到了石林中的野人洞。山間霧氣繚繞，怪石嶙峋，風景獨好，可惜，兩人都沒有賞景的心情。

　　水鏡月站在洞穴入口處聽了一會兒，隱隱約約間似乎能聽見風聲和水聲，還有一些奇奇怪怪的聲音，也不知道是風聲還是什么動物的聲音。

　　水鏡月將右手按在刀柄上，走了進去。行了不到二十丈，眼前便是一片漆黑了。越往里，洞穴便越是狹窄，時不時還能聽見水珠滴落在石板上的聲音。

　　她伸手在石壁上摸了摸，潮濕的，有些黏黏的，觸感有些像是鼻涕蟲留下的粘液。她皺了皺眉，伸手摸荷包，卻是什么都沒有，她這才想起來，那天她把手帕塞給了阿杰，都忘了要回來了。

　　水鏡月正想往水聲的方向走過去，感覺到風聲，頓時一個轉(zhuǎn)身格擋過去，冷冷道：“你干什么？”

　　長庚就這對峙的姿態(tài)，慢悠悠的伸手，握住她擋過來的那只手，道：“太黑了，我看不見路?！?p>　　水鏡月微微皺眉，想把自己的手拽回來，“所以呢？我并沒有讓你跟進來?！?p>　　長庚緊了緊手上的力道，“阿月，當日你看不見，我可是抱著你走的?！?p>　　在地宮的時候，水鏡月身體沒有感覺，自然也不覺得有什么。此時聽他說出來，仍舊未免有些臉紅。她有些惱羞成怒，道：“你若是來搗亂的，還請趕緊回去?！?p>　　長庚在她手上捏了捏，道：“你手上怎么黏糊糊的？”說著，一邊拿手帕給她擦干凈，一邊道：“能不能小心點？不知道有沒有毒，什么東西的都亂碰的嗎？”

　　水鏡月趁機甩開他，道：“我自有分寸，用不著你操心?！?p>　　長庚走了幾步，感覺她停了下來，問道：“怎么了？”他話音剛落，便感覺有什么東西戳了戳他的胸膛，伸手一把抓住，才發(fā)現(xiàn)是水鏡月的那把長刀。

　　水鏡月繼續(xù)往前走，道：“不知道有沒有岔路，別跟丟了?！?p>　　長庚笑了。若是此刻從洞頂透出一線天光，便能看見他翹起的嘴角露出淺淺的漩渦，咧著嘴露出幾顆白牙，彎起的眉眼透出發(fā)自內(nèi)心的喜悅。

　　只有如此黑暗中，他才能笑得如此真實，卻也笑得隱忍，不敢發(fā)出聲音，似是生怕將那藏在心底的一絲溫情給嚇跑了——

　　“你有不能讓我知道的秘密嗎？”

　　我的秘密，若是你知道了，會傷心嗎？會失望嗎？還是會生氣？

　　若是傷心，是為了我，還是為了我的罪孽？

　　若是失望，會不會后悔曾經(jīng)救了我？

　　若是生氣，會不會站在我的對立面，不顧一切的阻止我？還是會直接將這把刀刺進我的胸膛？

　　他只希望，這條路，能更長一點，如此，他的夢也能做得久一點……